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劫之前缘再续》chrishe

4、如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已是仁惠六年秋，千嵩岭下的村民依旧过着朴实平静的生活。薛思沅站在山腰上，望着金黄的稻田，脸上带着笑意，今年是个丰收之年！村民们在稻田里劳作，孩童们在欢笑嬉戏，炊烟四起，妇人们开始忙着做午饭……一切都跟那两人没来之前一样。
　　思绪飘远，不由回想起韩羽产子那晚的凶险，险些一尸两命，好在她挺了过来，但始终元气大伤，落下病根！可叹，天下谁人肯信，杀人如麻的东方飞竟然会为一个情字羁绊至此！
　　她修养半年之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了千嵩岭，临走时请托了一件事。
　　“他若有一日回来，问起我跟孩子，你便告诉他，我们都死了。”
　　薛思沅惊疑道：“他回来你就赌赢了，所要的不就是他回心转意么？为何还要如此折腾？”
　　她抚摸着怀中孩子憨甜的睡脸：“不错，他回头自然是心里有我，但不够！人心永远难以满足，如今容不得他心里还有别人的影子，要的是他全心全意，只盼最后这一剂猛药能如我所愿。”
　　薛思沅深觉不妥：“玩这么狠，他若承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你可别后悔！”
　　韩羽轻笑：“正因薛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晚辈才将此事托付于您。”
　　薛思沅抚额：“可真是算得明明白白，老头子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韩羽走后，薛思沅一直在等，原以为杨天佑不会回来了，谁曾想这人竟在上个月底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千嵩岭上。
　　几年未见，杨天佑依旧是身形消瘦，面容苍白，他表明来意，薛思沅不忍，却还是实行韩羽的嘱托。
　　听到韩羽的死讯，杨天佑悲伤太甚，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吐血昏迷。
　　薛思沅气地抖胡子，也只能认命救人。
　　杨天佑昏迷两日醒来，意识到自己尚在人间，不禁心如死灰，万念俱灰。
　　薛思沅坐在床边，见他如此，着实不忍：“你这身子委实被自己糟践的不轻，那两年算是白吃了我老头子那么多奇珍，也枉费了那魔头悉心呵护，再这么下去，没几年活头了……”
　　“晚辈残躯之身，早该葬身东江河底，多活这几年，也算老天垂怜，如今她去了，一切恩怨情仇消散，舍了这条命，也算偿还她这些年的情意。”
　　看来猛药起了作用，薛思沅禁不住叹息：“你与东方飞这些年的纠缠我是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唏嘘！作为东方家的血脉，她这一生亦是身不由己。她的母亲与东方准也是一段孽缘，因其不得东方准的喜爱，扭曲了心性，东方飞也是其母算计东方准得来的，是以东方准并不喜这个女儿。
　　东方飞自小不受其父待见，其母又是个阴毒狠辣之人，为了报复东方准，竟逼迫东方飞练了家族所禁的邪功！这邪功跟那《天一剑诀》异曲同工，皆能让人迷失心智，性情变得冷血，功力练至顶峰会灭绝人性！但那邪功更阴毒之处是会模糊性别，女人练了会男性化，男人练了会女性化……除了东方准与她母亲，天下没人知道东方飞竟然是个女人！
　　当日麒麟峰上，你刺中她命门，意外破了那身邪功，练那邪功她此生本不会再有孕，可意外有了！她的体质不适合产子，对她损耗极大，我劝她放弃孩子，但她为了留住你，不惜一切！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竟让那样一个人物为你至此！”
　　杨天佑双目赤红，满脸是泪，无力道：“是我对不起她和孩子，我该尽快去陪她们……”
　　见火候差不多了，薛思沅试探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若还活着，你可愿放下心结，与她好好过完余生？”
　　他摇头闭目，惨然道：“往事已矣，前尘已了，师姐她如今过得很好，我该放下了……若那人还在，我自是甘愿放下过往，与她携手到老，可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是我明白的太晚……”
　　“她没死。”
　　见他没反应过来，薛思沅继续说道：“东方飞哪有那么容易死！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此处，去向不明，你还想见她的话就尽快就养好身子。”
　　杨天佑猛然睁开眼睛，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又欣喜若狂的光芒。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仁惠七年夏，江南某处水乡小镇，今日是赶集的日子，码头上人来人往，有人忙着卸货，有人忙着赶船，街边小贩忙着叫卖，茶楼酒馆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好一派热闹景象。
　　码头边凉亭内，一名面带白纱的女子带着一个模样出众的女童，小女孩正在吃白糖糕，只听女子声音清冷道：“就吃两块，多了仔细牙疼。”
　　小女孩嘟了嘟嘴，奶声奶气道：“可是这个好好吃，韫儿喜欢！”
　　女子一本正经：“喜欢也不行，过犹不及，再喜欢也要学会克制！”
　　女孩愁苦地叹了口气：“好吧……”想了想又嘟囔一句：“就会让我克制，我看你对爹爹一点都不克制！”
　　女子冷声道：“你说什么？”
　　小女孩捂住嘴摇头。
　　杨天佑过来时便见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由微笑问女儿：“怎么了？不会又吵架了吧！”
　　杨韫见有人撑腰了，委屈巴巴告状：“韫儿喜欢吃白糖糕，娘亲不让吃多，说再喜欢都要克制自己，可是喜欢是很难克制的呀！就像娘亲喜欢爹爹，她也没有克制啊，这叫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杨天佑被这通说辞闹了个红脸，一时语塞，见他如此，韩羽不禁轻笑：“臭丫头，你都哪儿学的这些混话，性子越来越野，是该给你物色个先生，好好约束下性子。”
　　杨韫撇嘴：“韫儿是爹娘的孩子，性子都是随你们的。”
　　韩羽冷哼：“你是不是想挨顿揍！”
　　杨韫见势不妙，麻溜躲到杨天佑身后寻求庇护。
　　杨天佑将她抱起来，温柔道：“娘亲是为你好，糖吃多了坏牙齿，牙坏了就不漂亮啦。”
　　杨韫乖巧地抱住他的脖子：“知道了，韫儿听话就是。”
　　“好孩子！”
　　韩羽轻哼一声：“时候不早了，回家吧。”说完便出了凉亭。
　　杨天佑抱着杨韫紧随其后，杨韫凑到他耳边悄语：“娘亲肯定又吃醋了！”
　　他也轻声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抱我没有抱她呀，我跟你说哦，刚才在集市上，有个姐姐偷偷看你，被娘亲发现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个姐姐已经死了几十次了。幸亏我是她女儿，不然……”杨韫似小大人一般摇头直叹。
　　杨天佑被逗的失笑，也不知这孩子性子随了谁！看向前边不远处的身影，他只觉从未如此幸福满足。十几岁突遭灭门之祸，一夕孤苦无依，幸得师父收留，无奈好景不长，再次惨遭灭庄之患。对师姐情根深种，却有缘无分，徒留悔憾，身陷朝阳宫，沦为阶下囚，尊严尽失！
　　麒麟之巅，本该陨命，却峰回路转捡回一条命，千嵩岭下静谧美好的两年时光。而后忍痛离开寻找师姐，几年间他走过很多地方，一直没有师姐的消息。
　　直到仁惠六年才偶然探听到师姐在燕门的消息，听说她亦失忆了，他终究决定不去打扰，忘了便忘干净吧，从前任何人都不该再出现，只盼那样惨痛的过往永远别再记起来！
　　有燕无极照顾她，他终于可以放心，跟师姐那段未能开始便结束的感情终究至此了结。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师姐面前，更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选择了东方飞，选择了那个让归云庄布满鲜血的罪魁祸首……
　　思绪翻飞，杨天佑不禁湿了眼眶，愧疚自责，但他无悔！东方飞欠下这笔笔血债，生生世世他愿替她偿还，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甘愿陪着她去！
　　韩羽回头，见他泪眼朦胧，紧张地触碰他的眼角：“这是怎么了？”
　　“无事，沙子迷了眼。”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天色晚了，快走吧。”
　　韩羽也不再多问，这个多愁善感又爱哭的男人，准是又想起什么往事和故人，罢了，想就想吧，她也没那么小肚鸡肠。她这一生机关算尽，杀戮无数，所谓宏图霸业，到头来抵不过身边这人！只求此生所种罪孽尽报于她身，莫累及他父女二人！
　　天色向晚，行人渐少，这一家三口的身影亦渐渐消失于慕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