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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你想他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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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仲灵身后,是款步走来的慕妧。
越知初略微有些惊讶,倒也毫不掩饰,直接讥讽着开了口:“呵……你倒是敢来。”
慕妧的神色微微一动,但总算并没有露出心虚或慌乱的神情。
“他说,我必须来,无论我想不想。”
慕妧也淡淡笑道。
“他”,说的是越知初派去找她的池仲灵。
“必须来”,则反讽了越知初说她“敢”这件事——
毕竟敢不敢的,越知初也会让她来的。
越知初点点头:“也对。”
随即,她从原本坐着的凳子上起身,随手指了指先前裴佑白坐的凳子,对慕妧道:“你坐吧。坐下说。”
而后又给了池仲灵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关好门并守住门口。
在时冬夏到来之前,越知初不确定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和这位慕小姐对话,但有些话,她必须问清楚——无论用什么手段。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慕妧才刚顺从地坐下,越知初就直奔重点地问道。
慕妧似乎想了想,刚要开口——
“先别急着回答我。”越知初却忽然出声打断她:“我时间有限,耐心更有限。你若肯说,便可如实告知。若是打算和我玩什么拖延时间或故弄玄虚的把戏,我劝你不如直接动手。”
她说这话时,漆黑的凤眸冷冷地盯着慕妧那张清丽的脸,目光锋利如刀,竟让慕妧的后脖颈处不断渗入寒意。
“动……手?”
慕妧连讲话都比先前紧张了一些。
越知初冷冷一笑,也顺势坐到了她的对面,伸出手在两人中间的茶炉上随意拨弄起来,漫不经心道:“所以我说了,你想清楚再回我的话。”
慕妧的眉头微微一动。
越知初的所言已经不是暗示了,几乎是明摆着宣告,她已经知道慕妧会武功的事,而想要和她装傻,几乎是死路一条——
她身边的那位……面目狰狞的男子,慕妧光从气息上就能感觉到,他绝非普通的武林中人,只怕在这世间也算得上高手。
而那位指挥使大人就更不用说……从她在倚竹居露面起,他就始终坚定地站在了她身旁。
慕妧知道,她会来问自己,是给了一丝情面的。
毕竟,听说她在院子里的巷道上,差点连程望他们都杀了。
于是,慕妧也很懂事地反问道:“就算我会武功,你又怎知……是我,对你弟弟做过什么?”
偷袭江遇——慕妧不是存心的。
否则也不会让他活了下来,还又多此一举地去救他,助他藏身、养伤。
越知初的眉头一皱:“慕妧,在这梦竹山庄,你原本是我最信任的人。不仅如此,我当你是我们姐弟的恩人。可你应当知道,自从我知道我弟弟是被你所伤,那所谓的‘救命之恩’的情分,便荡然无存了。如今我在问你,是想听你解释,而不是——辩驳。”
越知初说着说着,目光忽然转向了面前的茶炉,顺便随意地抬手一挥,用内力催出一股劲风,竟直接点燃了茶炉里剩余的枯叶。
她满意地望着那渐渐燃起的炉火,声音平静却又十分严肃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清楚了,再开口。但——我耐心不多。”
慕妧的喉头紧了紧。
她知道,这是越知初最后的警告了。
其实原本,慕妧也没有那“恃宠而骄”的意思,更知道,如果越知初已经知晓,伤了江遇的根本就是她本人,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她又哪会和慕妧讲什么“情面”呢?
不当她是仇敌就地正法都已经算她仁慈。
可慕妧先前的那个问题,也并非只想拖延时间。
为了掩盖那个秘密,她不得已出手伤了江遇,救了江遇之后,又不得已惹上了越知初这样的人——可如果要讲出那个秘密……
她先前做的这一切,不都成了笑话了吗?
如果那是能轻易说出口、被人知晓的事情,她又何苦冒险,伤了人再救人……再伤人?
两相取舍,孰轻孰重——慕妧的内心,顿时感到无比煎熬。
越知初的眸子始终盯着茶炉,就着那微弱的炉火搓了搓手,就像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深秋傍晚,她只是在悠闲地等一壶茶。
而慕妧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她不在意。
——真相,从来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的。
可人多么狂妄啊,却总敢大言不惭地向天许愿,要真相。
这就是越知初从不轻易窥探人心的起因。
好奇之心,欲求之心,关切之心……人之“想要”,便是一切“失控”的根源。
而如今摆在她眼前的,一边,是她重伤的“弟弟”。
另一边,是一个心中显然藏着某种“真相”,却没有勇气将它公之于众的女子。
越知初在等。
也是在赌。
她从听江遇说偷袭他的人是慕妧时起,就没想过“江遇可能看错了”这种可能。
越知初几乎立刻就开始思索慕妧的目的。
她从未怀疑过江遇的一言一行,哪怕他只对她说了“应该是”。
而与其说,这是她对手下的信任——
不如说,这是她的狂妄。
就算错了,那又如何?
是人,就会犯错——那不是“可能”,不是“应该”,是“一定”,是“绝对”。
因此,她赌慕妧也犯了错,但也会……忏悔她的过错。
当然如果她“不会”,越知初也会强迫她,“会”的。
果然,慕妧在越知初对面坐着,任由茶炉里并不十分旺盛的火焰映得她一双圆圆的眸子忽明忽暗,又反复咬着自己的下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之后……
终于下定决心,张了口。
“我……你弟弟,是我伤的。你没猜错。”
她说这话之时,先前的慌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在和自己的姐妹聊家常一般,淡定而自在。
越知初的目光,这才从茶炉上转回到慕妧的脸上。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因为她先前问的是,“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若只是伤了江遇,她不需要再特意把人叫来,多问一遍。
慕妧显然也接收到了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然后才一鼓作气道:“然后,他在我房里醒了之后,就急着要去找你,我让他别急,先喝口水,那杯水里——我下了毒。”
这一次,慕妧说得十分坚定果断,且脸上没有丝毫犹疑。
越知初的目光倏地一下再次变冷。
若说之前,她看向慕妧的眼神里只是带了些许凌厉,这一次,却是真正蕴含了让人颤抖的凶狠。
但越知初还是没有说话。
她就用那样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慕妧,甚至围着茶炉的双手也还停留在原地,人也还在凳子上牢牢地坐着——
尽管,她对面的慕妧,此时,已经快要感受不到燃着的茶炉的热气,只觉得一股沁骨的寒意,由脚底升起直钻入心底。
“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慕妧微微抬眸,迎着越知初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越知初没有动手,慕妧就知道,她还想听。
可她想听什么……
其实,慕妧不确定。
——她能想到的,或许只有,“为什么”。
于是她决定先解释“为什么”。
想到这里,慕妧的眼睛闭了闭,声音也恢复了一些平静:“对,我下毒……本意是阻止他去找你。我阻止他去找你,一是……不,没有一。”
慕妧睁开了眼,勇敢地望向她对面,脸色霜寒的越知初,伸直了脊背,果决地道:“我想阻止他去找你,因为我怕你见了他,就会动摇、就会走人、就会放弃追究慕如海的罪过——就像,如今这样。”
这一次,她说得又快,又坚定。
听到如此清奇的下毒理由,越知初的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井绳——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与慕妧的“视死如归”不同,越知初的声音,空洞得就像从遥远的地狱传来。
“你在告诉我,你下毒害我弟弟的性命——是为了让我取你老爹的性命?”
像是生怕慕妧没有听懂她自己在说什么一样,越知初把慕妧的话,换了个方式重复了一遍。
谁知,慕妧竟然轻轻地笑了。
茶炉里微弱的火光,本就由越知初的内力催生,如今,那炉中残存的枯叶只怕也烧得差不多了,开始断续发出一些即将燃尽时的“吱——啪——”声响,让原本并不热烈的火光,更加扑朔了一些。
而就是这样迷离闪烁的火光,映照在慕妧微笑的面容上——
竟然让越知初差点看呆了。
“对啊。”——她说。
那简单的两个字,配合她甜甜笑着的表情,若不知前言前因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她在回答的是“晚饭吃过了吗?”这样朴素而合理的问题。
可她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美。
那声音,那么不容质疑地对越知初的问题,答了,是。
……为什么?
越知初细细地端详着那张柔美的脸,却无法从上面探究出一丝一毫她想要的情绪。
“你想他死?为什么?”
越知初决定,比起自己漫无目的地猜,不如直接问。
而越知初的脸色,比先前的冷若冰霜,也多了一分……
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