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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陛下密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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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裴——”
霍夫子的白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他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焦急,转头就去看身旁几位随行的都司戍兵,求助地问:“几位官爷,老夫一个老头子,实在不需要你们这样严加守护,那、那边的火势也不知怎么样了,各位能否去帮一帮裴大人呐?啊?”
都司戍兵却充耳不闻,依旧死板地答复:“大人有令,我们只需按命令行动。”
霍夫子叹了口气,又不安地看向后院的浓烟,只能尽量加快脚步,希望能尽快赶到现场。
霍夫子原本是和山庄的另一位先生,还有裴佑白一起来的,如今他身后就只有那位叫郑高的先生了。
尤立还被裴佑白拘着,听说今日也要送往卫司衙门了。莫婉贤……更是自从慕如海被越知初动了“宫刑”之后,便终日精神不济,基本把自己关在红袖院内不肯出来。
另外还有一名朱先生,早在越知初大闹倚竹居之后,便告假下山了。
眼瞧着偌大的山庄,连教书先生都没剩几个,院子里又不断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霍夫子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他年纪本就大了,原想着……纵然此身罪孽深重,若能教书育人,给禹州附近的学子们教授一些圣贤书,能将“君子之道”栽种于少年人的心中,也算得上是赎罪了。
却不想……自那位女公子闯入山庄以来,这梦竹山庄,几乎一夜之间,就变了天了。
霍夫子这边痛心疾首,那边的角屋里,越知初却忍不住叹气。
所以……她为何要来这里?
这个李老三,真是误我大事。
越知初不耐烦地捋了捋额头的碎发,看着已经在给角屋浇水的厨娘们,还有一些在反复跑动着运水的仆人。
她要如何再找到一个不被注意的时机,进去尽快灭火呢?
就算她能做到,可若没有足够的水源,她的内力也只能将火势引得更大。
而且,越知初细细想了想,若要将她放的火浇灭,其实用水并非最合适的——那些引燃物大多是柴火,而如果用水,自然能浇灭火,却也同时会将那些柴火全部打湿。
那些柴火若要再用,只能全部拿到阳光下晒干。
晒干时还得避开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否则一个不小心又会引发火情。
越知初已经有些烦躁了。
只是她见过太多次不同的人间,又见过那么多苦命的百姓,李老三说起的那些柴工,仿佛一个个都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眼前。
想到这里,越知初平息了心头的情绪,不再去想要怎么不引起梦竹山庄的人怀疑。
“呵,要怀疑便怀疑吧,他们难道还能奈我何?”
她冷笑着嘲弄了一句,心下便有了决断。
这个后院,连唯一的那口井都是枯的。
可见此处运送水源之不便,也正因此,那些仆人才来往忙碌了半晌,也都还没将火扑灭。
她看了看角屋所在的后院,距离原本的柴房不院,并且不知是否因为偏远的关系,此处地上没有铺上石砖,院子里,还是泥沙更多。
用尘土吧。
能先掩了火势,而后再慢慢收拾那些柴也不迟。
毕竟她用的只是火折子,也并未添加火油烈酒,火势燃起的时辰也不长,应该可以解决。
越知初思及此处,深吸了一口,再次用轻功踏步悬上半空。
她的衣衫随着她的身影,在空中迅速盘旋,很快便聚来一股强烈的风,那股强劲的风旋涡围着她整个人扶摇而上,不断吸来周围的落叶尘土,渐渐让她的四周,都由无色变成了灰黑……
她整个人,远看起来,就像被一条巨大的、灰黑色的风龙吞噬,又像是她在驾驭着那条风龙,随着她轻轻闭眼,持续加快旋转的速度,双手之间散发出的内力愈来愈强劲,那条蜿蜒的、强力的风龙,也愈来愈强壮,甚至让整个后院都风尘迷眼,连原本晴朗的天色都变得阴暗了许多。
那被巨风席卷的后院,一时令人无法靠近。
而本来忙着救火的厨娘和仆人们,只是看见这骇人的场景,甚至没看清里面还藏了个人,纷纷以为是天色变了,快要降雨了,于是一边陆续喊着“变天了!变天了!”,一边躲到了院子外的墙檐下,只想着,这天色预示的必是暴雨,等雨下了,这火不就也灭了吗?
于是,对待这突如其来的变天,众人虽然有些困惑,但同时还略带欣喜。
那边,越知初在风暴中心猛然睁开了眼。
差不多了,她想。
身边汇集的尘土已经足够多,用来扑灭区区一个角屋的火势,绰绰有余。
于是,她轻轻抬起左手一挥,那条灰扑扑但无比骇人的巨龙,便像是张开了无底的巨口,要吞噬那个不起眼的角屋一般——
凶猛地向越知初手掌挥动的方向直扑而去!
“江初!”
就在越知初眼见着角屋的火,在她控制的那条灰风龙的吞噬下,明显快要被湮没之时,裴佑白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她回过头,很快就看见了那一身黎色身影。
不知为何,越知初明明已经见过裴佑白许多次,他也的确喜欢穿着黎色的衣裳,见到他,原本也是她最初来此放火的目的。
但此刻的越知初,却觉得裴佑白看起来……特别熟悉。
或许是那条灰色的风龙也迷了她的眼,让她的视线同样变得迷蒙起来了吧。
听见裴佑白喊她“江初”,她推测他是想提醒她,周围并不安全。
越知初也能听出,裴佑白的声音里,还暗含着制止的意思。
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是因为都司来的人?朝廷来的人?
可她分明在救火,纵然被人发现,也有充足理由开脱——只要他们不知放火的也是她即可。
山庄的角屋隐僻,不会有什么额外的损失。
裴佑白又为何要制止她?
越知初一时没想明白,但她还是坚持用自己聚集的那股强风,先是扑盖了整座角屋——那场由她而起的火,总算是止住了。
而后,她缓缓散去周身的内力,身边的风也渐渐消散,落叶、尘土、泥石……也都直直地重新落回地上。
直到她的脚尖,也轻轻踮在了院中的泥地上,她才转身面对裴佑白:“你,为……”
为何拦我?
然而,没等她把这几个字问出口,院外就忽然传来大量整齐的脚步声,同时,一声声高亢的命令,严厉地在院外响起:“都司戍兵听令!!立刻包围柴房后院,全面布防!!将院中的反贼拿下!!陛下有密旨,伤残不论,务必留下活口!!”
“是!!谨遵陛下密旨,一举拿下反贼!!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是都司戍兵们整齐而浑厚的领命。
越知初怔了怔。
陛下?
密旨?
外面的都司戍兵,光听脚步和声音也至少来了数十名。
可他们……不是护送朝廷的“使者”来传旨的吗?
传的,不是姬珩要召见裴佑白的旨意吗?
……
“反贼”?
说的是她?
还是……裴佑白?
她犀利的目光立刻扫向裴佑白的脸。
他刚才试图阻止她救火,他还叫她“江初”……
他知道些什么!
或者说,他应该比她,先一步预感到了什么。
裴佑白的视线也和她对上了,院外的声响他当然也都听见了。
然而眼下的形势急迫,让他更加无法对越知初解释事情的始末,他只能抿着唇摇摇头。
示意她,先不要问。
越知初的疑惑更甚。
纵然外面是有不少人,是都司戍兵,可难道,能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就算她被包围在这院子里,就算真被围得“插翅难逃”,难道她和裴佑白低语几句,他们还能都听得见?!
直到此刻,越知初心里,还是觉得裴佑白过于谨慎了,甚至不免显得懦弱。
有什么好让她闭嘴的?
不过是都司戍兵……
呵,就算是姬珩的御林军都来了,她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然而裴佑白的脸色比先前还要严肃几分,他也顾不上检查越知初的安危和角屋的情况,而是转过身,侧过耳,专注地倾听着院外的动静。
他的动作处处透着小心,仿佛外面并不是普通的戍兵,还藏着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别人?
越知初原本懒懒看着他的姿态,也不自觉地受到了他的影响,变得防备了一些。
能让裴佑白做出这样的反应……她开始有点怀疑了——
所以,外面来的到底是谁?
这天底下,她自认还没有她越知初对付不了的人。
就算正面交锋不能轻松取胜,她好歹还有能全身而退的信心。
可她的实力,裴佑白最清楚不过了。
她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裴佑白的命,都险些搭在她手里。
那他……还仍然摆出了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为何?
越知初心里疑惑,但对方又并不解释,她只好继续观察裴佑白的行为,看看能否推测出什么可能。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院子外面的人声,就像忽然就消失了,除了非常轻微的脚步声、战甲的碰撞声、刀剑的摩擦声……就算是她屏住呼吸,也听不到别的了。
——这果然很不寻常。
一般的军士,即便能屏住气息,那也是在常人能做到的范围里。
对越知初这样的江湖高手而言,按说,还是能轻松感知到他们的气息。
更何况,外面几十号人,方才还那么大张旗鼓地喊了口号,竟然能在顷刻间转变为悄无声息?
朝廷……有这样训练有素的直属戍兵,军队就更可想而知了。
难怪……姬氏一统天下那么顺利。
但就在越知初思考起如何应对这些戍兵的同时,她眼神一瞥,竟发现——
裴佑白不知何时,掏出了他那支紫玉乘风笛,正在手持笛子,在泥地上写字。
待她看清了地上的那行字,越知初的脸色顿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