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雪》walkkk

18、十六岁

　　【18】
　　自从两人一起密谋喝酒以及第二天早上偷偷用书包运出赃物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经跨越到了一个新台阶，如今两个同伙瘫在同一个沙发的左右边，距离不超过一米。
　　齐珚一边给任疏朗发了个天气预报的截图，一边说：“过两天下雪，到时候堆雪人哈。”
　　虽然离得很近，但任疏朗还是非常配合在微信上回了个收到的表情，接着说道：“那过两天把可可接过来。”
　　“可可病好了？”
　　任疏朗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不大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应该好了，我一会问问。”
　　自从林清流产之后，无处安放的感情莫名其妙寄托在家里的小狗身上，原先林清也喜欢狗，但是没像如今这样依赖，所以不愿让任疏朗把狗带到奶奶家。任疏朗担心母亲现在的情况也就没过多坚持，但是真实原因又没办法告诉齐珚，只好谎称可可病了，他妈不放心想自己照顾就没带来。
　　和齐珚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他自欺欺人地忘记那张被烧成灰烬的鉴定报告，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现实就是这样会在人最轻松愉快的时候悄悄地刺上一刀，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真相扒开，暴露在那个自己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人面前。
　　他害怕她意识到因为他自己的生活才会出现变故，他害怕她发现自己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付出了关心和感情，他最最害怕的是她看他时会露出那种陌生厌恶的眼神。
　　好不容易他们才变成真正的朋友，如果谎言能一直持续下去，他愿意自己永远生活在这种矛盾自责之中，只要齐珚不讨厌他，只要齐珚还愿意和他一起逛夜市看电影，他觉得那些事情都不值一提。
　　他是个贪心的人，但有时候也很容易满足。
　　齐珚从没怀疑过任疏朗，转头兴致勃勃地问他：“那在下雪前得赶紧去趟夜市，不然小吃摊都不全了，咱们哪天去啊？”
　　回过神后任疏朗说：“你想哪天就哪天。”
　　齐珚若有其事地说：“那明天吧，这种事情不能耽误。”
　　“耽误什么？”奶奶端着水果走出来，“又计划什么呢神神秘秘？”
　　“哪神秘了，”齐珚理直气壮道，“我们俩说去吃夜市呢，您去吗，一起啊。”
　　“你们去吧，天冷，多穿点。”
　　当时的齐珚不知实情，只顾着和奶奶开玩笑：“我说李云棠女士，我要批评你了最近这段时间变得有点懒啊，老在家窝着不动弹，出去走走多好。”
　　奶奶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草莓：“堵上你的嘴，让你再批评我。”
　　齐珚顺势倒在奶奶身上，撒娇讨好地搂着奶奶，把老太太逗得开怀大笑。
　　那时候的她哪知道时间已经开始倒数，自己和这个家里所有人的相处都进入了无法阻止的倒计时。

　　天气越来越冷，骑电动车就不方便了，奶奶觉得晚上他们两个出门不安全就特意要求必须让家里的车送到夜市，等着他们吃完再回来。他们拗不过只好以出行自行换取夜市自由。
　　但刘叔还是很好说话的，他们让刘叔走老街那条路，这样就能从小巷子里穿过去，似乎只有这样走才更有一起探寻这座城市的感觉。
　　来的次数多了，他们逛小摊的顺序也有了规律，先买喝的，再吃两个大鱿鱼，吃完之后直奔那家四川麻辣烫，麻辣烫吃完再溜达着看看小玩意。
　　“哇那里能打耳洞诶！”齐珚小声惊呼，“之前怎么没注意。”
　　“你要打吗？”任疏朗问她。
　　齐珚：“没想好，我有点怕疼，但宋则昕打了，还挺好看的。”
　　任疏朗有些诧异：“他打了耳洞吗？”
　　“对啊，而且是一边打了俩，我觉得很好看，”齐珚羡慕完又犹豫道，“他老撺掇我打，但我怕疼，再观望观望吧。”
　　任疏朗在手机上搜怎么样打耳洞能不疼，但是搜出来的答案都是没有真正无痛轻微刺痛而且不需要麻药。
　　没找到好的方法，他有些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劝慰道：“可能现在技术还不太成熟，要不等过两年技术再发展一下再打。”
　　齐珚也没做好突然就打个耳洞的准备：“好吧，再等等看。”
　　两人又在也是转了转，像遛食一样走来走去，手背偶尔会不小心碰到，下一秒又默契地移开一些距离。任疏朗喜欢看夜市灯光下齐珚的脸，她灵动的神情被柔和的光晕笼罩，让他觉得明明自己站在她身边却如梦似幻，但这种朦胧似乎又刚好对应了他无法言喻的心情。
　　依旧是从来时的小巷子返回，小巷里安静幽暗的氛围和身后的喧闹割裂开来，任疏朗却陡然生出一种勇气，他想在此时此刻牵上齐珚的手。
　　只需要半分钟，半分钟之后走到巷子口我就松开。
　　可勇气经不起犹豫，齐珚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她站在光亮里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轻浅好奇的笑意。
　　“怎么停下了，快走啦任疏朗！”
　　任疏朗遥遥地望着她，原来走过去根本用不了半分钟。其实这条小巷很短，可他却再也走不出去了。

　　坐到车上他没有过多解释为什么忽然停下，齐珚也没有追问而是把话题转移到刚才的麻辣烫上。
　　齐珚：“是不是我太久没吃了，感觉很辣很咸，想喝水。”
　　任疏朗：“要不要路过奶茶店买一杯？”
　　齐珚：“不了，喝完该睡不着了。”
　　任疏朗:“那我也买一杯，咱俩都睡不着的话就找个电影看看。”
　　就在两人讨论看什么电影的时候，家里的王阿姨突然打电话给任疏朗告诉他林清血压突然飙升到二百，手脚冰凉但不愿意去医院，她刚刚已经给家庭医生打过电话。
　　“我爸呢？他来了没有？”
　　王阿姨：“王助理说任董刚开完会，正要回来。”
　　“我现在就过去，王阿姨麻烦你再催一下孙医生，跟他说声抱歉让他快一点。”任疏朗语气沉着，挂了电话他就让司机刘叔先把他放路边，他自己打车过去。
　　“你打什么车啊，我下去打车就行，你快回去吧。”齐珚说道。
　　但任疏朗很坚持：“不行，天太黑了，我下去打车马上就能坐上，你先回奶奶家，等过几天我就带着可可过去找你玩。”
　　“那我们都不打车，直接去你家，刘叔把我们送到任疏朗家吧，我俩一起过去。”
　　刘叔技术很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人送到任疏朗他们一家三口住的别墅。进到一楼客厅，王阿姨马上迎了出来。
　　“小朗你来了，孙医生到了，和你妈妈都在楼上呢。”
　　“辛苦了王姨，帮忙给珍珍倒杯水吧。”任疏朗语气很快，他上楼时脚步匆匆，却还是抽出片刻的心神瞥了任志宏一眼，而任志宏却毫无察觉地站在两层楼高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怨恨在那一刻让他忘记自己强加在肩上的愧疚，他究竟爱过妈妈吗？因为体会到了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任疏朗越来越无法认同任志宏做丈夫的方式，他对谁都没有付出过太多的真心，他好像只爱他自己，一个永远只想着自己的男人。
　　任疏朗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他一定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等他赶到房间的时候，林清的血压已经降了下了，但还是虚弱无比，苍白的脸上是一张没有血色的干裂的嘴唇，眼皮微微耷拉着，看不出一丝生机。
　　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任疏朗难过地想，现在的自己保护不了母亲，也不能跟喜欢的人表达心意，更没有离开这里的能力。即使立下一堆遥远的志愿，可如今的自己哪一个都办不到。
　　他痛恨自己这个无能为力的十六岁。

　　任疏朗下楼的时候，齐珚正端着杯子在沙发上喝水，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自在，但同样的也没有对这个房子表现出太多的兴趣。任志宏在他前面走着，先他几步到了客厅，随后跟齐珚说：“晚上回奶奶那？”
　　“对啊。”齐珚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像听到了十分荒谬的问话。
　　“那路上慢点。”任志宏语气干干的，听起来甚至会让人怀疑任志宏在齐珚面前是不够有底气的。
　　齐珚刚来H市的那个暑假一直到她快要走的前几天，任志宏只在第一天露过一面，自此之后再没有在一个桌子上见过面，就连林清去奶奶家和齐珚打照面的次数都比任志宏多。后来他虽然会偶尔问任疏朗关于齐珚的事，也只是寥寥几句，而且在齐珚来H市之前，他根本没提过齐珚的任何事情。
　　这句无关痛痒的关心实在激不起齐珚的任何感情，她看向任疏朗，走过去温声说道：“那我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过了一会任疏朗回到房间后就收到了齐珚的信息：“你妈妈都还好吗？”
　　真实的情况自然是不好的，但是全世界只有齐珚和她妈妈是最不该为林清和他担心的，可齐珚总能跨过那些让他难堪的顾虑，永远落落大方地关心他当下最焦灼的事情。
　　第一反应是谢谢，但这样的回复似乎略显做作，于是他回道：“好多了，但是得再养养身子，我这几天在这边，过几天带着可可去找你。”发完文字又发了用可可当素材的表情包。
　　“辛苦啦，任疏朗这几天你也注意好好休息啊。”她也在后面发了一个加了脸红害羞特效的可可。
　　看到齐珚的消息，心里好受很多，任疏朗把手机拿到可可面前，指着两个表情包逗它。
　　限定在他们俩之间的女明星可可汪汪叫了两声，脑袋一个劲地蹭任疏朗的下巴，毛茸茸的触感像在他心尖上挠了几下，痒得他一把抱住可可，随后低声说道：“怎么办，我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