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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晏家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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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一身白衣、面容狰狞,脸上满布着……不知是什么伤痕的男子,正在门口和程望说着什么。
而屋子另一边的圆桌旁,之前那位柴工大哥和程旭,则面容深沉地坐着。
——这就是阿菱醒来看到的场景。
吓到她的,主要是池伯杰的脸。
她从未见过那样可怖的脸。
这人是谁?
为何今日的梦竹山庄里……
骤然出现那么多她未曾见过的生面孔?
而出现的每个生人,无论男女,无论身份,似乎都在做着……要将这梦竹山庄搅得天翻地覆的事。
阿菱从床上坐起身,心想着男女有别,先是声音暗哑地唤了程旭一声:“阿旭……”
另外三人立刻觉察她醒来了,不等程旭先回应她,程望更是喜出望外地在门口就高呼了一声:“醒了!正好!江大哥,正好她醒了!”
说罢,阿菱就看到,程望面露喜色,快步朝她迈了过来。
——若非,她与程望同窗多年,一直也都随了程旭,与程望以兄妹相称……
她都快要觉得,程望的反应……就像是心悦于她了。
谁知,程望走到床边,第一句却是:“阿菱,你醒了?可有不适?方才朝廷的医官替你把过脉,说你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他眼珠转了转,来回打量着阿菱,像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清醒了,接着又道:“你若没有不适,不如就速速起身吧?”
……啊?
阿菱只听他前半句时,原本心中还有一些羞涩,毕竟程望脸上的关切不是假的,说出的话也是暖人心窝的。
可随后那一句“速速起身”,顿时把阿菱听懵了。
她就算是“并无大碍”,毕竟是经历了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动武场面,怎么就不能听他说一句,“你快躺下再好好歇歇”呢?!
怎么就得是——“速速起身”?!
阿菱本名叫晏菱,出身高贵。
她与山庄一众学子均不相同,她并非寻常的、禹州富贵人家的千金。
她是京城晏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
她母亲为了生她,差点难产而亡,好不容易撑过去之后,母亲的身子便无法再有孕了。
而她父亲爱妻深切,说什么都不肯纳妾,晏菱便成了晏氏全族的掌上明珠。
若真要追溯起晏家的来头……
当今的虞国皇族姬氏,在尚未一统天下、荣登大宝之前,可没少受晏家祖上的恩惠。
晏氏,曾经也是北虞朝堂上,备受荣宠的异姓王。
时至今日,虽然时光流转风云多变,这偌大的天下,只剩了姬氏独掌大权,可仗着曾经对姬氏的恩惠,晏菱的祖父——晏准,仍然备受新帝姬珩的尊重。
晏准以年过半百的高龄,仍被新帝破例赐封“惠德公”的爵位,官职更是高至都指挥使司正二品都指挥使。
事实上,都司衙门乃是直隶于皇权的军事机构,晏准的年纪大了,冲锋陷阵、为国拼杀的活儿早就不适合他干了。
之所以还挂着都司指挥使的职位,无非只因新帝姬珩,忌惮晏家手下的,那号称“铁血十三骑”的传奇护院——
那些,曾跟随前朝皇帝征战四方、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们,各个都能以一敌百。
而他们,却都只效忠于晏氏。
他们的子孙,也都承袭父辈祖训,世世代代,誓死保卫晏氏全族。
最可怕的不仅如此——这三十个人中的每一个,在边境军中,都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百年前,姬氏之所以能一统北方草原,离不开边境军队的骁勇善战。
否则,只靠着姬氏训练的中原军力,要跋涉千里,与草原上的连天、达古两大部落联合军作战,能否这么快实现一统……尚未可知。
姬永瑞靠着晏氏才有了如今的天下,虽然他已经驾崩多年,他的儿子姬珩继位,自然也不敢得罪晏氏。
准确地说,比起冒着皇权动摇的风险,夺了晏准的权、削了他的爵,让他对皇族不满——
还不如给个看似尊贵却没实权的爵位,和听起来威风但也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官职……以此小恩小惠,来让晏氏全族,继续忠心辅佐新帝。
可说到底,伴君如伴虎。
经历过王朝变迁的晏氏心知肚明——姬氏,既然已经大权在握、坐稳龙椅,又怎么会真的完全信任,手下有着传奇护院,和掌控边境军能力的晏家?
怎么可能,真的任由晏氏安享荣华,发展壮大……甚至,有朝一日功高盖主呢?
帝王心思,深沉多疑,乃是常态。
若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等真的大祸临头那日,便是不指望全身而退,只想求一个祸不及家人……只怕,也绝无可能。
——这便也是,晏准不顾儿子儿媳的反对,不惜将年幼的孙女晏菱,千里迢迢送到合歧山上读书的原因。
远离京城、远离权力纷争、远离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女孩子家……才更有可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过上安稳的日子。
晏准对晏菱,也算是思虑深远,疼爱有加。
他既不需要晏菱作为晏家唯一的女儿,继承他的“铁血十三骑”,更不需要她留在京中,随时为他联姻一位权贵或才俊,好替他巩固晏氏在朝中的根基。
尤其是,在晏菱明确表现出,害怕与武力相关的一切之后。
有晏准这样的祖父,晏菱自小,就是被精心呵护、万般宠爱着长大的,她在梦竹山庄,也是待遇最好的那一个。
——慕如海那个禽兽,甚至不敢对她动手。
当然,那也是在晏菱自报家门,并亮出了晏家的祖传玉镯之后。
而这个呆头呆脑的程望,一介白衣书生,竟然敢对着惊魂未定的她,催促道“你速速起身”?!
晏菱立刻就不满地撇嘴道:“程子须!你这个书呆子!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我好歹是个女子,我刚刚才醒,不过就是借用了你的房间,你至于要这么避嫌,急着催我起来吗?!你要真如此介意,先前,就别把我送到你这里来呀?!”
她张口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怒吼,丝毫没有注意到程望的脸色,比先前看到越知初差点走火入魔时,还要难看。
程望显然也被她的火气吓着了,一时脸上满是羞赧,脸颊和耳根都微微发红了,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就是嫌我躺了你的床铺,占了你的屋子,辱了你的清白名节了是吧?!”
晏菱的嘴巴就像磨好的刀子一样,又快又锋利,丝毫没有等程望说完的耐心。
她说得急,声音也变得尖锐不少。
这下不止程望,就连还站在门口踌躇的池伯杰,和本来坐着的程旭和李老三,脸上都显出了些许尴尬。
晏菱见程望被她说得沉默了,以为自己说的话正中了程望的心思,更加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说你不是吗?!你说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是了——”
“阿菱!”
程旭最先忍不住,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挨着被阿菱趾高气昂地训得一言不发的哥哥,也有些愠怒地低吼道:“你能听我哥把话说完吗?!你怎么这么霸道?让你起来,是因为阿妧受了重伤,也需要借用我哥的床铺歇息!”
程旭生怕晏菱又在哪里打断她,或是千金小姐脾气上来后,再胡搅蛮缠搞得大家难堪,连忙一口气就把情况说了出来。
可晏菱约莫是因着刚刚醒过来,虽然对程望发火的气势丝毫不减,听上去也思路清明,但其实,她尚未完全理解眼前的状况。
程旭这番好意解释的话,在此刻的她耳朵里听起来,只剩了下一半——
程望要她把床让给慕妧。
这一下,晏菱整个人霎时就像被点着的火药,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冲床头的兄妹二人吼道:“好啊、好啊!!你们兄妹俩,真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平日里,你们在这山庄里是最穷酸的,是谁不计较出身地位,频频援手于你们?!啊?程子须,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堂堂晏家的女儿,哪一次,晏家派人来送东西,我没有给你们兄妹俩分一份?!如今、如今……你居然厚此薄彼,胳膊肘往外拐,要我起身,把床铺让给慕妧?!你、你知不知道?!!就她慕妧??!她那个禽兽爹!!要是没有我,你妹妹、你妹妹早就叫人糟蹋了!!!我——”
“啪——!!!”
晏菱这一段口不择言的恶语相向,骤然中断在一个响亮的耳光之下。
晏菱不敢置信地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抬眼去看挥手扇了她这一巴掌的来人——
是那个满脸疤痕的丑陋男子!!!
“你、你又是谁?!!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我?!!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
晏菱满脸涨得通红,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池伯杰疯狂怒吼,甚至胡乱伸出双手,想要去挠他的脸。
“啪——!!”
可很快,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她的右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