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桃花面 ...

  •   刘敏之瞳孔一震,心道:果然是他。

      啪!一声脆响,巴掌声在空气中炸开,似雷霆裂石,震得周遭一片死寂。

      “哎呦!刘敏之你打我做甚?“那男子被扇得东倒西歪,踉跄几步,扶靠在廊柱上,稳住身形,抬眼瞪着眼前之人。

      刘敏之眉毛一挑,朝他眨了眨眼。

      朦胧灯色下,只见得他一袭深青蜀锦长袍,和戴在头顶漆纱笼冠。是个眉目清秀美人,只是美人病势恹恹,毫无生气,身子半截已入土。

      “打的就是你!”刘敏之没好气的甩了甩发麻的手,方才那一巴掌她用了的十成的劲儿,男子的脸颊肿得老高了。

      这个张清好好的人不做,偏生要扮做鬼来吓唬她,那她只好赏他一巴掌,教他做人!

      “你,你......”张清神色微变,抬手掩唇。

      剧烈的咳嗽如骤雨般袭来,击打着他的身子,脊背微微弓起。他轻抬手,缓缓拍打着胸口,试图平复那紊乱的气息,却仍止不住几声咳。

      须臾,他微微瘫倒在地,轻抚鬓边乱发,面色愈发苍白,唇角染血。

      张清有弱疾,身子骨弱得似风中柳絮,磕碰不得,大夫说这病症乃是从娘胎之中带出来的,根治不了,只能用药调理。

      刘敏之掩面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声音尖利得像是刀刃刮过铁皮,满是嘲讽与不屑:“张清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这病怎么还治不好?啧啧啧……真让人替你着急!莫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若当真是如此,老天爷开眼了!哈哈哈哈哈哈!”

      刘敏之与张清自幼便不对付,天生的一对冤家。

      要说这张清,活脱脱的就是一朵看似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实际上内里黑透了。

      平日里,装的好一副可怜模样,眉眼间常带几缕若有若无的愁绪,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似乎都在向旁人倾诉着自己所受的天大委屈。可是,他到底在什么委屈!

      两人一碰面,就要闹个大红脸。纵使刘敏之能舌颤莲花,但吵了这么多次,她却从未赢过,皆因张清一旦发现自己渐处下风,说不过对方,便会干脆利落地闭上眼睛,身子往后一仰,径直摔倒在地。这一下可好,周围的人立刻蜂拥而上,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而她却被众人晾在一边,或遭几句指责谩骂。这滋味,恰似肚中蛔虫钻来钻去,欲除而不可得,时刻折磨着她的心。

      于是嫉妒的种子,在土壤里生根发芽,肆意生长。刘敏之对他的嫉妒,已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他凭什么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引得众人呵护备至,这不公平!

      然今日见他狼狈模样,刘敏之心中竟也畅快不少。

      “喂!你怎么了?”她微微蹙眉,抬足,在他肩头轻踢了两下。

      往昔,张清定然会与她吵的面红耳赤,然而今日,却出奇地没了动静。廊上静谧无声,风吹草动虫鸣鸟叫一概消失了。

      张清身子一僵,夜色如墨,昏黄的烛光映在他惨白的面容上,显得愈发诡异。他并未抬眼,只是痛苦的喘气,“你……快……别笑了,听着怪渗人的,我害怕!”

      他仰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声音发虚:“今夜的汤里,加了何物?”

      刘敏之想了想,眼睛咕噜一转,道:“断子绝孙的药!”

      “莫非你将那汤喝了?”她掩唇轻笑,眼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嘴角微微上扬,装出一副吃惊模样。

      “我才没喝呢!”张清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裳,又一屁股坐下。

      “看来,你在夫家也过得不甚如意嘛。”他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刘敏之继续道:“你爹平素最厌杨业,你怎么反倒做了他的幕僚。”

      张清朝她拱手一拜,装腔作势:“托令尊大人洪福,在陛下跟前说了几句好话,才得允准家父致仕还乡。奈何寒舍不过区区几亩薄田,实在难以养家糊口,故而只得来投奔杨太傅,求一口饱饭。”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爹不是个东西的意思!若不是他在陛下跟前尽进谗言,我爹怎会被罢官!”张清抬眸,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张水生!”刘敏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不知为何,张清总能轻而易举的勾起她的怒火。

      “我在呢,这就生气了?”

      她猛地向前一步,双手如铁钳般掐住张水生的脖颈,指尖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肤,眼底尽是疯狂,她恶狠狠道:“我爹是如何,容不得你置喙!”

      张清被扑倒在地,脑袋重重砸向地面,引起一阵轰鸣。面颊瞬间涨得通红,脑子里乱哄哄的。

      “你又发什么疯呢!”虽是这样说的,可他嘴角含笑,眼神中无半点恐慌,面颊微微泛红,多了几分活人气息。

      脖颈上的指尖微微收拢,力道加重,指关节抵住他的喉结,呼吸变得急促艰难。

      他伸出手去掰刘敏之的手指,指节间发出“咯咯”声响,清脆入耳。然而,刘敏之的手却似铁铸铜浇,纹丝不动,任他如何用力,竟也难以撼动分毫。

      他放弃挣扎,一双清亮的眸子渐渐黯淡。唇瓣微张,吐出的尽是些不中听的话。

      “哼!你当真以为你爹对你好?若他对你好,便会教你知书达理,而不是放任你不管。洛阳城中,清俊儿郎何其多,他又为何将你嫁给杨业那个老头子?”

      “他是不是告诉你,杨业年纪大会疼人?”

      “这种鬼话,也只有你这傻子才会信。”

      张青循循善诱道:“你仔细想想,自你嫁入杨家,他可曾过问过你的生活?今日杨业兴师动众地纳妾,换作寻常人家父母,怕是早已气得掀了桌子,可他却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只顾及自己的颜面,躲在家里吹胡子瞪眼。这样的人真的对你好吗?”

      冷的手指抚上她的手背,握住那白暂的指。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嘲讽道:“从始至终,你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任他摆布,全无半分真心!”

      “你闭嘴!”

      啪嗒!冰凉的液体滚落在他的手背,脖子上力道渐松,张清趁机掰开她的手指,猛的的朝后一缩,长吁一口气。

      “怎么,戳到你的心窝子了吗?”张清一边喘气,一边贱嗖嗖的说,“你可怜的自尊心就这么脆弱,经不起一点戳穿?你总是为了那点虚伪的面子,把事实藏得严严实实,不敢面对,真可笑啊!”

      刘敏之跌坐在地,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她沉了沉眸子,没有做声。

      不争气的泪珠一颗颗往外冒,沿着脸颊滑落,滴在膝头的裙摆上,洇出一片片湿痕。

      她抬起手去擦拭,那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于是她背过身,不愿让任何人瞧见。

      淡黄灯火下,她惊觉自己的影子竟如此孤单,孤零零的投在柱子上,被夜风轻轻一拂,便左右摇曳,仿佛一片无根的落叶,任由风随意摆布。

      二人都默不作声,天地间只剩下女子低低的抽泣与男子半死不活的喘息。

      半晌,手中忽然多出了一个白色瓷瓶,那瓷瓶质地细腻光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她问他:“这是什么?”

      “你心不够狠,用药的剂量太少,是死不了人的。”

      “哦。”她转头质问:“今日你所言,有几分是真。”

      张清装作没听见,只提醒了一句:“那药连续服用一月,可致人半身不遂。”

      “哎呦,我的公子嘞,您怎么摔在地上了!”远处,一个小厮提着灯笼飞奔而来,口中惊呼不已。

      灯光在夜色中摇曳,映出他满脸的惊慌。刘敏之攥紧瓶子,悄然转身,隐入黑暗之中,脚步轻得几乎不带一丝声响。

      小厮将张清扶起来,一脸心疼道:“公子,您这鼻青脸肿的,夫人又该心疼了。”

      张清由他扶着着缓缓往前挪动。夜深人静,洛阳城中万家灯火皆已熄灭,他在黑暗中轻轻一笑,“今天这顿打挨的值了!”

      “那刘夫人当真会把您的话听进心里吗?”

      “她耳根子软,更何况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那他们父女决裂,可是有的好看了。”小吃有些兴奋地说道。

      “闭嘴吧你!”

      “哎呦!你扶稳点啊。”张清痛呼道。

      “小的该死,让公子遭罪了。”

      “把灯拿好!”

      “好嘞。”

      灯盏之光一点点变成豆粒大小,最后消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