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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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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期开始,栀子父亲就断了她的生活费,栀子只能靠着陪玩陪聊赚些生活费,实在不够就找向日葵和茉莉。
向日葵邀请她一起街头发传单,栀子同意了,两人决定寒假一起。
“你爸呢?”茉莉问。
“他不管你吗?你都搬出来半年多了。”
“我骗他们说学校强制住校。”
向日葵现在住在一个老小区,房租一百,一个房间,连厕所也没有,洗澡得去顶楼,房间没有锁,是那种需要用小锁锁上的。没有灶台,整个房间只有桌子和床,小的可怜。向日葵趴在窗台,看见楼下老爷爷种了许多花,心情刚好点,就看见隔壁的醉汉回来了,她急忙将房门锁上。
这个密闭空间,藏了一个童话般的梦,这是向日葵最快乐的时光。
冬天到了,她呆在屋里,外面飘着大雪,她在纸上描绘着一个个二次元小人,幸福的感觉像糖果一样填满了内心,这一刻,她一点不孤独,那些过往似乎也能抛之脑后了。
电话响了,向日葵穿上棉袄,戴上了围巾和手套,准备和栀子一起去上班,那是个烤肉店,她在这工作已经两个星期了,店属于中等规模,有驻唱,店老板一男一女,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了合伙做生意。
向日葵内向老实,被分去做了服务员,栀子是前台,偶尔会有一些客人开黄腔,动手动脚,向日葵咽了下去,只要拿到工资,她就可以去买一套绘画书了。
由于是新店刚开业,老板邀请其他店主一起吃饭,男老板暂离,只留下女老板应酬。两个小时后,她被一帮人灌的烂醉如泥,迷迷糊糊的叫来向日葵,有两个男店员拉她,她一把推开了他们,趴在向日葵背上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家,只要向日葵一个人送她回家。
向日葵按了电梯楼层,老板清醒了不少,挽着向日葵,她拿出钥匙,向日葵打开门,把她放到床上,她拉着向日葵不撒手,向日葵也没动,她想,刚刚她一定想骂出口吧。
向日葵关上灯,在她睡着后出了屋子,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她心中泛起一股愤懑,手上还缠着纱布,是前两天用打火枪时不相信弄伤的,记得从前打暑假工时,整只手被开水烫伤,在冰桶和水桶里反复浸泡,老板不给提前下班,就这样工作到了九点,期间手抖个不停,还被一个女孩看出来了,向日葵去掉纱布,心想:还是少碰火枪吧,那玩意太危险了。
工作十五天后,有了一天假日,此时气温到达了负四度,向日葵站在雪里,戴着漏线的手套不停发传单,嘴里重复着“请您看一下”“麻烦看一下”,连续一个小时后,向日葵冻的发抖,手里还剩一摞,这时,从肯德基大门处走来一名女士,她问向日葵多要了一张传单,除此之外什么话也没说,向日葵却愣了好久。冬天,好像也没这么冷。
向日葵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徘徊在街头,始终找不到方向,开学后的第二周,她找到班主任,提出来退学请求,退学需要叫家长,向日葵点了点头,她没把握说服母亲,但还是拨通了电话,沉默的半分钟里,母亲吸气又叹气,半分钟后,她答应来到学校。
班主任将一张表格递给向日葵并问了她退学理由,向日葵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说:“是无法直言的一种疾病。”我多希望能写下来。
“就因为情绪问题?放弃学业太可惜了,我看退学就算了,休学一年怎么样?”
“……”
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母亲一脸严肃的站在向日葵面前瞪了她一眼。
“家长是吧,这是她的退学申请,孩子现在因为心理问题想退学。”
“什么心理问题?她根本没问题,就是想太多了。”
向日葵抬头,“想太多了?”你不是我,为什么觉得我只是想太多了?从这一刻起,向日葵决定不再假想,不,是不该俯视着假想,人不该站在一个俯视的角度替他人试想痛苦,太自我化了。
拿着这张作废的退学申请,向日葵看着母亲的背影,“有什么回家再说,闹到班主任面前。”
她回到家,继父还没回来,母亲来到卧室,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继父回来了,他解下外套,故作轻松的坐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
向日葵扫视着弟弟的房间,她看见名牌衣服、高档鞋子,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那样整齐,那样不合理的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母亲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问:“好好的退什么学?不就是融入不了学校吗?你是在威胁我吗?”
“你看看你除了能威胁到我们能威胁到谁?”
“怎么,养你,供你上学还有错了?”
“说话!哑巴了?!”
向日葵的脑袋几乎就要爆炸,她深吸一口气,说:“让我静静好吗?”
这时,继父撸起袖子,一把推开门,拽着向日葵的头发,厉声骂了几句,向日葵挣脱不开,力量上的差异是无力的。
“你个死人,不是想死吗?那你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啊?!”
他松开向日葵,等待她的反应,向日葵站在原地,她知道继父为什么打她,因为他很清楚,她比他弱,向日葵看了眼母亲,儿时她的愿望是长大了,变强了,她就可以保护母亲。原来,我的崩溃在你眼里不过是威胁你的手段?
那就别等死后了。
向日葵站在窗台上,纵身一跃,这时,一双手将她拉住,生生的把她拽了回来,是母亲,她脸上的表情不分明,有错愕,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什么?向日葵的视线有些模糊,继父过来甩了她一巴掌,嘴里止不住的叫骂,母亲靠在墙上擦泪,向日葵捂着脑袋,发出阵阵尖叫,不久后,继父终于不再出声。
“真是疯了,赶紧死吧。”
新学期开始,向日葵的身体就不行了,栀子叹了口气,说上夜班的时候经常要喝酒,又逃不掉,向日葵体质差,经常发烧,还好都挺过来了。茉莉拍了拍向日葵的肩膀,说了许多关心的话,在这之后,她拿出手机给向日葵看了另一个学校的男网红。
向日葵皱了皱眉,提醒她注意些,这人不是什么好对象,茉莉撇了她一眼,觉得她从新学期开始就变的越来越刻薄。
在这个学期,向日葵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把书写完,其他别无所求了,今天上的是超声课,老师上下扫视着,见没什么学生听课便停了讲解,学生的哄闹声此起彼伏,老师走近向日葵,看着她本子上的画,问她是不是喜欢绘画,向日葵很诚恳的点头了,并说自己没什么天赋,老师请求她现画一张,向日葵答应,提笔画下一个小人。
小人的确不成型,老师却笑了,他夸奖了向日葵,说她不用打型就能画出来,天赋异禀,向日葵眸光闪动,极力压下自己内心的兴奋感,被认可,被肯定的感觉真好啊。
第二天,老师又来了,他递给向日葵一本素描书,交谈之间,他打开手机相册,展示着自己的作品,他的眼中仍有余温,是什么让它没再灼烧?过一会,老师笑着说自己毕业那年,想进美院,家人不让,给他报了医学院,进入社会以后顺利结婚生子,画已经很久没画了,画架就摆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老古董,不是不愿画,也不是不爱画,而是不想思考热爱和现实的重要性。
因为,我对美的感受有多深,对痛的想象力就有多深,不是吗?
摩天大楼的玻璃窗前,向日葵喝了口咖啡,她翻看手上的日记本,看到里面的句子,大约是觉得有趣,她笑了笑,过了一会,瑠夕走来,坐在另一边,她看着向日葵,说:“又在看你的反话日记?”
“反话日记…比起日记更像故事吧。”
瑠夕笑了笑,“最近干嘛呢?”“写作,上班,画画。”“不打算旅旅游?”“去哪?我还挺想去海边的。”向日葵抬眼,注意到瑠夕手上的动作。
“没戴婚戒?”
“嗯,总觉得婚戒,很像束缚,结婚以后,几乎没自己的时间了,如果不这么早结婚就好了。”
“他对你好吗?”
“还可以,万幸,我孩子很爱我。”
曾经那个活泼的瑠夕变得成熟了很多,波波头换成了披肩长发,格子短裙换成了黑色长裤,没有婚戒,身上飘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抬起眼皮,看起来有些疲惫。
黄昏时,瑠夕喝完手里的咖啡,她瞥向向日葵,嘴角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记得那时候,我们三个人一块在秘密基地剥柚子,聊八卦,三个性格爱好不一样的人居然能凑到一起,好怀念啊……”瑠夕把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可到底没说出口,她看了一眼手机,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向日葵说:“我孩子吵着要见我,我先走了,下次你来浙江那边记得告诉我。”
看着瑠夕离去的背影,向日葵心中有什么东西抽动了一下,泛起涟漪。她垂下眼帘,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向日葵站在窗前,扫到后面整理到一半的行李,最上方的夹层里放着那本素描书。
是啊,已经四年了,四年过去,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向日葵蹲下,抚摸着那本素描书,四年,我没放弃过绘画,无论在什么境况都坚持了下来,不知老师您是否会欣慰…… 为一本书而选择坚持,很傻吧?可我得到的肯定太少了,老师您在那个时候肯定了我。
现在,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师,但是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热爱者吧。
只是,很多时候,心中仍有困顿,孑然一身的时候,也曾想过结伴而行,却又因为寂寞相伴良久,难以被热情感动反倒添了许多防备之心。
向日葵打开手机,时间是8.30。
她合上本子,看着亮起的屏幕,心中忐忑,三人群里,茉莉发出一串消息。“喜欢就追呗,都耽搁这么多年了,再说,我感觉他对你也有意思。”
“如果他不记得我了呢?”
“你想后悔吗?至少勇敢过了。”
“我不想后悔。”
向日葵点开班级群,找到那个人后立马发送了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