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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安娜–怀特，你和我都很清楚，除了博士，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容器。”
晚上九点整，吸顶灯的强光照亮了空旷安静的B.P.R.D会议室，凯瑟琳坐在U型会议桌的主席位，头颅仰抬，浓密而柔顺的酒红色长发完全散落在椅背之后，修剪整齐圆润的指甲轻轻敲击着实木桌面，眼皮微阖，绀瞳倒映在无名指佩戴的纯银戒面上。
怀特正在尝试导出A–301号稀有物种的外体特征，耗材人员编写的特殊能力报告，以及在未被收容之前经常出没的地点——她是米歇尔小姐的助理，长时间敲击键盘在她的工作范围内。即便B.P.R.D的薪资待遇很不错，也不会为她付出的额外精力买单。
怀特的手指停下来了，她惊讶地发现电脑屏幕出现了乱码，三分钟前录入的所有文字都被不明信号干扰，导致扭曲。
数秒后，一段模糊有杂音的机械声从高清音频管理器内传了出来。
怀特的视线定格在屏幕上，整条胳膊莫名开始轻微抽搐，她尽力组织语言，好在最短的时间里向直属上司简明扼要地表述当前出现的意外，“米歇尔小姐，我想我们遇到麻烦了……云端内保存的所有收容所生物资料可能已经全部被删除，有什么阻止我把这些信息上传至文件夹。”
凯瑟琳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反而端正坐姿，翘起腿，镇定自若地从藏青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一块刻有荆棘头冠图案的金属怀表，翻起表盖看了一眼时刻，然后回答道：“冷静点，我教过你怎样应对突发事故。”
她的语速比平常快了半倍，指尖捏着驳头处的布纹纽扣轻轻摩挲。挂钟指针在玻璃表盘上转动时发出微弱的机械音，回荡在空旷安静的室内。整点过去五分钟后，凯瑟琳放下腿，收回怀表，握住座椅扶手站了起来。
约两英寸的高跟与花色大理石地面相触。
怀特已查找出干扰信号源。
“女士，坏消息，它出现在居民聚集地，精确定位为伦敦汉默史密斯–富勒姆区，肯辛顿高街第一百三十五号。”她快速点击系统适配器的图标，通过无线网链接将市区路线地图投影到共享电子大屏上，闪烁红点的位置即为信号发源地。
凯瑟琳拉了拉西装的圆角下摆，最后将手指放在脖颈处丝带领结中心的钻石上，“把U盘取出来保存好，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今天可是圣诞节，所有非法行为都会在这一晚变得合乎情理。
她踩着穆勒鞋走到透明玻璃门前，拉开把手，在即将踏出去时扭过头，发丝自然地搭在肩上，搭配嘴角向上的弧度，朝怀特抛出一个wink，“圣诞快乐，亲爱的。”
凯瑟琳经过一间规模可观的开放式茶水吧进入转角处的电梯内，感应灯亮起，她按下了直达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键，暖色调灯光打在她的十字型耳钉上，两侧内层各隐藏着一枚微型定位器。
驾驶汽车穿过信号灯交错闪烁的路口是一项十分刺激的活动，当凯瑟琳通过远程操控解锁，坐在车内驾驶位的那一刻，手套箱里备用的B.P.R.D岗位证件可以保证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畅通无阻——全英国不只有火炬木，那是一群收藏外星垃圾的蠢货，无法与联合国组织的超自然研究及防御局相提并论。
凯瑟琳凭借她良好的记忆力将地图导入中控台彩色屏幕上，转动发动机开关，调节油门，等待所有部件运转平稳后，猛然踩下油门踏板。
年幼的艾米莉亚–庞德正在为圣诞老人赠送的铅笔和娃娃感谢他，并为墙壁上的裂缝而苦恼，而就在她十字交叉虔诚祈祷时，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伴随古怪刺耳的咆哮同时钻入了她的耳中。
凯瑟琳握着方向盘转弯急刹，停在了定位居民房的前花园白漆栅栏外。她注意到屏幕显示的时间：九点二十分，这意味着她仅用十分钟就从碎片大厦的负一层抵达汉默史密斯，同时绕过了地铁线和公共汽车站台。
大概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
凯瑟琳捏着挂在装饰链上的微缩圣经模型，将车钥匙从孔洞里拔出来，随后握住左侧把手推开车门。与此同时，一阵间隔规律的，呼吸困难般的声音从头顶约一百英尺的高空响起。紧接着，有什么巨物砸在了草坪里。
凯瑟琳的动作稍稍停顿，指甲前缘在皮革表层无意识地敲击：伪装为警用电话亭的时间机器和它偷窃的疯男人，她完全可以凭借这不同寻常的轰鸣判断那就是闻名宇宙的博士和他习惯于操作不当的塔迪斯——再没有比这更大的圣诞惊喜了，父亲会喜欢的。
丝缎蝴蝶装饰在打磨光滑的皮质鞋面上轻盈跃动，凯瑟琳拨开与膝盖平齐的杂乱枝叶，一步步走到以四十五度角倾斜姿势陷入草皮中，受损程度未知的塔迪斯前，微微弯腰，曲起指节不紧不慢地在亮光的玻璃窗上敲了两下，短促咳嗽几秒以便调整声带状态，并用作提醒，“先生，你还好吗？”
问候很快得到回应：亭门自动向外打开，机器零部件燃烧产生的微颗粒与空气中的灰尘混合形成的热雾冲起凯瑟琳的长发，她站在时间机器的左侧，听到内里传来高分贝且跳脱活泼的声音，“谢谢，我很好，不用担心！”
博士弯曲十指末节抓住塔迪斯顶端的边框，从发生故障的塔迪斯里伸出了他的头，脖颈和小部分胸腔，湿润的卷发贴在额前，露出惊喜的笑容——属于上一任时间领主的意识与灵魂已经彻底消失了。
凯瑟琳走到这位崭新博士的正前方，向他伸出手，并附上礼节性微笑，说道：“你好，我是凯瑟琳–米歇尔。”
博士以双臂作为支撑，费力地抬起左腿，鞋尖触及松散拉长的电话线。他跨坐在塔迪斯的底部边缘，孩子气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凯瑟琳，绞尽脑汁想到一段美好对话的开端，“能给我个苹果吗？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苹果，我爱苹果，我大概是馋了。真是全新体验，我从没馋过什么。”
话太多了，与他之前的形象产生严重偏差。
凯瑟琳竖起食指贴在唇上，示意他使兴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然后温和地提醒道：“先生，你浑身都湿透了。”
博士跨出另一条腿，为自己调整了舒适的坐姿，右手不断摩挲着湿透，紧贴肌肤的衣料取暖，“只是摔倒了，一路摔下去，直接掉进图书馆，爬了好长一路回来。”
“我刚才在游泳池里，图书馆内的游泳池。”他补充道。
凯瑟琳走近他，并解开双排扣将西装外套脱下，然后拎起衣领整齐地将它挎在臂弯处交给博士，“你需要它，湿漉漉的感觉并不好。”
博士迟疑地将目光移向那件女士灯芯绒深空蓝西装——他在颤抖，格陵兰岛冰川的雪融化后比他想象中寒冷许多，不该将它们全部灌入泳池。
塔迪斯拥有最先进的翻译系统，能够交互翻译，让来自不同时区，国家，甚至星球的人与时间领主进行流畅交流。排除系统在坠机时遭受极强的破坏，凯瑟琳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博士不久前才得到新生，他的大脑仍无法彻底接收并储存过往的身份信息及渊博知识。
一分钟后，博士短促地尖叫一声，抬起双手僵硬地从塔迪斯上摔下，并在草地上滚了半圈。
时间领主还无法完全适应新的躯体。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在居民区降落。”凯瑟琳看着博士艰难地吐出一缕重生之力，他的指尖散出上一任残存的生命光辉，最后筋疲力尽地倚靠在塔迪斯的电话亭外机上。随即走到他身边蹲下，撑开西装内衬搂住博士的双肩，从肩胛骨开始，耐心为他披好。
博士安静地看着她比对驳头，将第一排衣扣塞进纽缝里，苏格兰绿玫瑰调的洗发香波在鼻端萦绕。直到凯瑟琳把绒面褶皱抚平，他才局促地开口，“谢谢。”
凯瑟琳曾组织过一场实验：将C–2036号软体生物浸泡在负一百四十七摄氏度的液氮中，观察该生物在临界温度下会产生何种反应，得出的结论是体温恒定，不会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改变形态。她误将这类经验投射到时间领主身上，忽视了个体之间存在差异，且B.P.R.D收容的大部分藏品来源不明等问题。
容器不可失温，不可破损。
凯瑟琳从开叉西装裤的内袋里抽出一条折叠方正，经过长时间挤压略微变形的手帕，掌心隔着棉布面料轻轻按压在博士的脑后，冷静地说道：“别动，我帮你擦干头发。”
博士试图拒绝她的好意，但西装尺码限制了他的行动。
“当外界温度低于体温，没有及时采取保暖措施时，外星人也会生病。”凯瑟琳缓慢揉擦博士的湿发，目光停留在向外迸发与时间领主重生时同等光点的塔迪斯上。
博士扭过头打断她的动作，猛然站起身，西装松散地掉落在泥泞的草丛里，他匆匆向下看了一眼，“对不起——但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外星人？”
敏感的白痴。
凯瑟琳不得不向他编造谎言，佯装惊讶地回应，“不，我不知道，只是玩笑而已。”随后扶住博士的肘关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移动擦发的手帕落在他的下眼睑处，由上至下，缓缓拭去脸上滑落的水珠。
“但如果你告诉我，我愿意听。”凯瑟琳捏着手帕边角，双手托起博士的脸，指尖抚摸他的耳廓，手腕微微抬起，凝视他的双眼。
她正在预估新生躯体与精神的价值。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博士突然感到不知所措。
比成熟苹果还要鲜艳的红发和一只花样复杂的领结，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组合呢。
领结真的很酷！
以及……她的手真的很温暖。
“好极了！”博士以一种极其愉悦，稍显怪异的语调回答：“我是博士，一个外星人，我的塔迪斯能带你去宇宙间的任何地点。”他左右拉扯调整绀色花纹领带的金属环，接着十指相扣，掌心向内放在胸前，兴致勃勃地问道：“我们可以去格拉斯哥，在月球上漫步……或者，你认为火星怎么样？”
他的表情看上去小心谨慎，带着对不确定结局的期待，“你愿意和我一起旅行吗？”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凯瑟琳松开那张无法协调表情，在手心挤压下略微变形鼓起的脸，指尖搭上博士的衬衫纽扣领，拉紧下方的领带结，缩短衬衫空隙，后退一步，简短评价道：“你比我想象中幼稚。”
真的吗？
真的吗？
真的吗！
博士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并渐渐为此感到绝望。
衬衫，领带，西装裤……他看上去很幼稚吗？
这不可能！
艾米莉亚穿着波点睡裙，红色毛线外套的纽扣松散，举着光线适中的手电筒走下通往花园的台阶。穿过低矮的树丛，她看见一座倾斜倒塌的警用电话亭，以及两个便服陌生人。
艾米莉亚以为那是警察——她不喜欢那位邋遢先生。
警察永远不会浑身湿漉漉。
“你们是警察吗？”她在远处问。
凯瑟琳握住博士的手腕，拇指与食指相接，踩过枯黄的落叶带他走到发散光的照明范围内，站在红发女孩面前，然后微微俯身，微笑着回答：“不，我们是圣诞老人的使者。”
女孩保持警惕，目光聚焦在凯瑟琳柔和的面部轮廓阴影中，她把手电筒向上偏移一英寸，“你们是为我墙上的那道裂缝来的吗？”
“当然。”
凯瑟琳锁定了干扰源的具体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