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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雨落 ...

  •   用完早饭,察觉到阴雨天里大家似乎心情低落的厉害,南有音换了个话题,不再谈朝堂的政事,转而说起了她的话本子。

      她又写好了一本,这次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讲得两个狐狸妖怪,一男一女,互相误会,以为彼此是人类,人与妖在一起违反天道,人会被妖吞噬,因为身份不当,两人分离,直到百年之后,人海中重逢,知晓两方原来都是妖,感叹阴差阳错,感叹命运弄人,感叹怎么不早知如此,又感叹命运不算太过薄情,感叹还好彼此是妖,寿命够长,两狐还能再相遇。

      徐寂宁难得有空,认认真真翻了一遍,被这个阴差阳错的温馨故事勾得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对南有音说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去书铺一趟。”

      说完,他摊开纸笔,认认真真誊抄起来,此前他往书铺送的稿子也都是他誊抄的,南有音的原稿他都整理好,码放的整整齐齐,摆在他花大价钱找人打造的一只木匣子里。

      南有音侧身坐在桌边,低头看徐寂宁的手,白皙干净的手指下,墨迹绵延。
      “也不知道之前送去的话本子买的怎样。”她嘟囔道。

      徐寂宁前后送去了两本话本稿子,第一本时只给了几两银子,第二本时,书铺掌柜说上次那本买的好,这本便分成,之后徐寂宁忙于官职,再没空去过。

      “说起来,有音,”徐寂宁手下没停,说道,“上次你的稿子没署名,你要不要想个笔名之类的?”
      “叫什么呢?”南有音思索。
      徐寂宁轻轻笑了,也问道:“叫什么呢?”

      南有音想了很多,最后说道:“我之前没有被父母收养的时候,我有个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读音也是方言,听起来像是——”
      南有音清了清嗓子,用她年幼时的家乡话,用含混而质朴的语调,舌头好像捋着了一样,念道:“西生。”

      南有音想了想,说道:“不如就休息的息,声音的声,息声,你觉得怎样?”
      “挺好的。”徐寂宁找到写着标题的第一页,提笔将两个字署上了。

      “我也觉得挺好,你看,你叫寂宁,我偏偏叫有音,你的字是音极,我的笔名是息声,刚好反着。”南有音颇有些得意。
      徐寂宁下意识反问:“为什么要正好相反?”
      “针锋相对吧。”南有音随口道。

      说完她发现徐寂宁没应声,只埋头抄写。
      “喂,”南有音敲了敲桌子,“你该不会希望我取个跟你互相唱和的名字吧?”
      “我没有。”徐寂宁有点心虚。

      “好吧。”南有音坐在桌边,望着窗户,嘴里哼起了不着边际的小调,她说那是她小时候家乡流传的小曲儿。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只剩下屋檐上还挂着一串雨珠,间或滴下一两滴。

      还差一点誊抄完时,太太那边遣人来找徐寂宁过去,徐寂宁不明所以,提心吊胆的去了,他见母亲一向打怵。
      南有音则接过徐寂宁的笔,笔杆上还残留着些许温度,继续埋头抄写。

      等她抄完了最后一个字,徐寂宁还没有回来,等到了午饭的点,徐寂宁也没回来,太太遣了一个小厮说徐寂宁中午不回院里吃了。

      南有音认得那个小厮,因为模样周正性格稳重,一直跟着在徐老爷身边做事,名字叫云阶。
      她把云阶叫到跟前,问他太太找徐寂宁做什么。

      云阶却说起徐老爷找小少爷说事。南有音估摸徐老爷是说朝堂的事,便打发云阶走了,云阶走时恰好碰上了来问南有音什么时候吃饭的松梯,两人碰上,云阶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在雨后初出现的阳光下,站在檐下,云阶的笑容还有一点迷人。松梯与云阶话了几句家常,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她与云阶是同一年进的徐府,前些年她在太太身边伺候,云阶跟着老爷,两人面见的多,相较而言还算熟识。

      南有音吃了午饭,一道菜太可口,多吃了几口,饱得昏昏欲睡,歪在床上,想安稳地睡会儿,但徐寂宁偏偏在她马上入睡时回来了。

      她不想搭理他,他却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了,于是她睁开一只眼,发现他瞅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南有音在一片困倦中问道:“是老爷找你说政事吧?他训了你一顿?”

      徐寂宁摇头,神色依旧古怪:“老爷虽然说我莽勇,但也说不了我的对错。”
      “那你怎么了?”南有音又闭上了眼睛,她倦得厉害,鼻音很重,沙哑道,“你要说什么?”

      “是太太。”徐寂宁说完这三个字,张口又闭口,好像喉咙不会出声一样。
      “太太怎么了?”南有音含糊问到,离彻底坠入梦香只差一步之遥。
      “她——”徐寂宁晃了晃南有音的肩膀,“你别睡着。
      ”
      南有音懒懒地睁开眼:“那你快说。”
      她睁眼了,徐寂宁偏偏又忸怩起来,活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她被徐寂宁在这个模样逗得一乐。
      “到底怎么啦?”她抬手,戳了戳徐寂宁的肚子,忍不住笑。

      “太太她……”徐寂宁挪开南有音那只不老实的手,神色很怪异,“她问我要不要纳妾……”

      南有音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眼睛里露出了一片迷茫。短短一瞬,她的脑海中涌入了无数声音,她想起母亲劝她快点生个小孩,警告她正妻膝下无出,妾室填房,她又想起三姐徐静祺竹箱子里遗留的笔记,里面提到了一夫一妻,不容他人……

      大量的念头涌进脑海的同时,南有音心中也空跳了一拍,她也说不准这种带着些恐慌的失落从何而来,她此前从没想过徐寂宁可能纳妾这个问题,甚至听到的一瞬感到了匪夷所思的荒谬。

      “我没答应。”徐寂宁立刻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答应的。”
      南有音看上去呆呆地,一双眼睛也木木愣愣。

      “我真的不会,”南有音没说什么,徐寂宁自己却急了,忙道,“我和太太吵了一架,她……后来老爷来了,她也就不提了。”
      “哦。”南有音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眼帘。

      她罕见地冷漠叫徐寂宁感到不安,他轻轻唤了一声:“有音。”
      “嗯。”南有音闷闷应了。
      徐寂宁急切道:“你放心,我不会纳妾,我身边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人。”

      他不适应太过直白热切的语言从他嘴里吐出,白净的脸又红了,但他见南有音依蔫蔫的,便继续温和道:“这件事我想好了,太太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变,倘若之后太太找你,你告诉我,我去跟她说。”
      “嗯。”

      不管徐寂宁怎么说,南有音只不冷不淡地应一声,声音细细的,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有音……”徐寂宁又唤了一声,不太自在,总像是做错事了一样。

      南有音叹了口气,问道:“太太的念头一旦起来,谁能打消,你能跟她说些什么啊?”
      “我……”徐寂宁一哑,脸红得更厉害了,小声嘀咕道,“那我找大哥二哥想办法,叫太太相信我不举好了……”

      南有音被逗得微微一笑,见她笑了,徐寂宁稍稍放心了一点,但这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徐寂宁,”南有音低声问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想?关于太太想叫你纳妾的事。”
      徐寂宁愣了一下:“你该怎么想?”

      “对呀,我该怎么想,”南有音喃喃道,“我应该心有芥蒂吗?因为作为妻子不太愿意看见纳妾这件事吧。或许我应该没什么想法,朋友之间,这种事也无所谓的吧……”
      她也说不清,觉得复杂别扭,她与徐寂宁对视一眼,又双双错开视线。

      “算了,”南有音转身朝里躺着,黯声道,“我睡一会儿,过会儿叫醒我,一块去书铺。”
      其实她的睡意早没了,她只是想自己静静。她听到徐寂宁起身,坐到书桌旁翻书,她不知道他在翻案上那些关于赋税的策论,还是在翻她堆积案上的话本。

      南有音侧躺着,心乱如麻,不安地猜想徐太太如何毫无征兆的冒出纳妾的念头,但想了一阵,她又觉得自己在这儿琢磨除了徒耗心神别无他用,索性放空脑子,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子,徐寂宁拍拍她的肩膀,叫她起来一块出门。

      书铺在京城一处很繁华的街道,南有音撩开马车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下过雨的道路上积着水洼,行人不多,她新奇地注视着雨后的市街。

      马车最终停在一家点心铺与首饰铺之间的书坊。两人一进书坊,掌柜的眼睛扫视一圈,停在徐寂宁身上,而后眼神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您可算来了,您上次带来的话本稿子大受欢迎,已经反复印了好几版了,”掌柜立刻将徐寂宁带到账房,找出一沓账本,“这是利润分成,您瞧瞧。”

      徐寂宁转手将账本递给了南有音,掌柜的便捧着笑问徐寂宁:“徐公子,这位是?”
      南有音下意识竖起耳朵,想听听徐寂宁怎么答。

      “我夫人。”徐寂宁脸有点红,还悄悄瞥了南有音一眼,南有音好像没什么反应。他也确实没法说别的,虽说他们约好是朋友,但孤男寡女的,任谁也不会信,还是说是夫妻最少事。

      掌柜便说了几句郎才女貌的话恭维。

      南有音粗略翻了翻账本,压不住嘴角笑意,倒也不是什么别的缘故,只是这笔收入太过可观。

      掌柜又问徐寂宁这次可有带新稿子来,徐寂宁指了指南有音,脸上带着几分骄傲似得:“那你得问问我夫人。”

      南有音从账本上转过头来,碰巧瞧见了书铺掌柜一脸惊讶。
      她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新稿子,然后对掌柜说道:“我跟他是女才郎貌。”

      掌柜的接了稿子,立刻转头恭维起南有音,夸得南有音飘飘欲仙,南有音便也大方夸赞掌柜有眼光,小书铺装置典雅,品味不俗,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起来。

      末了还是徐寂宁轻咳一声,拉回正题,叫掌柜的再印时,署上南有音新起的笔名,又与掌柜谈起报酬分成,画押结契。

      离开书铺,南有音发热的头脑渐渐冷了下来,她问道:“写话本子这事,太太不会知道吧?”
      “不会,”徐寂宁说道,“我去书铺用的化名,掌柜的也有分寸,从不多问。”

      “那就好。”南有音在马车上,又撩开帘子往外看,总想在街上走走,便对徐寂宁说道,“要不咱们下去走走?”
      徐寂宁答应了,便叫车夫先回去了。

      南有音很少有机会出门,终于能在京城最繁荣的街道上逛一逛,自然很开心,尤其是手里有了自己得来的银两,忍不住买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街还没逛够,天却又飘起了雨点,徐寂宁就近买了把伞,两人撑着伞,往徐府回。
      雨下的不算大,雨点沿着伞沿一缕一缕的流下,街上弥漫着潮湿的水汽,一片灰蒙蒙中,南有音忽然笑了。

      笑声在阴湿的雨气里格外清脆。
      “你笑什么?”徐寂宁问。
      “我笑我们过去总是淋雨,末山也是,徽州也是,这还是头一次有了一把伞。”

      徐寂宁低头去看南有音,她也望着他,那双大眼睛在灰暗的雨天中也熠熠生辉,隐隐倒映着他的身影。
      徐寂宁觉得只有在京城,借着家业与身份,他才勉强有机会,能为南有音撑伞,但他更希望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抛却一切名利头衔,他都能为她撑伞,一蔽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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