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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亚拉冈山 ...

  •   孰轻孰重不用问也知道选择,她不想盖乌斯为此犹豫,甚至觉得盖乌斯不该犹豫:“这距离龙灵窟还很远,盖乌斯,相尅要紧。”
      “让我可以送你去那里,我骑马很快。”
      琳黛很坚定地摇头:“没关系,我会骑马。”
      “额?!”盖乌斯很惊讶,至少在帝都,她还不会。
      “当然不能和你比,不过这点路程没有关系,我去去就回。而且,艾德儿前辈的马很温顺,不会失控。”
      盖乌斯低头,似乎狠狠咬了一下牙齿:“好,别勉强自己,卡雷贾斯再见。”
      “嗯,回见。”
      目送盖乌斯离开的背影,琳黛即刻上马朝矿山深处奔去。

      沿路看到变异的香草,下马栓好缰绳,她摸摸马头,轻拍马身,马蹭蹭她的手,以示亲昵。
      她对矿山的感觉很熟悉,不光是10岁那一年在列车上呼啸而过的熟悉,而是与噩梦相关的熟悉,她似乎闻到在梦里同样的味道,当然梦里根本不会有味道。从那之后,她开始了噩梦,即便去克罗斯贝尔看过医生,也毫无用处,因为医生的检查报告上,写了一切正常。
      “琳黛?”
      正在她头痛之际,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她心惊地转过身,看到一位身材平平的老者,拄着拐杖,朝她招手。
      没想到在令她担忧的地方,能遇到熟悉的长辈,她又惊又喜:“内森神父?!”
      “呵呵,女大十八变啊,自你去托尔兹以后就没再见了。”
      “如果没有神父的推荐,我和薇薇都没有入学考试的资格。”
      “你还是这么谦虚,能去托尔兹,也是你们姐妹努力的结果。”老人低头一会,话锋变得深沉,“那件事,你同学的事,我也听说了……请你们节哀。”
      琳黛闭上眼,摇摇头:“多谢神父关心。”
      “我已经退休一年多了,这次不放心帝国,也不放心斯普鲁斯,才又过来看看。就我知道的消息,你们托尔兹还是很活跃啊,和内战一样。”
      “都是7班同学在努力,我不过是帮衬罢了。”
      “嗯,他们确实很出色,就像德莱凯尔斯大帝说的那样,一定能成为世界的基石。”
      琳黛点头:“是啊,他们会的。”
      随即话锋一转,疑惑:“神父怎么会特地来这呢?”
      “我听说这里有异变,就过来看看,本来说看到了魔女的楔子,应该放心,可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果然……”
      “神父难道发现了什么?”面对看着她长大的老人,琳黛不疑有他。
      “你知道吗?这里原本有一座孤儿院。”内森神父说着,拐杖轻点地面,示意琳黛跟上,“是D∴G教团的分部之一。”
      “D∴G教团?”
      “嗯,这是教会一直要铲除的组织,他们不相信女神,一直致力于让恶魔回到人间,为此,不惜做出任何无底线的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
      “就是这里。那个休息小屋里用的,也许就有不小心混进从这里开始变异的食材。”
      琳黛见在这矿山深处,竟然能看到一个被封锁的铁门。而且,有人造的建筑,却没有成形的路,显然,是故意要隐瞒什么。
      门上有帝国和教会的封印,如今已被风化,就连锁住大门的巨大铁链也被拦腰斩断,这新鲜毫无锈迹的断口,加强了琳黛心中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吱呀一声,腐朽且黑暗的味道扑面而来。

      同时举起ARCUS 照明,墙上斑驳无比,那剥落的墙灰留下不完整的,出现在梦里的眼睛,让琳黛的手抖了一下。
      “没事吧?琳黛,不放心,就在外面等吧。我虽然退休了,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哈哈。”不知为何,最后的笑声在阴影里显得诡异且阴森。
      “不,我没事的。而且,我也答应了前辈会调查到底。”琳黛已经用最大的理智在说这番话,不过她的确没有打算退缩,如果D∴G教团是她梦境的真相,她也做好再这里面对的准备,想到这,她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小包。
      光明越照进走廊深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尤其在走下第二层楼梯以后,心中不详的预感随着不间断的脚步声慢慢扩大。两人的脚步声,荡在空旷的地下楼层,失效的设备被阴冷度上阴森的光,能看到饭厅,活动室,寝室的痕迹。

      这番景色落在琳黛眼里,竟会如此熟悉,因为在梦魇里重复过无数次:黑灰色的墙壁,布满眼睛的墙壁,还有小孩的活动室,里面有几个破烂的木头玩具,随着楼梯一层层向下,梦里出现的场景越发清晰,当她一个走向地下4层走廊的尽头,看到了梦里那扇深红色的木门,她像着了魔一样,走到那扇门前面停下,摸到木头粗糙的质感,推开。嘎吱嘎吱的声响在黑暗的寂静里有无限的回音,门后银色的手术台在她手里ARCUS 的照射下闪着诡谲的光,看到手术台上的大灯的轮廓。琳黛伸手摸向墙壁,凭记忆找到开关,用力按下,灯亮了。

      几秒钟后,顶上白炽的手术灯忽然闪了几下,持续在这半明半暗间跳动。

      琳黛像着了魔一样往手术台边走去,是的,就是这里,她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就是这里。
      等意识回到身体,她已经躺在手术台上,身体被牢牢固定,只有面前刺目的手术顶灯。

      “哦?你记得啊?”内森神父苍老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记得?记得什么?
      听这已经开始变形的声音,她猛然惊醒。
      “你是谁?!”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用余光观察手术台上是否有能使用的利器。
      “哈哈哈哈——”笑声没有方才的沧桑,充满尖锐的嘲笑,对方从教会宽大的长袍里拿出一支魔杖,发出她根本听不懂的低语。

      另一边,7班很快返回卡雷贾斯带来的情报让众人意外,在商量如何于第二天攻占天空要塞卡冈都亚号试验舰后,黎恩的ARCUS响了。
      “啊,黎恩,你们相尅回来了吗?”薇薇焦急地问。
      “是,遇到一些意外,只能明天开始。”黎恩如实回答。
      “好好好,你们平安就好。那姐姐在卡雷贾斯吗?艾德儿前辈刚刚联系我,说小屋那边一直没有琳黛消息。”
      盖乌斯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去到每个楼层询问,没有人看到琳黛,上舰记录里也没有琳黛的影子。
      “我去看看。”黎恩果断答应,“交给我们。”
      薇薇很难得用哀求的口吻:“拜托了,琳黛胆子大的时候真的很吓人,会很容易做傻事的。”
      “你放心。”菲接过话,“我们一定很快找到她。”

      亚拉冈山脉依旧保持沉默的红色,灵智之草不知何时重新开遍了矿山的一脉,轻盈妖艳地在风中摇摆,如鬼魅一般。
      谁都看不出这巨大的山体里,藏着一栋4层楼的地下建筑,虽然已经被封印废弃,入口处那斑驳生锈的链条在风里晃动出粗嘎的摩擦声。

      很多闪回出现在脑海里,头顶上的手术灯亮着,琳黛身体有同样的记忆,这一次不是噩梦,真实到可怕,天花板上那只巨大的眼睛融在白色的灯里,她身体里似乎有麻药,可是麻药减轻疼痛又让她残留意识,她亲眼看着手术刀划过她的肚子,痛觉延迟传递,恐惧却一路随行。似乎有个东西被塞进身体,她整个人像被地狱淹没。
      一开始有很多孩子,可是慢慢的,孩子越来越少。有不少孩子会得到院长的奖励,会得到一朵大红花,可到了第二天,她似乎不记得,不记得有大红花,也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孩子。可她记得,有一天,大红花出现在薇薇的头上,在本能的驱动下,第一次,她偷走独属于妹妹的奖励,放在自己身上。
      黑暗里的你,拥有看不见的世界,和清晰的自己。
      这一次再睁开眼睛,琳黛一直没有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即便头痛欲裂。她每一次斗争都换来更加猛烈的反扑。
      “你还真是难搞。”那声音愤恨地说,“不过啊,劝你少做无用功。”
      伪装成神父的人又立刻恢复了刻意的千娇百媚,带着小人得志的嘲讽。
      琳黛无法想象内森神父用这样的脸和他说话,可那人是否曾经也换过一张脸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此刻毫无头绪。
      “该死,怎么就来了。”似乎感应到新的情况,那人收回法杖,离开前,留下一句,“琳黛,你教会的朋友可是和恶魔不共戴天的存在,如果被他们看到你和恶魔的联系,会怎么想?你多想想,一定会觉得好有趣呢~”
      她此刻感到四肢的束缚正在慢慢消退,可是空间变异的感觉异常浓烈,她本是被法阵束缚,如今法阵消失自然也有气力离开。努力用整个身体朝手术刀的一侧倾斜,艰难拿起手术刀割断绳索,发疯似的向外奔去,一路上沿着一双双深红的眼瞳,还有鬼魅般的声音如影随形地在她身后尖笑着。

      你这么胆小,什么都怕,能帮谁,能救谁?

      跌跌撞撞推开来时的铁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雷暴雨,电闪雷鸣,倾盆的雨倒在她的头上,瞬间浑身湿透。地上的红色的灵智之草此刻忽然有了灵性,原本空旷孤寂的山地,一下子出现四只魔兽围在她身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魔兽,有人类的身体,脸却像捕蝇草一样,长满锋利的牙齿,头顶上还有两只畸形的角。
      第一时间想要拔枪,可又想起“如果三发子弹都打完,世界会毁灭吧。”
      拔枪的手犹豫了,训练打靶很准,不代表实战也一样。
      比如,在机甲兵操练的时候。
      恶魔围绕在她身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观察她,在嘲笑她,就是没有攻击她。
      她拿出ARCUS对准其中最靠近的一只,钻石星辰,冰晶剑,高压水块……只要有魔法可以攻击,她正不顾一切减少驱动的时间。
      此刻第二道闪电劈过,空旷的平地炸开惊雷,留下烧焦的痕迹,电流同时也滚向她拿着ARCUS的手,金属和雷电让她的ARCUS脱手,手掌上一道被烧焦的痕迹,被大雨冲刷着依旧灼热。
      好在魔法驱动结束,攻击激怒了被打中头部的一只魔兽,剩下三只也爆发出怒气准备攻击。
      正当她准备掏枪的一刻,一声嘶吼撞在雨幕里,十字枪,枪剑,甚至瓦里玛的长剑,混着闪电刺破她的视线。无数个红色的眼睛又一次充斥在脑海,她再看不见战斗的场景,只有大片大片的红色残留在她的双眼。
      “琳黛!?”
      盖乌斯焦急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伸出手抱住她。
      “神父……我有罪……”
      她摇摇欲坠地倒在雨里,喃喃地像在对女神赎罪。

      由于魔女罗赛之前打下的楔子,D∴G教团被重启法阵带来的灵脉异常没有持续太久,强度也不高。解决了矿山的变异,艾德儿前辈感激地给他们送上今日的甜点。萝西努也想办法,经由乔斯特小姐的山猫号,去矿山调查、净化,并且为食物中毒的人提供帮助。

      卡雷贾斯上,盖乌斯看到薇薇拿来的换洗衣服感到费解,这白色衬衫尺寸太大了,几乎与他的接近。
      “就是要这么大啊。”薇薇得知姐姐脱离危险只是受惊过度昏迷,又恢复平日恶作剧的风格:“这是男友衬衫嘛!”
      “男友?”盖乌斯被吓了一跳,差点脱口而出,什么时候?谁?
      “额,我记得,是一种样式?好像听妙婕说过。”黎恩忙不迭打圆场。
      “xiuxiu~盖乌斯当真了呢。”菲默契接下薇薇的话,两只金色的猫性瞳孔四目相对。
      “呵呵,先拜托你们了……”
      盖乌斯尴尬地先行离开,黎恩也紧随其后,把医务室留给两位女生。

      “瓦利玛说,琳黛的记忆似乎被篡改过。”黎恩见四下无人,悄声开口,“不能和她共鸣,无法给出更多线索,抱歉。”
      “不,谢谢你,黎恩,已经帮了大忙。”盖乌斯松了松眉头,很清楚是魔核的力量,但能够操纵这股力量的究竟是什么,“我想,这也许能解释她从机甲兵上摔下。”
      “我也觉得蹊跷。我总觉得琳黛身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虽然不是诅咒,也有和诅咒类似的力量。”
      “她在第二学期,很消沉,是吗?”
      黎恩露出遗憾的表情:“我经常离开学校去克洛斯贝尔,她转学我也在诺森比亚。不过贵族小长假,我想邀请她和薇薇一起去悠米尔,不巧,薇薇答应了艾德尔前辈去她的庄园,琳黛一个人留在学校。”
      “嗯,我听克莱拉前辈说了,琳黛在那时候去帝都参加她的艺术展。”
      “是吗,不过总没有那么简单吧?”黎恩抬起头,左手放在墙上,手指微动,“刚才的灵智之草,是人为激发的,可惜,那道法阵消失太快,不然去问罗赛长老一定会有线索。”
      “我已经用教会的网络调出更多的情报,希望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矿山的问题自然会,可是琳黛呢……”
      此刻黎恩的ARCUS响起,是托娃前辈制定攻略卡冈都亚的模拟演习。黎恩拿着ARCUS,两人用眼神道别。他站在原地,背靠墙上,等待医务室的消息。没一会,菲从房间走出,示意他进去。

      进门,拉开门帘,薇薇坐在床头,背对进门的方向,右手压在被子上,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来人,挤出一丝微笑,继续用担忧的眼神看向昏迷的人。
      他用眼神询问琳黛的情况,得到薇薇的摇头,她压低声音开口:“谢谢你们救了她。”
      “别这么说,应该的。”盖乌斯同样小声回答,轻手轻脚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床尾,视线扫过两张一样的脸,停留在床上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薇薇和独处,非常厌弃外人分不清双胞胎的言论,他一向恪尽自守,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也许他没有准备好迎接爱情,即便如此,也固执地保持原则。
      “姐姐有事瞒着我,对吗?”薇薇出其不意地问道。
      盖乌斯不知道如何作答,两年前在帝都的夜,在内战的经历,到现在发生多少变数,连他都从回答。
      “你知道她一直做噩梦吗?”
      盖乌斯点头,问:“她提过”
      “这都知道,真信任你。”薇薇这句话不知为何有讽刺在。
      “现在也是吗?”
      “现在也是。”薇薇加重语气重复,双腿交叉坐着,胳膊撑在膝盖上,“内战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在卡雷贾斯上也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她也怕影响我休息,一直喝诺尔德的香草茶,喝完确实好很多,你送的对吧?”
      边说着,右手缠上粉色的发尾不断绕圈。
      “我不怎么喝茶。后面父母离开以后,她越喝越厉害了,原本睡觉前喝一包,后面变成三包,四包。”
      盖乌斯眉宇间阴霾依旧,身上再无动作,只静静倾听。
      “最后她要去克洛斯贝尔,就再没喝过。我看她搬去分校的时候,还留着最后一包茶叶。”
      “我会记得一直给她。”
      薇薇直起身子,连连摆摆手:“别误会啊,可不是来问你要茶的。我想说,这次她来卡雷贾斯很匆忙,没有喝茶,肯定在吃安神药。”
      说罢她又看一眼床上未醒的病人,站起身子,从药柜里拿出一个药瓶,拧开瓶盖,对盖乌斯展示里面剩下的五粒胶囊:“你看,这么严重,都不告诉我。”
      盖乌斯想开口说什么,薇薇没给他机会:“不说我也能猜到,这噩梦肯定和我有关。”
      “为什么?”他从琳黛这里听到的,和薇薇并无关系。
      “你去过我们家吗?斯普鲁斯,靠近第聂伯门的小村子。”薇薇坐回原位,语气变得渺远。
      盖乌斯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犹豫了一下,点头:“去过。”
      “哦?什么时候?你怎么会去那里。”
      “仲夏节前,就当作修行吧。”
      “不会是知道了我们家出事,特地去打听吧?”
      盖乌斯没有回答,薇薇作为记者的洞察力也值得认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发群聊的那天,菲向薇薇询问了盖乌斯的消息。
      “呵,你去的日子不好。斯普鲁斯只有冬天才值得去,虽然姐姐很讨厌冬天。”
      “为什么?”盖乌斯心想,这又是一条没听过的消息。琳黛很少提起故乡,也从未说过讨厌冬天。
      “很冷啊,不过有极光,极光很美。听说你们诺尔德也有?”
      “是。这是北方常见的自然现象吧。”
      “绝了,你们两个无趣的地方都一样。”薇薇笑出声,“那现在,礼拜堂旁边还有铁轨吗?”
      “有。可我问过,没有列车。”
      “嗯,没有,拆掉了,因为邮局也拆了。”说到最后,薇薇的声音变低,转头又撇一眼琳黛昏迷的脸,披散头发,是她现在的样子,“我很喜欢列车,每一次看的列车来礼拜堂,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琳黛觉得很吵,列车每次来村子,房子都会震动好久。”
      盖乌斯静静坐在原地,看看薇薇给姐姐盖好被子。
      “10岁生日那天,原本就停5-10分钟的列车,在礼拜堂停了有30分钟,我好奇偷偷上了火车,想看看里面什么样。琳黛劝不住我,就在铁轨旁边等我,就在我准备下车的时候,列车忽然鸣笛启动,慢慢往前开。我慌极了,想跳下车,可根本不敢。琳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发觉列车向前开的时候,她一直拼命跟着跑,一边朝我伸出手。可是人怎么跑得过列车,我再努力也没有抓住琳黛的手。列车第二次鸣笛的时候,烟雾很大,我以为再见不到琳黛了,我看外面的烟只能哭。没想到琳黛出现在我身边,她抱着我,说她就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
      盖乌斯想象琳黛跑到抓住扶手跳上火车的画面,脑子里都是艾略特和薇薇的那句,琳黛有时候很吓人。
      “一路上琳黛都在安慰我,列车一定是去第聂伯门,来回不过40分钟,没关系的。没想到这趟列车一路去向亚拉冈矿山,哪怕列车员好心,一直让我们呆在休息室里,变相护送我们回到斯普鲁斯,那也是4个小时以后,到家几乎是凌晨。内森神父和特蕾莎修女在礼拜堂接我们,说女神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父母的脸色很差,我第一次看到他们这样生气。”
      “回到家里,妈妈一直在流眼泪。我爸问我们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这个时候再嬉皮笑脸只会让她们更生气,我被吓得气都不敢出,反而是琳黛站出来说,是她先上的火车——我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没有胆子,内战也一样(苦笑)——我更加没想到,一听到去过亚拉冈矿山,他们的脸色都变更难看了。”
      “爸爸在努力压着怒火,问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琳黛说,这是她过生日的恶作剧。”薇薇把头埋了下去,似乎是整理情绪,深吸一口气,继续,“我爸听完立即打了她一巴掌。”
      盖乌斯不禁收了一下脸颊,好像那一巴掌被在他的脸上。
      “妈妈赶紧拦下,我知道爸妈也很后悔,他们从没有打过我们,重话也没说过一句。后来爸爸对琳黛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妈妈也在旁边劝。可是对琳黛……大概不一样吧。毕竟我恶作剧这么久,从来没有被罚过。从那以后琳黛对爸妈变得客气,还开始做噩梦。大概是去礼拜堂,和内森神父和特蕾莎修女提过,神父建议我们去克洛斯贝尔检查,那里有最好的医生。可报告上还是一切正常,从那以后,琳黛就再不提做噩梦的事。她肯定怕人说她矫情,但我们是双胞胎,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明明很负面,还要装没事人,尤其是我们家出事以后。”
      盖乌斯严肃地问:“薇薇,你对矿山,有印象吗?”
      薇薇摇头:“完全没有,不过是在货运火车上经过而已。我一开始很慌,后面也很开心,世界这么大。而且,只要有琳黛在我身边,我就不怕,她会保护我。”
      “那你对过去的事有印象吗?我记得,你们是在南方出生的。”
      “小时候的事,能记得多少呀。琳黛好像有一点,可她说的我完全不知道。”
      “她说了些什么?”
      薇薇面露尴尬,好半天才开口:“她肚子上有一道疤,爸妈说是小时候生病做手术,可我就没有,也不记得有生病这件事。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所以之前我那么着急找你们。可如果她生过这么大的病,我怎么会一点不知道呢。”
      “原来如此。”
      “能查出来什么吗,神父大人?”薇薇反问,“就连我都知道你是新上任的第八位了,为什么不告诉琳黛呢?”
      “这……”真相如鲠在喉。
      “我们刚上卡雷贾斯的时候,是我说漏嘴。但我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你竟会不告诉他,不管你有什么大道理,她就不值得你相信吗?——她一定会这么想吧。”
      盖乌斯想开口,却发现很难解释。
      “你们怎么老把事情放心里,看着就累。”
      盖乌斯第一次在薇薇面前感到几分惭愧,这也许是他喜欢琳黛的原因,他不需要开口,琳黛也从不多问。
      “吵架了?难道姐姐对你也一样?”薇薇见他不开口,反问道。
      “也?莫非你们两个……?”
      “好吧,看来是我想错了,当我没说吧。”
      见薇薇起身要走,盖乌斯很诚恳地问:“可以告诉我吗?我也想治好她的噩梦,这会是很重要的线索。”
      薇薇先是惊愕,后面露难色,见盖乌斯眼神真挚,才叹一口气:“额,你知道第二期Miss Thorz选举吗?”
      盖乌斯点头:“玛格丽特拿了冠军,对吗?”
      “是。在那之前,雷克斯求了很多女生拍照。我一直不讨厌拍照,就穿了泳装,假装琳黛的样子。”
      盖乌斯眨眨眼,想掩盖心中的尴尬。
      “我本来以为就是普通的恶作剧,没想到姐姐那么生气。她说如果不把照片销毁,和全校说清楚,就马上去克洛斯贝尔,再也不见我。”
      盖乌斯张开嘴,想说那一定是气话,薇薇抢先一步:“我知道,你也觉得那是气话对吗?我也没当回事,琳黛从来没对我动过气,也从来没管过我恶作剧。我和她胡搅蛮缠很久,最后说到她上火车的事。”
      薇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盖乌斯屏住呼吸,想那该是多重的话,让薇薇都不愿回忆。
      “她说:那你应该很清楚,我可以选择不跳上火车。”薇薇这时候大喘一口气,好像刚刚看完一部沉浸式恐怖片终于回到现实,“你知道吗,她就是站在那里,很严肃的,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出那句话。我忽然喘不过气,我真的很害怕,我知道她会。”
      对薇薇的遭遇感同身受,盖乌斯心中有相同的不寒而栗。就像风一样,来去的自由,全部都在她的手上,说到做到。
      “谢谢你,薇薇,帮了很大的忙。”盖乌斯言辞恳切,“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她是不是讨厌派崔克呢?”
      “这个啊……琳黛从来没说过,我能感觉到她内战之前很讨厌派崔克。哎,谁不是呢,输不起就说黎恩‘下人’,骂你也很难听吧。琳黛听到骂你的那一下,写字的笔芯都断了,蹦到地上,吓我一跳。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后面也变了好多,我们家出事他也一直想要帮忙。当然不可能接受啦,不过他还是变很好了。”
      “原来如此。”盖乌斯表示认同,“我明白了,谢谢你。”
      “算了,时间不早,既然艾玛萝西努和黎恩都说姐姐没有大碍,就麻烦姐夫像个守护骑士一样保护姐姐吧。”薇薇最后帮姐姐盖好被子,起身离开,ARCUS响起,是她和军方联络的时间。
      盖乌斯在薇薇离开以后离开原来的座椅,转而坐到床边,伸手摸上琳黛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又轻轻把手指搭上左手的脉搏,心率很快。
      能看见额头上渗出的虚汗,盖乌斯拿出手帕轻轻擦过,心想,希望不会又是噩梦。

      是不是噩梦,琳黛对它的界限开始模糊。
      《樱桃》契茶店,她点了一杯拿铁放在右手边,精致的餐盘上漂亮的马克杯上方,不再有热气。
      “琳黛真没有喜欢的人吗?”
      “不好好复习,马上期中考试了,你这全都不会。”
      “放松一下嘛,考试只要过了不就行。”薇薇满不在乎,“倒是琳黛啊,你如果一直这么固执,会变很无趣的。”
      “无趣就无趣嘛,你快点复习。”
      “你不懂,像盖乌斯这样看上去稳重的男人,最喜欢和能互补的人在一起,不然就是双倍(故意拖长音)的无趣~(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背靠椅子吹口哨)所以嘛——”
      “你不好好复习,在胡说什么。”
      “当然是为姐姐的幸福着想,要多改变一点才能恋爱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黎恩也是很稳重的人吧,你的理论不成立。《金融交易法》什么时候成立的,《帝国交通法》呢?”
      “转移话题,你在心虚啊。啊,去年,前年?额,就去年吧。”
      “哪里转移话题,明明是顺着你的话再说。《临时课税法》又叫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叫?”
      “竟然对了吗?哈哈,我果然是恋爱天才呢~我说盖乌斯你非要说黎恩,不是转移话题是什么,黎恩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又没关系,我还是他出色的朋友啊。那个出名的恶法,增税法嘛,因为要交2倍的税。”
      “真的……?”
      “啊……那3倍……?不对,就是2倍!姐姐你让不让我复习。”
      “你真的喜欢黎恩?”
      “什么嘛~是啊,怎么了?”
      “可是……黎恩他身边……”
      “我没要他喜欢我,只要他承认我也是不可或缺的同伴,就够了。”
      ……

      翻书的时候伸出手想拿咖啡,碎了,瓷片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液体顺着地板一直往下好像在去一个无敌的黑洞。
      再抬头,棕黄色的墙壁正慢慢被血染色,红色从天花板开始一路往下倒,整个建筑在变成红色以后开始180°旋转,孤儿院回来了,墙上刻满大大小小的眼睛。
      一开始,里面有很多孩子,后来孩子越来越少。
      他们每天吃很简陋的食物,更多在吃药,五颜六色的药。里面的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双胞胎。
      院长是一个很忙碌的女人,她和妹妹依偎在一起,因为被强制灌药的缘故,脑子每天都迷迷糊糊,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心灵感应”和“失败”。
      不知何时起,她的身体好像产生了抗药性,先前吃下去的药不再能完全控制她的意识和身体,她惊恐地看到每一天都有消失在黑夜,再回不来的孩子。而这些孩子的共同点,是得到院长的大红色头饰。
      直到有一天,这大红色头饰被戴在薇薇的发顶。
      很漂亮,那是帝国特产,格兰玫瑰的头饰,配上薇薇细碎的粉发,如果不是穿得那么破烂,真像一个贵族的公主。
      心里很堵,她一直以为是嫉妒。同时心里又很慌,心跳很快,根本慢不下来。黑夜深了,她睁着眼睛在床上侧身,一眼看到妹妹的发饰,那深红的颜色像血,似乎在召唤她,她不知不觉响应了那份召唤,将她带到自己头上。
      后来她再睁开眼睛,就看着自己被架到一个冰冷的铁床上,慢慢被剖开肚子,一开始是隐约的疼,后来痛得她想要大叫但是她根本没有叫的力气,没有动弹的力气,只能看这群围在身边的人把一个圆形的物体塞进她的身体,手术室的灯异常刺眼,她想哭都被那白光灼烧殆尽。后面她去医学院才明白,那是麻药计算错误导致的医疗事故。

      再有记忆,是在去往斯普鲁斯的飞空艇上。
      父母告诉他们,因为工作关系,他们要去第聂伯门,必需离开旧都。她记得自己点头,薇薇不高兴,说那里没有可以逛街的地方,太无聊了。
      她不介意,她似乎对哪里都不介意,因为她不记得在旧都有什么回忆,值得薇薇这样留恋。她在飞空艇上看向窗外,手指向天空,问父母:“这时什么?”
      “是极光。”目前慢慢蹲下身子,很轻地抱住她。
      船上的人开始骚动,说这个季节能看到极光,真是奇迹。
      她看五颜六色的光在流动,天空黑得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发现和妹妹的记忆交错的刹那,她开口询问遇上父母惊愕难言的脸,分不清谁对谁错,便再没提过。可是肚子上,因为阑尾炎留下的疤一直在折磨她。她那时已不记得红色的发饰,也不记得曾经被人划开过肚子,她不喜欢那道丑陋的疤。看薇薇的房间里买了很多大胆的衣服,包括泳装。她想过,做不到。
      偶尔也尝试一下别的风格嘛。薇薇一直这么说。
      一直很固执,一定要把不完美的藏得结结实实。
      哪怕无趣。

      内战失去了所谓的双胞胎心灵感应,也她也逐渐被异化失去思考能力。说不清她跳下列车的那一刻在想薇薇还是别人,腿疼得剧烈,快要断掉,又必需很快爬起来,硬撑着往树林深处跑去。
      把树木的影子和太阳的方位当作指南针,一直往卢雷的方向前进。穿过威斯特里亚森林,要一个月,两个月?她不在乎。卢雷是解决问题的所有答案,只要到卢雷的站台,她就可以立即搭上去诺尔德的货运列车,见到她最想见的人,她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就差的最后一步,是发现原来连求助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敢伤痕累累地出现在盖乌斯面前,说她现在一无所有,能不能收留她在身边,可不可以帮她找到妹妹——这就好像把肚子上的伤疤完完全全暴露在阳光下。她只能在后方做一个被保护的人,一个懦弱的人,永远低着头容易惊慌失措的人。就连第一次见面,都是被敏特拉着走到他的面前,自己却手忙脚乱地不敢抬头去看。
      她已经被懦弱牢牢抓住了把柄,都要被永远禁锢在狭隘的阴影。那只无处不在的眼睛,似乎在监视她生活的一举一动,她的平安喜乐,她的厄运缠身。
      那只眼睛还会嘲笑,嘲笑她永远做不到敬慕的人可以拥有的高度。
      即便是表白,也为掩饰一下失去安全感,要死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她就看着一向能完美控制负面情绪的人,用掩饰不了的痛苦,回应她说出的喜欢。
      果然,稻草承受不住她的分量,开始崩塌碎下。
      是啊,她总是不完美。
      那他们自然,不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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