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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它伤不了你 ...

  •   宋曦抬头看他,惊道:“煜昭,你流血了?是你的伤口……”

      煜昭勉强朝她笑了笑,声音虚弱:“无妨……”

      “骗人!”宋曦紧紧一咬下唇,嗓音发颤:“都流血了,怎会没事?我这就帮你重新包扎!”

      煜昭眸光闪动,烛火映着他雕刻般的眉眼,他捂着胸口,虚弱一笑:“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

      ……

      宋曦净了手,准备好伤药和干净的纱布走进房中,抬眼便看见煜昭半倚床柱,墨发披散,外袍半卸搭在臂间,露出胸膛一片紧实削薄的肌肉。

      屋子里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给他的肌肤笼上一层薄薄的微光,白玉雕凿般的皮肤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刀伤箭孔,伤口虽并不致命,却是血迹斑斑,皮肉翻卷,狰狞可怖。

      “都是我不好。”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捏紧,宋曦又愧又心疼,眼眶红了一圈:“是我方才在林子里撞倒你……”

      煜昭脸色苍白无色,眼神却很是和暖:“姑娘万万不可自责,今日若无姑娘前来引路,我怕是已进了山野猛兽口腹之中,如今还烦劳姑娘为我包扎,是我该谢姑娘才是。”

      “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处理你的伤。”宋曦咬着唇,努力镇定下来,用清水浸湿帕子拭去煜昭胸口的血污。

      洁白簇新的丝帕在削薄匀称的肌肉上游走,鲜血被一点点拭净,床头的一盆清水渐渐染成刺目的红。宋曦的指尖透过薄薄的丝帕掠过薄而有力的肌肉,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似乎经由她的指尖缓缓融入她的身体,循着血液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宋曦像被他的体温烫了一下,指节发颤,心脏蓦地跳得飞快,她收回手,不安又忐忑地抬头看他,视线扫过男人流畅有力的肩膀,最后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脸颊渐渐晕开一层薄红。

      煜昭此刻微垂着眼,长如鸦羽的眼睫盖住了视线。

      他长得真好看呀。宋曦心想。

      凤眉剑目,肤如淬玉,即便面色苍白,气宇高华,流辉溢彩,即使因受伤失血而面色苍白,也不掩通身贵气的王孙之相。

      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一介商贾吗?

      “姑娘,怎么了?”煜昭的声音响起,理智回笼,宋曦面上微微发烫,眸光轻颤避开他的灼灼视线,轻声道:

      “没……刚清理了伤口,现在为你上药包扎,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煜昭唇角微微勾起,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姑娘只管施为,我不怕疼。”

      她虽低眉垂眼,却能感觉到煜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久久不曾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视线下,她有些紧张了,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捻药的手指似乎都跟着发颤。

      她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个模样稍微俊俏些的男子罢了,何至于这般魂不守舍。宋曦在心里暗骂自己没有出息,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托住她的手腕,五指一寸一寸在她腕间收紧。

      “宋姑娘,没事的。”煜昭的视线自上而下瞥来,安抚似地朝她一笑,重复道:“我不怕疼。”

      他指尖的温度经由她腕间皮肤丝丝缕缕窜入身体,莫名引来一阵电流过体般的颤栗。

      宋曦像被滚水烫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不敌他五指间的气力。

      他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长眉毛一挑,话音里隐约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乍一听竟有几分狎呢的味道:

      “宋姑娘莫不是紧张了?”

      “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宋曦听了,像被踩中尾巴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正撞入他含笑的眸子里。

      “你笑什么呀!”察觉到他的笑意,宋曦耳根越发烫得厉害,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又不是第一次看你光着身子,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煜昭“哦”了一声,浅浅的笑意在唇边荡漾开来,伴着恍然大悟的神情,故作讶异道:

      “原来姑娘是因为在下衣衫不整,这才羞怯紧张……”

      “你少胡说,谁害羞了!”宋曦被说中心思,一时又羞又恼,捻着伤药就往煜昭胸膛上摁去。

      湿漉漉的药汁与他胸膛上的温度混杂在一起,陌生的触感撩拨着她指尖上的神经,掌心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脏在薄薄的肌肉下颇有节律地跳动。

      宋曦越发紧张,耳根发烫,指间的动作仓惶而局促,簇新的绷带几乎都要在她的手指间缠绕在一起,乱得解不开。

      “别慌,慢慢来。”慌乱间,煜昭的手又探了过来,很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的轻抚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宋曦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干净的白布一圈一圈缠绕在他的伤口处,不一会儿,男人薄而紧实的广阔胸膛就被覆上一层雪白,肌肉掩在白纱下,若隐若现。

      “呼……”终于完事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上药包扎,不知为何,在煜昭片刻不离的视线下,进行得格外艰难,却像是耗尽了宋曦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她长舒一口气,给绷带打了一个结,接着便靠坐在床柱上,看着煜昭掩好衣襟,伸手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有劳姑娘了。”煜昭理了理领口,忽然朝她倾身靠近,宋曦还未回神,颊边蓦地掠过一丝凉意——煜昭的指尖攀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带下一抹浓绿的药汁。

      是方才拭汗时不小心沾上的。

      煜昭维持着倾身靠近她的姿势,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姑娘的脸……”

      “怎么?”她下意识抬起袖子蹭了蹭脸颊,“还有脏东西吗……”

      “医者父母心。”煜昭忽然展颜一笑,仿着她几天前漫不经心的语气,悠悠问道:“姑娘前几日不是大方得很,怎么今天脸却红得如此厉害?”

      “……”

      “我哪有……”宋曦一怔,随即蓦地红了耳根。

      “好你个煜昭!”她豁然起身,原地一跺脚,恼道:“你取笑我?我……我就不该理你,活该你疼死,哼!”

      说着,宋曦端起脏污的血水,逃也似地飞奔出了房间。

      煜昭的视线追随着那抹绿云似的身影出了房间,瞬息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入心海,荡漾起一阵涟漪,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刹那间涌上心头。

      这样也很好。他想。

      若有阿曦陪伴,即便长留世外山林之中也并无不好,红尘俗世中的恩也好,仇也罢,一并放下亦是无妨……

      *

      山中岁月,弹指即过。

      几日过后,煜昭身上的皮肉之伤已经开始愈合结痂,唯腿伤仍未大好。

      宋曦不让煜昭多动,以免延误伤势恢复,煜昭却坐不住,早几天前便主动接手家中一应活计。

      这天午后,宋曦推开竹屋的小窗,便看到一条修长俊挺的身形立于院中,手上挎着竹篮,举手投足之间,似在——

      ……喂鸡?

      宋曦匆匆下楼,拧着眉毛从煜昭手里夺过篮子,不满道:“你又乱来!腿上的伤还未见大好,就该多多卧床养伤呀!。”

      煜昭眸子轻轻一弯,眼睛里似有光华流转,笑容在阳光下清晰而炫目:“我堂堂七尺男儿,哪有天天赖在床上的理?何况多走动走动对伤势复原也有好处。”

      “那也别喂鸡嘛。”宋曦撇了一眼篮子里的稻谷,心疼得紧:“家里已经没多少稻米了,别把鸡喂得膘肥体壮,咱两却要饿肚子。”

      那日煜昭进山寻她未果,却打晕了两只野鸡带回,彼时煜昭伤口未愈,进不得荤腥,宋曦便把两只野鸡圈在院子里,日日用稻谷喂着,到了今日,两只鸡都被喂得羽毛油光发亮,肥圆了整整一大圈,只是山中稻米有限,每喂一口都叫宋曦心疼不已。

      煜昭不知粮食金贵,便不以为意道:“稻谷而已,没了再下山采买便是,我有银子。。”

      宋曦乍一听“下山”二字,便如冰雪淋身,脊背生寒,心口发紧,那日在镇子上看到的端国公府兵伴随着巨大的阴影兜头罩下,分明是阳春三月,却叫她遍体透凉。

      “……”强压下森然惧意,她强迫自己把端国公府抛到脑后,努力平复发颤的嗓音,装作不在意道:“下山一趟不容易。”

      她的神情异样虽只维持了一瞬之间,却被煜昭尽收眼底。

      自从那日从山下回来,宋曦的状态便一直不对,心事重重,惶恐不安,当天晚上尤甚,她虽竭力压抑,却难逃煜昭道眼睛。后来的几天,只要他凝目看去,总能感觉到宋曦眉宇之间似乎凝着一股化不开、消不去的情绪,犹如惊弓之鸟,惴惴难安。

      每每见她焦虑惊惶,他也跟着心脏抽疼,恨不能以身相代才好。他数次想要张口相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今日言谈间才让他看出问题的症结竟是在山下。

      她在害怕山下的什么呢?煜昭心里想着,视线落在宋曦脸上,见她眉心微蹙,略显不安,整颗心也跟着揪紧。

      得想个办法彻底开解她。

      思忖片刻,煜昭的视线扫过脚下两只野鸡,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他拎起两只鸡,提溜在手里晃了晃,冲宋曦谦和一笑,道:“既然如此,这两只野鸡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今夜烹而食之,姑娘觉得如何。”

      自从丞相府败落,宋曦先是入国公府为奴再到遁入山中,屈指一算,竟有数年不曾尝过肉味,说不馋是假的,听了煜昭的提议,一时间连眸光都亮了几分,只连连点头。

      “好呀!我这就去准备——”

      “姑娘且慢。”煜昭拦住她,笑道:“这些天有劳姑娘照料在下的饮食起居,不如今日换在下来为姑娘准备一餐饭食如何?”

      宋曦被他勾起兴趣,目光扫来,奇道:“你会做饭?”

      煜昭拎着野鸡走进厨房,自信道:“姑娘且拭目以待。”

      既然煜昭揽了活儿,宋曦乐得清闲,索性回了屋,倚窗望着宁静的山林等饭吃。这些天被端国公府的阴影笼罩,神经时刻紧绷着,夜夜难以安眠,此刻刚一坐下,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松开,疲惫瞬间接管了身体,沉重的睡意顿时笼罩下来,宋曦脑袋一偏,就这么倚着窗沉沉睡去。

      伴随着不安和惊惧的困意席卷,眼前逐渐生出扭曲的梦境。

      凤凰山危崖高耸,山青如洗,宋煦站在山林掩映下的柴扉茅檐下,眉目带笑远远望着她,山风卷起他的发丝,悠悠白云在他身侧漂浮聚散,犹如谪仙乘云踏雾而来,下一秒又要凭虚御风而去。

      宋曦久未得见兄长,满心欢喜朝他飞奔而去,却在指尖眼看就要触及对方衣角时,眼前一晃,梦境生变。

      凤凰山一应景物如云烟散去,宋煦不染纤尘的面容倏然变作一张狰狞丑陋的脸,面色灰黄,皮肤坑坑洼洼,额角一颗指甲盖大的痦子,稀稀疏疏生着几根黑毛——是在镇子上用剑指着她的端国公府兵。

      宋曦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想要逃走,可四肢却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禁锢住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端国公府的人咧着嘴朝她步步走进。

      “世子下重金悬赏的逃奴,原来藏在这凤凰山里……”
      “把你捉回去,你猜世子殿下会如何奖赏我?不如请求世子将你赏赐给我哈哈哈哈哈……”
      “……”

      他咧着嘴地笑着,阴风测测而来,宋曦透体生寒。

      不、不要捉她回去……
      她都已经躲到山里来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究竟要藏身何处才肯放过她?

      梦魇如影随形,那端国公府兵的脸很快又在她眼前扭曲变化,化作国公世子冯磊的脸。

      “小贱人,给脸不要脸!老子这就打断你的手脚,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恐惧犹如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宋曦浑身战栗着,终于承受不住,失声尖叫——

      “不要!”

      刺目的光亮在眼前一闪,端国公世子、府兵及目之所见所有景物尽化虚空。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变得清晰,有人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

      “……宋姑娘你怎么了?宋姑娘!宋曦!”

      犹如溺水之人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天光,宋曦猛地睁开眼,昏黄的烛光和煜昭忧急的面容跃入眼前。

      “唔……”宋曦身子动了一下,揉了揉眼睛茫然四顾。

      窗明几净的木屋,一灯如豆,不是别处,正是她的凤凰山小屋。

      没有端国公府捉拿逃奴的追兵,也没有面目狰狞的世子冯磊,屋子里只有正垂眸看她的煜昭。

      意识渐渐回笼,宋曦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有气无力道:“刚刚那……原来是梦啊。”

      原来只是噩梦而已。
      还好只是噩梦而已。

      “做噩梦了?”一盏清茶递到她面前,煜昭清晰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别怕,梦境而已,醒了便散了。”

      “嗯。”宋曦定了定神,紧紧握住他递过来的茶盏,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失色泛白。

      煜昭在她身边坐下,似乎想伸手把她微微汗湿的鬓发别在耳后却在半途停住,最终只落在她微微发颤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拍。

      “别怕。”他的声音轻而温柔,“它伤不了你。”

      宋曦“嗯”了一声,理智终于收拢,她一抹眼睛,回过头勉强对煜昭笑了笑:“梦见了些丑东西,未免太真实了,把我吓得不轻。”

      彼时,她只当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噩梦,殊不知噩梦竟也有化形成真的一日,而这一天正迅速朝她逼近,伸出张扬而狰狞的利爪,一寸一寸将她拽入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它伤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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