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雨不藏》简途

65、归楠旧柠（一）

　　对于喜欢简竺笙这件事，宋一楠懂事后才意识到，原来它很早就发生了。

　　6岁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简竺笙，儿童方队的孩子们集合时他便注意到她，老师把简竺笙调到他旁边时他心里激动万分。

　　那时候他不懂喜欢是什么，等他终于能弄明白这种感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找不到简竺笙很久了。

　　他一直都很后悔那一周和家人出去度假，不仅不知道简竺笙的下落，两人甚至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度假的时候他便心不在焉，小小年纪脑子却一直担心简竺笙还怕不怕，毕竟他们才死里逃生，他心里暗暗想今后一定要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她。

　　回来他第一时间就去找简竺笙，可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她家的保姆王姨都不见了。

　　他想也许简竺笙也和他一样出去玩了吧，也许过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他盼啊盼，每天都去看简竺笙回来没有，他想或许他们去的地方比较好玩，还会再玩一周吧。他就这么等了一周又一周，两个月过去，他终于意识到简竺笙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拨过很多次简竺笙留给他的电话，简竺笙说这号码是她妈妈的，可无论拨过去多少次电话里冷冰冰的声音都告诉他这个号码是空号。

　　他跟爸爸妈妈讲了这件事，希望爸爸妈妈能帮忙找找简竺笙，他知道爸爸很厉害，只要爸爸愿意一定能找到她的。

　　可一向顺着他的爸爸拒绝了他，妈妈耐心跟他解释，说简家出了点小问题，这是简家的私事，如果让爸爸去查简叔叔女儿的下落，不仅会让爸爸在工作上产生困扰，也会让简竺笙产生困扰，闻雨阿姨把简竺笙带走，就是不想再和这里产生联系。

　　宋一楠似懂非懂，他听了妈妈的话，怕给爸爸和简竺笙带来困扰，可心里的确很不甘心，他真的很想再见简竺笙一面，或许见一面也不能改变什么，但他知道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他很想她。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简竺笙，他答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很期盼见到她，她的热情，她的善良，她的勇敢，她的胆小，她的一切他都喜欢。

　　他问过哥哥这个问题，宋龙凌并没有嘲讽他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而是轻言浅笑地回答他。

　　“真正的喜欢是说不上来缘由的，你喜欢着她的灵魂，与她的躯壳无关，与她的光环无关。”

　　这句话像颗种子埋进了宋一楠的心里。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拿着芦笋的指甲刀，手指在简竺笙刻的两个小人上反复摩挲。他一遍遍地将指甲刀合上，看着指甲刀上的两个小人逐渐靠近，可手轻轻一松，两个小人便轻易分开了。

　　他嘲笑自己儿时许下的豪言壮语，凭什么就那么笃定自己有能力让两人不会分开呢？在这个辽阔的国度他甚至连找到简竺笙在哪的能力都没有。当初被绑架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如今她不见了自己没有能力找到她，宋一楠十分厌弃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他将那颗种子悄然埋在心底，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既然爸爸不方便出面找人，那便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了亲自去找她，日子就这么来到了16岁。

　　那年他高一，6月大家都在紧张备战期末考试，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学习于他来说是件很轻松的事。哥哥很优秀，家里的产业哥哥已经逐渐上手，似乎他的人生并不需要太努力就能过的很好。

　　那是个普通的周末，他约齐岸出去打了一上午的篮球，满身是汗的抱着篮球走回家。

　　他想象过和简竺笙重逢的很多画面，长大后的简竺笙会是什么模样，却从没想过会在麓山和她重逢，更没想到重逢时的简竺笙会哭的那么难过。

　　在开满三角梅的围墙下一辆出租车驶过他身旁，车窗逐渐摇了上去，但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便已经能确定，车里那个红着眼睛满脸狼狈的人，就是他埋在心里的那个女孩。

　　她长大了，模样变化虽然不大，却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小小的简竺笙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是简竺笙就足够了。

　　这一瞬，他仿佛听到心里那颗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先是冒出小小一片嫩叶，随之根系疯长，他埋在心底多年的思念在见到简竺笙的那一刻肆意迸发出来。

　　他扔下篮球朝出租车跑去，但出租车跟逃命一般驶离麓山，车速太快，紧闭的车窗也隔绝了他的呼喊声，很快出租车彻底驶出了他的视线。他扶着腰大喘气，心里又把那个车牌号再默念了一遍。

　　他想这次重逢一定是天意，他们的命运曾彼此偏离，这次重逢就像是轨迹再次发生了改变，他没办法再坐以待毙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特意路过了简竺笙曾经的家。简竺笙和闻雨阿姨搬走以后简叔叔偶尔会回来，他虽然不知道简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就是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简叔叔。

　　透过落地窗窗帘的缝隙，他依稀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女士贴身衣物。哥哥曾说漏嘴跟他提过简叔叔的私生活比较混乱，简竺笙那么难过，难道是撞见了什么？

　　他飞奔回家，径直去往书房，连热情迎接他的大金毛都无视了，他知道哥哥正在书房办公。

　　宋龙凌很小便展现出了经商的天赋，一直跳级上学就为了能早点进入公司，如今22岁该拿的学位早已到手，现在开始跟着宋青山实践公司的管理。

　　宋一楠喘着气推开书房的门：“哥，我看到简竺笙了。”

　　宋龙凌从屏幕里抬起头：“笙笙？你确定？”

　　“无比确定。”宋一楠点头，“哥，能帮我查查这个车牌号吗？”

　　宋龙凌若有所思：“看你这状态笙笙这次一定走的很匆忙，你话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让我猜猜，简叔在家？笙笙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吗？”

　　宋一楠蹙眉点头，哥哥的推断完全正确，哥哥初入商场，对简家的事一定知道的比他多，哥哥能迅速推理出来，只能说明他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闻姨和笙笙一起的吗？”

　　“应该没有，车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宋龙凌叹了口气：“按理说我们不该去查人家的行踪。”

　　宋一楠攥紧了双手：“哥。”

　　“可我们只是想知道笙笙一个人有没有安全到达目的地不是吗？”

　　宋一楠瞬间绽开笑颜：“嗯！”

　　宋龙凌打了个电话交代一番，半小时后收到了反馈，说出租车开到了机场，兄弟两断断续续的接到消息，简竺笙上了去陵城的飞机，简竺笙回到了在陵城的家。

　　宋一楠的心安了下来，原来笙笙去了陵城。

　　整个暑假他都在关注陵城各个学校公布的新生信息，他从陵城最好的中学华兴开始查起，果不其然，在名单的第一页就看到简竺笙的名字。

　　开学两个月后，趁着宋龙凌去陵城出差的机会，宋一楠跟学校请假也去了陵城，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简竺笙了。

　　到陵城的第一天晚上，他按着网上查到的华兴作息时间提前到简竺笙家楼下等着，他不好意思上门拜访，在长椅上心里一遍遍措辞见面后该说些什么，只是等了两个小时都不见简竺笙的身影，倒是看见闻姨一脸疲惫地上楼。

　　难道简竺笙读的住校？

　　第二天一早宋一楠到了华兴门口，找人借了件校服进了华兴，他心里紧张极了，要以这种方式去见她了吗？

　　他来到高一年级的宣传栏，上面贴了最近考试的成绩排名，简竺笙的名字跃上了名单第一，他记得入校时她还是二十三名。

　　楼下渐渐来了些值日打扫卫生的学生，宋一楠的模样俊秀，引起了几个学生的关注。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是来借读的，先熟悉熟悉环境。”

　　一名女生脸红道：“我可以带你在华兴转转，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推辞间，宋一楠看到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的简竺笙抱着书就这么从他面前不到三米的地方穿梭而过，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口，目光对他没有片刻停留。他瞬间迈开腿追上去，一条腿踏上台阶后他顿住了。

　　我这么贸然去找她真的好吗？她看起来学习很用心，她的眼里好像根本容不下任何东西。

　　宋一楠就这么顿在楼梯口，又退回迈出去的脚。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华兴待了一天，休息时间他混在人群里，他看到简竺笙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候全都在学习，甚至晚自习后还要再去图书馆看会书。看到简竺笙走进图书馆，宋一楠跟着走读生们一同出了华兴。

　　回到酒店，宋一楠沉默不语，心事重重，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宋龙凌敲开他的房门：“怎么样？今天跟笙笙的相处。”

　　“哥，我没跟她相认。”

　　宋龙凌疑惑：“你不是一直以来都盼着这一天吗？”

　　宋一楠埋下头：“我觉得现在跟她相认不合适，笙笙她学习很努力，但是她看起来很孤独。”

　　“哥，笙笙家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宋龙凌摇了摇头，无奈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像我们家这样美满的。”

　　宋龙凌简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跟宋一楠提了提，简家的事外界不清楚，但简宋两家有业务上的往来，为了谈合作两家偶有私交，宋龙凌大概知道了些当年发生了什么。

　　宋一楠听完后神情凝重：“所以笙笙并不知道简叔和闻姨之间的事，却亲眼撞见了简叔和别人？”

　　“多半是的。”

　　宋一楠再次陷入沉默，心底翻涌出许多情绪，苦涩开口：“哥我好矛盾，可我真的不能现在和她相认。”

　　“怎么说呢？”

　　“我还是太渺小了，现在的我根本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甚至我连来陵城看她都要借你出差的幌子。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完全依附于家庭，脱离宋家的光环我一文不值，我现在出现在她面前什么用都没有。”

　　“我不想让她那么孤单，可我们都有自己的学业要忙，我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我人远在江市，难道告诉她我就是包子她就不会孤单了吗？也许她需要我的时候我正在考试，也许她难过的时候我正在补习，我什么都做不了。哥你能明白吗？我真的很厌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这种感觉。”

　　“况且笙笙那么努力，我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能与她并肩前行，在未来以独立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宋龙凌表情一滞，随即欣慰地笑了：“开始我还担心带你过来是错的，现在看来，楠楠长大了啊。”

　　回江市后宋一楠像换了个人，原本他对学习是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成绩本就不错，以他之前的成绩考军校绰绰有余，但现在他并不想只是绰绰有余而已。

　　简竺笙的成绩是陵城第一，那他也想拿江市的第一。他不愿意现在和简竺笙相认，但至少能不能以别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呢？他想，江市的状元是一定会被电视台采访的。

　　他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宋青山和郁雪惊讶于他的变化，宋龙凌向他们解释了原因，两人对视一眼，对简竺笙赞不绝口。

　　郁雪欣慰道：“没想到笙笙这孩子经历这样的事情还是那么上进，楠楠能遇上她是楠楠的幸运。”

　　拿到好成绩对宋一楠来说很容易，但要在你追我赶的状态下总是稳住第一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学习的苦是必须要踏踏实实全吃透的，高三很累，但只要想到在遥远的陵城简竺笙也正这么努力着，宋一楠便觉得心里无比踏实，他喜欢和笙笙并肩前行的感觉。

　　6月，他如愿拿了江市第一，电视台也如期来采访他，对着镜头他有些紧张，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对笙笙说出这句话，他又十分激动。

　　“我喜欢的女孩子说她将来要嫁给军人。”

　　笙笙小时候说的这句话他一直记着呢，不知道她看到采访会是什么反应呢？她会想起自己吗？

　　高考后宋一楠依然不打算去找简竺笙，这时候简竺笙正逢高三，正是学业最忙的时候。他想既然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如再等等，让彼此的重逢能更加深刻。

　　他知道仅仅是高考状元仍是不够的，高考成绩只是人生的跳板，他依然很渺小，他身上的标签也仅仅是从宋家二少爷变成了高考状元宋家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