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造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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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让我把银子送回来。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该感谢少爷，怎能再收银子，而且这银子太多了。”
小七解下背后的包袱，捧着递给程颂。原本的银子包太沉，抱着来肯定慢，爷爷帮他套了一层，孩子斜背着跑来的。
刚刚他们就不想收这银子，奈何拧不过也追不上雷冲。服侍祖父吃饭吃药后，小七自己一口东西没吃就背着银子包又跑回来了，怕晚了和程颂他们错过。
一百两银子背着也不轻省，这孩子又一路没停，累得小脸红扑扑的，鼻尖额头还有未干的小汗珠。程颂看着心疼，掏出绢帕给他把汗都擦干了，这天还冷着，孩子又小，汗出多了容易受凉。
“走吧，去你家看看。”
程颂接过银子包，让小七给他们引路。
听雷冲说小七祖孙就租了院子中的一间屋子，他们这么多人过去恐怕都站不下，严昭和盛岐就没跟着一起。不过都留了话，若是真与那户部郎中家有关，需要什么协助他们都可以帮忙。
“为，为何去我家啊？”
小七边走边茫然，他是来还银子的，怎么几位公子还要去他家啊？出来前走得急，最后的熟水给祖父喝了，回去他得赶快烧水。他家没有茶叶，不知道公子们会不会嫌弃……
“去串门啊。我们认识了，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是可以相互拜访的。今日我们去你家，明日就请你去我们家。不对，京城这里是借住的，算不得家。”
“少爷，咱们可以邀请小七去长宁吗？”
画砚回过头问程颂。他和小七走在最前面，小七说一句，他能回一串。
“当然能。”
程颂在后面搭声。银子包已经被黎仁诚接手了，程颂一派悠闲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遛食。
“你看，少爷都说可以了。我们在长宁有好几个家，青寿镇一个，学田一个，书院里还有个院子。”
“我们那儿人也多，只采摘小队就五六十人。过些时西红柿辣椒熟了大家都要下田采摘，很是热闹，你也去吧。对了，还有西瓜……”
叽里呱啦地快把家底都交代了，听得程颂脑仁直疼，惦记着回去得给孩子们加一门防盗防拐防坏人的安全讲座。今日对着小七还好，日后要是有人存了坏心下套拐孩子，他怕自己这傻书童头一个去帮人数钱。
画砚不知他家少爷又在操心自己的智商和安危，依旧高高兴兴地和新认识的弟弟聊天。
其实孩子哪有那么傻，他说这么多只是想把小七弟弟忽悠到长宁去。少爷的钱袋子不都是靠自己的精明才守得牢牢的……
虽然运河主干不流经城内，但京城里还分布着几条窄河。小七家就在离河不远的巷子里，又是午后时分，附近很是热闹。一些认识小七的人见他领了几位衣着光鲜公子模样的人进来，免不了多看几眼。
“小七回来啦。”
“张婶子好。”
“好好，这是谁啊？你家来客人啦？”
“嗯，是几位公子。”
“这公子真是俊俏，你家亲戚啊？”
“只是串门，婶子再见。”
“哦，哦。”
……
跟在后面的程颂听得暗乐。这孩子可比画砚有心眼。礼貌十分周全声声都有回应，句句全是废话。
小七祖孙租住在一个普通四合院内，还没有学田佃农的院子大。不过京城土地金贵，听小七说，这院里一间西厢房的租金是每月五百文，与他们一个月的饭钱差不多。
房间不大，只有程颂黎仁诚带着画砚进去了，雷冲曲湛守在了门口。院里的邻居们还记得雷冲，见不仅这人又来了，还多了几位华服公子，哪能不好奇。但门口守了人，想过去偷听也没了机会，只能暗自嘀咕。
“阿爷，这几位就是今日帮过我的恩公少爷。”
“少爷，这是我祖父，他还病着，不太方便下床。”
一进屋，小七就给祖父和程颂做了介绍。
见孙子说的恩公来了，老人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哪有那么严重，恩公快请坐，小七，把窗子打开些，让药味散散，别把病气过给恩公。”
屋里只有个小炭盆，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程颂拦着想让老人躺回去，又拉住小七，没让他出去烧水。
不过老人坚持说自己没那么严重。
“无事无事，坐着说话，恩公快坐。”
家中只有两张凳子，老人最终还是没下地，只坐在了床边。小七想去邻居家借椅子，也被画砚挡下了。他可不见外，自己把门口那张六寸高的小矮凳拎了过来。
“我坐这个。”
见老人还病着，程颂也没多寒暄，直奔主题关心起了祖孙二人的生活。
老人已经听孙子说了今日的经过，对着恩公少爷也没隐瞒，回忆着讲起了小七的身世。
“我姓李，小七姓上官，他不是我亲孙子。我与他生母的娘家算是远亲，他们母子被赶出府后无处可去，我见他们可怜就帮衬了一把。前年他娘也走了，小七就跟着我，对外就以祖孙相称。我一个孤老头子，这娃娃跟着我也受苦了。”
老人先是叹着气感慨了几句。
小七还真是上官宏家的孩子？程颂和他黎兄对视了一眼却并未插话。
李老伯说小七离开家时年纪太小，他并不记得自己的排行。
“上官家不缺儿子。柔娘，就是小七的生母。听柔娘讲过，上官宏的大夫人就有三个儿子，二夫人一儿两女，好像还有个外室也生了孩子。不算外室生的，小七应该算五公子吧，不过人都被赶出来了，排第几也无甚重要了。”
“柔娘的父亲是个富商，家里也是好几位夫人，为了攀附权贵，想法子把几个女儿都嫁给了当官的，还都是年纪大有些实权的。只是进了这样的人家都只能做妾，更免不了受些排挤打压。”
“柔娘样貌好，上官宏也是她家能攀上的最大的官了，所以即便在府中日日受气也只能忍着。生了儿子后那府里的大夫人就更是看她不顺眼，栽赃柔娘，说小七是她与外人有染生下的。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最终柔娘和小七都被赶出了上官家，那时候小七才刚满四岁。”
“她娘家嫌丢人也不肯收留，我当时在城里的铺子做工，柔娘也是走投无路了，京城里没有其他亲戚，只能带着孩子投奔我这个远房舅舅。”
“后来我帮着她们母子租了房子，柔娘靠着自己偷攒的积蓄和卖些绣品养活自己和小七。可能是劳累过度加上心里憋闷，前年生了场大病人就没了，走前把小七托给了我。”
“说是让我帮忙抚养孩子，可实际这两年我们祖孙俩是互相照顾，尤其生病这段日子，所有活儿都是小七在干，买药也得靠他，这才碰上了今日的祸事。亏了几位公子相帮，否则就小七的身板，保不准就被打坏了。”
讲完了小七的身世，李老伯又忍不住向程颂道谢。
听着就是个狗血憋屈的故事。后世验个DNA就能解决的问题偏偏现在就很难自证，除非父子长得特别像。
“小七像柔娘，我没见过上官宏，倒是碰巧见过他家大夫人的两个儿子，样貌很是寻常。”
嗯？程颂一愣，难道李老伯也怀疑小七不是上官家的？？
“那倒没有，柔娘说小七确是上官宏的儿子，只是不知为何与他那些兄弟不大像。”
李老伯看出程颂的猜测，赶忙否认。
能为什么，肯定是亲娘的基因起了大用啊。看看乖乖站在一旁的漂亮小七，程颂只能说活该那上官家错失了基因优化的良机。
李老伯讲述这些的时候没有支开小七，除了说到柔娘去世时孩子垂了眉眼，其他时候都很平静，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很清楚。
“小七识字？”
见靠窗的桌角摆着笔砚，黎仁诚问道。
“认得一些。柔娘家为了让女儿高嫁，琴棋书画绣花点茶都请人教过。小七聪慧，三四岁时就跟着柔娘识字了。柔娘走了以后我也教过他一些，还想着存上两年钱送小七去私塾读书，只是我这一病，今年攒下的银子又都花没了，唉……”
“李老伯也识字？”
程颂有些意外。
“认得一些，我有些裱褙的手艺，一直在书画铺子做工，年头久了也认了些字，但读的书少，教不了孩子什么学问。”
李老伯捶了捶腿，叹息着说话。
裱褙的手艺也算难得了，至少比木工少，毕竟家具农具比书画的需求量大得多。
程颂听完李老伯的讲述，明白那上官家对这孩子已经放弃了，他是不是留在京城也无人关心，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建议李老伯带着小七和他一起去长宁。孩子可以去书院读书，李老伯病好后也可以去书坊干老本行。刚刚他已经问了，裱褙书画装订书籍李老伯都会干。
其实李老伯不干活儿程颂也养得起，小七也可以像崔勇他们一样，愿意的话就干点力所能及的自己挣钱攒钱，只想读书就等以后长大了再挣钱补交学费也行。只是他怕这么说了祖孙二人会不好意思或是不敢答应，无缘无故就说管了对方吃喝难免让人生疑。
程颂并没有愚善到是个人就同情，只是穿越的经历让他对非自然力量多少有了些敬畏。小七被欺负到自己眼前也算种特殊的缘分，他也有这个能力，自然要帮一把。
有了前面的仗义出手，加上程颂那张老少通吃的俊脸和画砚抽风般的“来吧来吧”，小七祖孙俩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在书画铺子做工，见过的贵人不少，李老伯自问有几分识人的本事，一看程颂他们就是仁善之人，今日之事绝对算得上小七的造化，他们是遇上贵人了！
小七以为要等祖父病好了他们再去投奔恩公少爷，没想到程颂说趁着人多今日就搬，至少先让祖孙二人带着贵重物品过去，其余东西可以改天再过来取。
这祖孙俩都觉着今日就如做梦一般，早上还在数着铜板计算药钱，下午就坐上恩公租来的骡车搬家了。
晚饭时，看着自己碗中的鸡腿，小七才回过神来，把鸡腿夹给了画砚。
“我吃菜就行，队长吃。”
下午画砚又讲了不少采摘小队的事，小七就问自己能不能也称呼画砚“队长”。画砚本来想哄着漂亮弟弟叫他哥哥，不过队长也行，反正小七以后就和他们一起住了，就当弟弟照顾了。他俩一个被家里卖掉了，一个被家里轰出来了，天生的兄弟！
“你吃，你太瘦了，还得长个子，放心，咱家鸡腿多的是！”
画砚又把鸡腿送回来了。
见桌上饭菜确实丰盛，小七也不再谦让了，低头啃起了鸡腿。鸡腿香香的，心中暖暖的。
……
次日上午，原本说三天给回信的楚鸿父子就再次登门了，说楚家愿意合作。程颂自然高兴，听说楚知问也打算去长宁就更美了。第一神医的孙子去坐镇，他可得好好谋划一番。
原本他只打算开个中医启蒙或是基础教学课，学生毕业后再去各家医馆实习深造两年就能独立坐诊了。楚知问去了，那就把课程规划得完善些，把实践也加上，争取毕业就能就业！
楚知问当然猜不到自己只答应去书院观摩帮忙，却被程颂重新规划了职业生涯。聊完正事，他们父子就应程颂请求去给李老伯诊了脉。
“就是受了风寒，不算大病，只是老人年纪大了，恢复得慢些。”
楚鸿对程颂说。原本的药方都是捡的便宜药材。他又给重新开了张，加了几味调理温补的贵价药。程颂没让李老伯看方子，直接安排人去买药了。
早上小七在画砚和雷冲的陪同下，回之前的院子收拾了剩下的东西，一些用不上又没坏的就分给了院子里的邻居，又去找房东把屋子退了。
他们是突然退租，房东扣了半个月房钱，他倒是想连押金一起扣了，却被雷冲腰间根本没出鞘的短剑吓住了，没敢多作妖。
回去后楚鸿又给小七看了看，说这孩子除了瘦弱些没什么大毛病，多补补就好了。个子低也无需心急，应是没到蹿个儿的时候。
“不用急，我和少爷个子也不高，咱家都是长个儿晚！”
画砚拍了拍小七肩头，自以为是地安慰着。
程颂：三个人三套爹妈，长个儿晚有“咱家”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说
第154章 造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