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胜券在握》尔元

43、红霞

　　蛮丘王帐内，布山手中紧握着弯刀，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而他的手腕则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掌握着，这个手掌也正在发力。

　　乌叱敦脸颊的肉在微微抽动，他如恶狼一般的眼眸瞪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呵斥。

　　布山却未曾被这狰狞的面目吓到，他更欺近一步，将弯刀抵在乌叱敦的胸口。

　　“你还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了，明日来和亲的根本不是什么公主，而是皇子，一个男人！”

　　“这么离谱的谣言你也相信！”

　　“既然是谣言，你为什么不让我亲自去看一眼！”布山狂吼，目眦尽裂，“这里有我看着你不敢招惹男人，就直接从昭国抬一个过来是吧？难怪跟着迎亲队伍一起出发的暗焰卫都死了，这都是你安排的吧？”

　　布山越说越激动，弯刀的刀尖已经刺破了乌叱敦的衣服扎到了他的肉。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一转手腕，就听见咔地一声，弯刀掉到了地上。

　　“这分明就是尔云珠的计谋，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一把扯过布山，贴着对方的脸恶狠狠地开口。

　　“她暗中派出的队伍已经朝着暗焰卫的几个藏匿点去了，这番谣言难说不是她猜到了你的身份故意传播的，你此刻若是有异动，便是证实了她的猜想，你的身份如果被她揭露，你让暗焰卫们怎么办？又让我怎么办？”

　　两人四目相对，布山望着对方眼中的焦急和关切不似作伪，他逐渐垂眸，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出，而后瞬间被他抹掉了。

　　“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乌叱敦将人拥进怀里。

　　*

　　离蛮丘五十里外的某处营地，常乐正站在一处山坡上极目远眺，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染上了一层热烈的红，连地上的一层薄雪都隐约映着红色。

　　“公主，此处风大，小心着凉。”林牧川将斗篷盖在了常乐的身上。

　　“林将军。”常乐看着在自己颈间下系带子的一双手，“你好像很喜欢给我系斗篷？”

　　那双手的动作一滞，但随后又接着将带子系好，而后他才开口：“公主思考时太容易因全神贯注而忽视了温度，作为公主的下属替公主想着是末将的职责。”

　　“让一个将军来做这些下人的活儿，我这个公主确实当得前无来者。”

　　“公主说笑了。”

　　常乐却不再接话，只又转过身去看天边的云霞，林牧川见状也不再开口，只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太阳已经有一半掩在了云层里，周围的晚霞像燃起的火焰一般，被北风一吹就朝着南方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林牧川。”忽然，常乐开口。

　　林牧川便转过头，却只看见一张掩在斗篷里的侧脸，身边的人此刻正失神地望着远方，仿佛刚才的那声唤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还是开口：“末将在。”

　　又过了片刻，常乐才转过头，她看着林牧川，而后忽然把头稍稍一歪，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咚地一声，林牧川身形一闪，还好他有武功底子身子比脑子的反应更快，踏出一脚才稳住了身形。

　　“公主……此话何意？”他不敢抬头去看，只在嘴里嗫嚅着。

　　但是对方没有回话，他迟疑地抬头，就见常乐抿着嘴，亮闪闪的一双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自己。

　　她根本不是在问自己，林牧川想，她根本就是完全确认了这回事。

　　于是，他站直了身子，迎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郑重地答：“是，末将钦慕公主，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公主倾心。”

　　他越说越快，急于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一一讲出。

　　“哪怕在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以后，哪怕知道自己……”

　　“我也喜欢你。”

　　林牧川后续的话就哑在嗓子里欲出不得。

　　他感觉自己的脸很热，同时，他也看到天边的红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了常乐的脸颊上。

　　抬起手，他想把那抹可爱耀眼的红抓到手中。当手触碰到那灼热的温度时，他的心忽然一颤，僭越两个字猛地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他想抽回手，但手腕却被一只小巧的手抓住了。那只手引导着他的手贴上了那抹红霞，而后覆盖在他的手背之上。

　　“公……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牧川。”常乐道，“如无意外，我此生不会再成婚，你若要喜欢我，则只能以护卫的身份待在我身边，当然，你若想去建功立业我也不会阻你，只是你需做到不娶妻、不纳妾，孑然一身。”

　　而后，她将对方的手从脸颊处移开握在双手中，问道：“如此，你还要喜欢我吗？”

　　林牧川毫不闪避地看着常乐的眸子，双手反握住对方的手，开口道：“林牧川倾慕常乐，此生不渝。”

　　而后，他就看到女子脸颊上的那抹绯红越来越深，直到被埋进了厚厚的斗篷之中。

　　两人回到帐篷后，得知今日也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靠近。

　　“看来乌叱敦已经得知尔云珠暗中派兵去了暗焰卫藏身之地。”常乐说完，又朝着禀报的人吩咐，“晚间的看守与巡逻照旧，若有可疑之人切不可令其靠近刘三的帐篷。”

　　那人领命下去以后，林牧川才开口：“如此看来，乌叱敦对布山的情谊还算是真心。”

　　常乐点头：“是啊，上次一包靖宁公主爱喝的茶就能让他大动怒火，如今听闻过来和亲的是三皇子，他无论如何都会过来一探究竟。没过来，只可能是被乌叱敦拦住了。”

　　林牧川接过话头：“乌叱敦肯定怀疑这言论是尔云珠放出故意试探布山的，他不让对方出来，多半还是出于担心，毕竟这么多年养下来，暗焰卫不会因为布山的死对他生出反心。”

　　“不仅如此。”常乐补充道，“他还可利用布山之死挑起暗焰卫对尔云珠的仇恨，除掉尔云珠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林牧川由衷地感叹：“公主此计甚妙，可谓四两拨千斤。”

　　常乐便笑：“你不用这么恭维我，这语气像是在溜须拍马一般。”

　　林牧川瞬间委屈：“我是真心实意的！”

　　“好啦，我知道。”常乐戳戳他的肩膀，“明日就到蛮丘王城了，一应准备都做好了没有？”

　　提到这事，林牧川神色一正开始回话：“公主让尔云珠派人去取财物的地方已经派人做好了埋伏，明日起事的接应之事也已经和崔将军商讨了许多次，可以保证万无一失。另外，许诺给崔将军的物资也已经从嫁妆中点了足够的份额送过去了。”

　　“好，今夜早些养精蓄锐，明日前往蛮丘王帐，你我皆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林牧川抱拳躬身行礼。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常乐在心中将能想到的，明日可能发生的每一种冲突和意外都设想了解决方案，虽然这件事她近一个月来也一直在做，但仍旧有几处细节是此前未曾想到的。

　　如此又来回吩咐了几条任务后，她才到榻上休息。

　　*

　　翌日，迎亲的队伍朝着蛮丘王城进发，一路上围满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往最大的那顶轿子处观望，人人都希望能刮来一阵风将轿帘掀开一角，好看看此次昭国来的阏氏究竟是如何地美貌。

　　人群中自然也有说起前来和亲的人是三皇子的言论，但都被周围人的质疑声压下去了。

　　“说什么呢？男人怎么可能跟男人成亲！”操着蛮丘语的大胡子男人一脸怒意，“我们大王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你看他有那么多子女就知道了！”

　　队伍渐渐靠近了那座公主塔，此时再看到这个建筑，常乐心里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波澜，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早在他们假意从三皇子和周明俊手里逃脱以后，她就不再以蛮丘人的样貌示人，而是恢复昭国女子的打扮，有数千精锐护着，蛮丘的迎亲队伍自然不敢造次。

　　今日一早，她特地又按照上次来蛮丘时的那副昭国男子样貌打扮了起来，如今她骑在马上，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忽然朝着身侧开口。

　　“你以后不许留胡子，扎人的很。”

　　跨马跟在她身边的林牧川先是一愣，而后拱手说了声：“是。”

　　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她这句话的暗含的意思后，耳朵尖忽然红了，然而那个始作俑者，已经施施然催马行到了前方。

　　约摸一个时辰，队伍总算到了王城，盛装打扮的蛮丘王乌叱敦和王妹尔云珠带着人马在城门口迎接。

　　乌叱敦自然没注意到她，但尔云珠却朝她投来了询问和警惕的目光。

　　常乐对着尔云珠一笑，而后移开视线望向乌叱敦的身侧，但却没有看到布山。

　　也是，如此重要的场合，让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站在大王的身边确实不太合适，但这种情况下布山不可能置身事外。

　　于是在环视了一圈以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如今那双恶毒眸子看向的已经不是她，而是那顶豪奢的轿子。

　　站在一堆侍女当中的布山不错眼地盯着轿帘，当看到轿子中出来的人是一身女子装束时，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匕首也往袖子里收了回去。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转过头的“女人”的脖颈处有一个明显的突起，他瞳孔猛然紧缩，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喉结。
　　再看那人走路的行止动作分明是一个男子的特征，他再忍不得，握紧匕首就冲着那人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