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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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泓一是程静的最佩服的同龄人。
程静高中就读于S市最好的中学，见过的天之骄子只多不少。可他们再厉害，程静也并不佩服他们。因为他们大多出生于优渥的家庭，在无尽的爱、鼓励与帮助中长大，程静疑心如果没有这些，他们是否还能够那么出类拔萃？
而李泓一是真正从泥潭爬到云端的人。
从落后闭塞的山村的留守儿童，到骨科泰斗龚院士的直博生，没有真正坚韧不拔的心性和持之以恒、咬紧牙关的努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着这样的心性和志气，偏偏还谦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他向自己表露好感时，坦白说，程静有一瞬间的动摇。
可那动摇仅持续了不足一秒。
她爱陶朗，即使他们在性格、未来规划以及家世等待方面不是那么地合适，可程静不愿意为所谓的“合适”放弃一份真挚的爱情。尽管她只谈过一段恋爱，但她已经知道，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物件。
而陶朗对她的爱，大概比可遇不可求更可遇不可求一些。
“不好意思学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程静如是说。
李泓一并不意外的样子，他只是扬起一抹苦涩的笑，道：“是我唐突了。我早该猜到的，毕竟你这么优秀。”
程静忙道，“学长你才是真的优秀，这几天非常感谢你帮我答疑解惑，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李泓一摆手，“回答几个问题而已，不算什么。”
此时两人正走到分岔口，往左是女生宿舍，往右是李泓一此次回母校暂住的交流大楼。
程静正欲告别，李泓一先开口了。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神诚恳而质朴，“程静，别因为我今天说的话有顾忌。夏令营也好、直博也好，有问题随时来问我。”
“学长，真的太感谢你了。”
李泓一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所以总是想着能帮你一点是一点，就像在帮助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曾经的自己”这个词在程静的心脏上轻捶了一记，她看向李泓一，神情触动。
月光下，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称不上好看，却执着深邃。俩人对视了几秒，程静率先别开了目光。
李泓一的神色变得黯然，程静却道：“学长，现在天色还不晚，我们沿着湖走一走吧。”
那个静谧的夏夜，两人沿着偌大Z大海潮湖走了一圈又一圈，湖面上飘荡着两人轻轻的说话声，轻柔与低沉交织，幽深广袤的黑色天空中，一会浮现出荒僻落后的乡野小屋，一会浮现出拥挤局促的城中村街景。一会是舅妈对舅舅骂骂咧咧地说：“给他跑这么多书，长大了未必孝敬的是你。”，一会是憔悴的母亲捱去眼泪说：“小静，一定要读好书，给妈争口气，告诉他们女孩不比男孩差。”
年幼的少年和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笔，暗暗发誓一定要发发学习，为了回报养育他，并因而受到舅妈无数奚落的舅舅，为了因生下她受尽委屈的妈妈。无数个早早起床的清晨，程静和李泓一对着泛青的天空重复自己的誓言。
寂静的天空不会给他们回答，谁也不知道天道酬勤是不是真理，何况身边从来不乏努力又有天资的人，他们没有没有一骑绝尘的智商，没有八面玲珑的情商，更没有可倚仗的家庭背景，对能否在其中脱颖而出，他们没有丝毫的把握。
可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全力以赴、放手一搏。
这样的感受程静无法对陶朗吐露。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面对着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如流水般地从心中淌出来，顺畅地仿佛它们已经在心口堵了很多很多年。
那场谈话以一个轻轻的拥抱收尾，不紧密，却长久。
李泓一在程静的耳边说：“真想见见学妹男朋友，幸福的家伙。”
李泓一很快便见到了陶朗。
彼时刚刚入夏，但地处南方的S市已经热得像个蒸笼了。程静早早就去了图书馆，想着早些把手头的论文写完，下午才能安心和陶朗约会。
临近午饭时间，手机响了一声，是陶朗发来的消息：
【静静的海浪】：bb要喝什么糖水
【静静的海浪】：[图片]
程静心还在论文上，手指利落地敲字。
【静水流深】：你看着买。先别给我发了宝贝，论文收尾呢，下午见。
打完觉得略显冷漠，又补了俩[亲亲]上去。
那头陶朗老实地没再回，程静得以安安心心敲完论文。
写完论文，程静长舒一口气，正要收拾书包时，手机又弹出了一条消息，是学长发来的。
【一泓】：学妹，上次你发的那篇论文我和师哥讨论了一下，他提了一些修改意见，他今天正好在S市，下午有没有空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他说的是程静之前花大力气写的一篇论文，程静本来信心满满能发个不错的刊的，没想到被拒得干脆利落。课题组的老师没有那么多精力帮程静仔细分析，程静又不甘心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写的论文只能发表在小刊，于是不报希望地将论文发给了学长。没想到学长说他一个关系很好的师哥正好也是研究这个方向的。
程静遂恳求学长帮她问一问，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静水流深】：有空的！！！学长太感谢你了[玫瑰][玫瑰]
程静几乎是未经思考就发出了这段话，她没有忘记下午本和陶朗约了见面，可是她顷刻间就做出了选择。论文论文的数量和质量是科研能力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立志保研直博的学生的兵家必争之地。程静不敢怠慢，只能委屈了陶朗。
【程静】：不好意思，下午临时有事，改天再见吧，摸摸[抱抱]
没想到当天还是见着了陶朗，在她和学长走在Z大的凤凰木下的时候。
她和学长没有任何超出分寸的行为，可是面对突然出现的陶朗，程静却感到自己有一些莫名的心虚，只是她用讶异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陶朗和李泓一友好地打招呼，并没有多说，然后便把挂在公路车上的糖水解下来递给程静。
他朝程静做了个鬼脸，说道：“不打扰你干正事了，快点喝。”然后不待程静反应便朝她摆摆手，脚一蹬潇洒地离开了。
程静看出他是专门来宣誓一下主权的，望着陶朗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旁的李泓一看出俩人的关系，和善道：“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他也是你们院的吗？”
“他是G大的。”程静说出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迎上李泓一诧异的目光，程静忽然不自在起来。
她想起这几年偶然传进她耳朵里的那些闲言碎语。
“程静男朋友那双鞋好像得上万吧，没天理了，灰姑娘真遇上白马王子了。”
“别折辱了白马王子了，你见过白马王子上大专的？”
“哈哈哈哈，G大好歹也是211，我听说是联合培养的项目，学费贵着呢。”
“她男朋友家像在乎那点学费的吗？要是这学费都交不起，程静那么好强的人能和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在一起。我就纳闷了，她都攀上金龟婿了，天天做家教干嘛？”
“坚强小白花的惯用套路吧，不得彰显一下自己的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
“反正我是没她那么好命，啥都得靠自己才行。”
在学术氛围浓厚的Z大，触目所及的学生皆是人中翘楚、未来之星，各个都是恨不得把技能树全部点亮的六边形战士，与他们相比，陶朗确实算得上不学无术。与之形成反差的，是他太耀眼的限量版球鞋、森海赛尔大馒头耳机和泰塔斯公路车。
程静完全理解一些人对自己的误解，连她自己也不敢说她选择陶朗时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家境将来能减轻很多她的压力，只能说，那不是她考虑的主要因素。
可她不希望学长也这样误解她，学长将她视为同路人，她不愿被他认为是走了捷径。
2
五月底，程静和陶朗吵了一架。
情侣相处争吵是难免的。
但进入大四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程静也肉眼可见地紧绷，陶朗尽量顺着她的心意，不和她发生口角。
然而目睹程静和李泓一在餐厅里相谈甚欢，陶朗确实没忍住冷了脸。
哪怕是为了感谢学长帮她发了核刊，瞒着男朋友和追求者单独吃饭也越界了吧？
两人就这个问题争执不休，直到路过行人异样的视线终于让程静彻底失去的耐心，她狠狠推了一边陶朗，道：“你的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谈恋爱不代表别人都和你一样，你要是理解不了男女之间除了你伟大的爱情以外还有点别的，就回去翻翻书，别在这发疯。”
陶朗的眼神难以言喻，他看着程静，荒诞地笑了声，“噢，我读书少理解不了你们的友谊啊。我是没文化的跳梁小丑，理解不了你们这对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的知音！”
程静咬牙道：“我之前不觉得，现在看来你确实是一个没文化的跳梁小丑。”
两人开始冷战。这真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因为六月程静便开始辗转各地跑夏令营。
忙碌、压力、焦虑，让她抽不出时间精力去思考与陶朗的关系，面对陶朗频频提出的沟通的请求，程静告诉他，一切等她忙完再说。
【静静的海浪】：匀一个下午给我都不行吗
程静克制不住地猛捶了下笔记本，路过的高铁乘务员被她吓了一跳，弯下腰温柔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程静喘着粗气摇头，乘务员便安静地离开了。
为什么陶朗就学不会在她忙碌暴躁焦虑的时候安静地滚开？她没指望他能帮忙，难道不添乱他都做不到？她为了龚院士的直博名额付出了多少，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分她的心？
程静直接拉黑了陶朗的微信，那一刻恶劣的快意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焦躁竟然减轻了许多，程静后知后觉地发现，伤害他人竟然是这样一种绝佳的宣泄方式。
手机“滴”地响一声，是陶朗发来的短信。
【陶朗】：等你凯旋
六月中旬，程静参加完A市两个夏令营后，奔赴B市参加龚院士所在的X医院的夏令营。
入营前，李泓一约她出来见面。
程静到了地，才发现还有两位同样是龚院士手下直博生的学长在。
一见着她，李泓一就让她把自己的简历和英文自我介绍拿出来让俩人改改。
高个学长“豁”地一声，视线在程静和李泓一之间暧昧地打转，道：“怪不得你今儿突然要我们吃大餐，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另一位矮个学长接过程静的简历，也打趣道：“我说你咋一直不谈恋爱，原来在等小学妹呢。”
李泓一看了一眼程静的表情，笑道：“别胡说八道了二位，算帮我个忙呗，程学妹优秀又努力，还这么漂亮，招进组里绝对不亏。”
高个学长哈哈笑，推了李泓一一把道：“我们是不亏，你小子是赚大了哈哈哈。”
那顿饭吃了俩个半钟头，李泓一和两位学长不仅帮程静改了简历和自我介绍，还给她分享了往年笔试的高频考题和面试经验，还有龚院士对学生的偏好等等，一顿饭吃下来程静的收获不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
饭闭，程静无论如何也要请了这一餐，矮个学长却摆摆手道：“别在意，等你考进来了再请我们吃顿大的。”
“和李泓一一块请啊……请我们吃夫妻肺片哈哈哈。”高个学长说。
程静还来不及说什么，李泓一就自然地揽过了她的肩膀，道：“一定。”
那一瞬间程静手臂上冒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回头茫然地看着李泓一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温柔地回视线她。
程静用力地捏紧拳头，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说的和学长是知己，而如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学长或许和她心性相通，但他却从来不是一位任她予给予求的知己，他给予她的每一次帮助每一份人情，都暗中标明了偿还的价码。
无名指上的戒指触感冰冷，程静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艰难而狼狈地后退一步挣脱了李泓一的手，对着面前两名面露惊愕的学长道：“不好意思，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今天这一顿由我来请了吧，谢谢今天三位学长的帮助……不够回报的，我一定会再弥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