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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视同拱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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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玉听她这么问,眸光骤然暗了暗。
“与你何干”……
的确是很好的理由。
她于是反问越知初:“你若与他有私情,你便想清楚你的身份,也想清楚他的身份!你明知道,他效忠的是朝廷!是姬珩!你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会幸福?可能吗?”
越知初怔了怔:“身份……?”
这可不像是楚明玉的口中会提及的字眼。
在楚明玉一贯的话语中,这人世间的幸福,与“身份”,从来都没有关系才对。
楚明玉似乎也觉出她话里的不妥,正欲开口补充,却被越知初一把拉到身前,一只手立刻捂上了她的嘴。
越知初的眼珠动了动,眼神立刻示意楚明玉——“看那边”。
楚明玉被她拉住后,冷静下来不少,很快便也察觉到,床那边……阿翠快要醒了。
阿翠的眼珠转了转,似乎经历了很久的挣扎,才终于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越知初和楚明玉已经默契地中止先前的对谈,双双站在床头,小心地观察阿翠的脸色。
阿翠只觉得头很沉,身体很重,眼皮上像被人涂满了浆糊,每一个试图清醒的动作,都如此沉重而无力。
好不容易,在阿翠一声声轻轻的呢喃声中,她终于还是虚弱地挣开了眼睛。
?刚醒来的阿翠,眼前一片模糊,神情看起来恍惚而呆滞,倒是那双原本潋滟的眸子,此刻里面充满了迷蒙。
越知初确信没有听错,阿翠口里喃喃不断的那几个字,是,“主人”。
她很冷静,扯住了楚明玉打算倾身向前的身影,同时给了楚明玉一个“再等等”的眼神。
屋子里也就点了一盏裴真送来的油灯,说明亮,也不算十分明亮。
在背对油灯的方位,仍然闪烁着模糊的暗影,但如果不挡住那微弱的灯火,阿翠脸上的表情,还是可以被一览无余。
越知初几乎很快就断定了,阿翠的伤,在头上——或许,还伤了她的脑子。
裴佑白应该是请了卫司的军医给她处理伤势,她头上此刻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迹倒是不怎么明显,而且从血迹隐隐渗出的部位看起来,她也不像伤到了正面。
可是,越知初分明记得,她看到阿翠遇袭的时候,是正对着那阴暗处的,倒下的时候,人也是向前跌落的。
阿翠那满眼的迷茫显然作不得假,而在六目相对之时,阿翠本能地惊叫了一声,随即疑惑地问:“你们……是……?”
楚明玉不明所以地看向越知初,越知初回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阿翠,你还记得……你叫阿翠吗?”越知初轻轻地对着床上满脸痛苦的女孩问。
“阿……翠?”
女孩满脸无措的表情,令越知初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越知初只好先安抚道:“别怕,你受了伤,我们救下了你,你流了不少血,现在有些记不起事情也是正常的,你先好好休息,安心睡吧。”
说着,她缓缓伸手去探了阿翠的脉象,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股醇厚的内力注入她体内——
不多时,阿翠就觉得头脑愈发昏沉,再次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阿翠,楚明玉立刻就急了:“你这是做什么?不是有话要问她么?”
越知初这才收回了搭着阿翠手腕的手,对楚明玉严肃地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说完,不等楚明玉回答,她就率先往门外走去,同时顺手带走了桌上那盏油灯。
楚明玉只好跟上她。
直到二人出了阿翠的房门,走到门外,越知初看着手里的油灯,这才轻轻地问楚明玉:“以她现在的情况,我们恐怕问不出什么了。你难道会看不出么?”
楚明玉深深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她不太对劲。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放弃吧?她可是你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线索?”越知初的目光忽然如鹰隼般锐利:“什么线索?你怎么知道我找阿翠要问什么?又怎么知道她是我‘唯一’的线索?”
她这番“打吃”来得突然,楚明玉的脸色在一瞬间僵硬了不少,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反而饶有兴趣地紧盯着越知初:“你怀疑我?”
“楚明玉。”
越知初小声地叫她名字,同时警觉地探查了四周,确认没有卫司的戍兵或亲卫注意到这里,才继续道:“我从不怀疑你,也不愿怀疑你。但,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何会来这合岐山?为何……要伤了阿翠?”
楚明玉的脸色顿时煞白。
她一贯沉稳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对越知初这些话的警惕,和……心虚。
越知初见她反应,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继续不依不饶道:“楚明玉,我们相识也有六年了。这六年里,虽然见面不过数次,可我知道……你和这天下间别的女子,都不一样。你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正是我愿意同你交往的原因。你有着连我都不了解的想法,也有着……可能我并不知道的苦衷。”
越知初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透出一股忧伤。
见楚明玉脸上的表情愈发失控,她继续道:“我从不把你当成他们口中的‘女魔头’看待,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如果没有互相信任,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知己。”
越知初说这些话的同时,一步步,将自己的身形也靠近了楚明玉。
她身上的墨绿色长衫,今日,一日之间,沾染了不少人血。有慕妧的,也有慕如海的……甚至,有路过地洞时,那些陈旧的,不知道是谁的……
楚明玉从前说过,她最是讨厌血腥味。
尽管,她最爱穿一身鲜红,那红衣的颜色,比血液还要浓烈、明艳,可她却对越知初说,人血的味道……太腥,太难闻了。
如今,越知初这一身的衣裳,莫说是血腥味了,甚至还隐隐散发着,沾染血迹久了之后……腐烂的臭味。
可先前她们并肩而行,一路从棋院到红袖院再到落杏园,楚明玉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她嫌弃,或对她近身的抗拒。
偏偏这一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越知初,楚明玉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直到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近到——楚明玉几乎能看清越知初眼底的血丝。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抵住越知初的肩膀,阻止她继续靠近自己,转而颤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越知初也没有继续往前,顺势就停在了楚明玉抵着她的、一只手臂的距离,同时,那双漆黑的凤眸牢牢锁住楚明玉的脸,沉声回答:“楚明玉,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傻子。”
“你突然出现在这里,突然对慕妧动手,突然又引我去看阿翠被偷袭,突然还问起我和裴佑白的关系……你这么多的‘突然’,难道真的没有暗藏深意?”
楚明玉低下头,无法直视越知初那双犀利的眸子。
越知初……怀疑她了。
虽然她嘴上说,“不会怀疑”。
楚明玉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抬起头,忽然对着越知初,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呵呵呵……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不如,你就再大胆点……接着猜猜看?”
越知初明显看出她的情绪不对,不由自主地就关切道:“你怎么了?”
楚明玉却像听不见似的,继续露出越来越邪魅的笑容,甚至整张绝美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声音也开始显露癫狂:“猜呀!越知初,你不是不傻么?你不是擅长洞察人心么?你不是连……连慕如海那个禽兽的心思都能猜到么?怎么?不敢继续猜了?你在害怕什么?你在怀疑什么?……说呀!”
那一声彻底失控的“说呀!”,几乎吓了越知初一大跳。
——当然,也惊动了隔壁的裴真和戍兵们。
“江医师!”
裴真急切的声音立刻就从隔壁的茶室传了出来,与此同时他宽阔的身影,也几乎立刻就出现在了越知初眼前。
“江医师,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吗?”
裴真有些迟疑,他从茶室刚一出来,眼前看见的,就是江医师和那位红衣美人对峙的场景。
气氛看起来很紧张,那位红衣美人的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但江医师……似乎面色如常。
裴真与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他先挥手示意身后跟随他出来的戍兵回到茶室去,而后缓缓走到二人身旁不远处,轻声道:“我是……在茶室听见了声响,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二位……还好吧?”
裴真这么问的时候,语气中尽是小心翼翼。
——没办法,主人叮嘱过,见江医师如见他。
他对待江医师的态度,自然也只好参考对待主人的态度……
既要暗中保护她安全,又要让她感觉自在;既要避免她陷入危险之中,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在被照顾。
刚听到这些要求的时候,裴真整个人都有点呆住了。
一是,这些要求实在有些难办,二是……以裴佑白的性子,如若真有需要他如此小心呵护的人,那人……在裴真的想象里,得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才行。
——毕竟,在听说“江初”这个名字以前,这世间,能让裴佑白费尽心思去呵护的人,不出三个。
——毕竟,裴佑白……
他的主人,裴指挥使,心中从来,装不下儿女情长。也最是不乐意,在与人相处时,处处妥协,为对方精心打算。
可这位江医师……
似乎已经被裴佑白……视同拱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