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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 10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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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丘皇城,整个宫内一片沉寂,灯影摇曳,映照出一片苍凉萧索。
长公主薨逝之讯已传遍朝野,皇帝还是卧床不起,没有半分好转的模样,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股低沉的气压之中。
百官皆低垂着头颅立在殿外,秦向枝面容阴沉,跪在床前向秦深荆禀报着。
“长公主薨逝,儿臣想为姑姑祈福,以安其在九泉之下的孤魂,望父皇恩准。”
秦向枝跪伏在地,声音嘶哑,言语之间满是悲戚之情。
秦深荆黯然神伤,由洛逢欲扶着坐起身来,他目光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闭了闭眼,把目光放在在了身前跪着秦向枝的身上。
秦深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也好久没仔细打量过眼前这个儿子了,他像是长大了很多似的,眉眼之间隐约有了几分帝王之家所特有的忧虑之色。
秦深荆闭了闭眼:“殡葬事宜,就由你亲自主持。”
数日后,秦国皇宫外的殡仪堂,彩旌招展,白绫覆地。各方世家贵族、文武百官和祭祀殿一众人等众星拱月般围聚殡仪堂,每个人脸上都是悲痛之色。
天空中凝重云层凝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秦向枝和秦向隅身着丧服,缓步走入殡仪堂。
秦向枝面容憔悴,眼中却透着几分坚毅之色。秦向隅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太子哥哥,又淡淡地收回目光,心中仍然不为所动。
他本来也想哭一哭的,但是脑海里试图搜寻自己与姑姑相处的画面,仅有的几句交谈,也不过是在他长大之后对他的要求和劝诫罢了。
更何况她之前还在没在查清楚的情况下就把生着病的许圉师丢在了牢狱之中,他对这样一位姑姑实在提不起半点感情。
他听说秦深栀是因为心思郁结导致难产,失血过多才走的。他昨天也抽了那么几刻钟出来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重罚了段与适,牵动了她的情绪,让她忧心,日夜不安才导致呢?
他只是想让她也难过难过,但他从没想过她会死。
秦深栀的棺木摆放在正中央,覆以锦缎,周围烛火点缀,映得整个殡仪堂光彩夺目。
哀悼仪式由主祭司洛逢欲主持,整个殡仪堂内响起了哀婉的乐曲,悲怆之音传至天际,万民同哭,触动人心。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秦向枝上前抚棺送别,泪如雨下。然后,众位大臣依次前来祭奠。整个葬礼过程肃穆庄严,无比肃然。
待到葬礼结束后,秦向枝命令其余人散去,最终在一个角落里揪出了泪流满面的段与适。
“你留在这儿好好陪陪姑姑吧。我不会让其他人进来。”
那天段与适看到她血淋淋的尸体之后直接哭到昏厥,秦向枝命人将他带回自己宫中,好歹也治了下他身上的伤。
段与适醒来以后像丢了三魂六魄似的,不说话也不动,眼睛像是哭干了,又红又肿,但还在时不时地流着泪。
“你和姑姑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如今父皇重病卧床,我并没有向他禀报你的事。但是我想你们的感情是父皇默许的,我更没有资格说什么。过几日是姑姑的送别式,我会带你过去。不过,等姑姑入土为安以后,你从哪儿来的便回哪儿去吧。”
此刻段与适跪在秦深栀的灵堂前,泪早已经流干了,嗓子也已经哭哑了,他就默默的跪着,眼睛像是能透过该棺材看到里面躺着的人似的,外表看起来冷静如斯,但实则心肺剧裂,痛入骨髓。
秦向隅一走出灵堂就脱了丧服,匆匆回到府邸。本来想先去探望一下许圉师,刚好碰上薛亭宴带着江萦怀来了。
江萦怀一见到秦向隅就问:“你真的知道关于长生的消息?是关于北留的那个蓝玉星盘吗?”
秦向隅与站在江萦怀身后的薛亭宴对视一眼,他立马会意:“嗯,此处人多眼杂,长生乃是机密,请江公子借一步说话。”
秦向隅带着手无寸铁的江萦怀来到内室,薛亭宴本想跟着进去,被秦向隅挡在了门外。
一进到里间,秦向隅便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你先写封信给江砚,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
江萦怀原以为他是要江砚在那边做什么事才能把那个蓝玉星盘给带回来,所以乖乖拿起了笔。
“义父病重,望兄长放下手中一切事务,速回。”
秦向隅说完,江萦怀当即撂下笔,微微眯了眯那双大眼睛,盯着他:“你让我写什么?”
秦向隅摊开手:“我说的很清楚了,怎么,我也没听说小江公子还有耳疾啊。”
江萦怀虽然不知道秦向隅让江砚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也不妥协:“这种信我是不会写的。”
秦向隅坐下抿了口茶:“今日小江公子既进了我这府邸,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给我写。”
“你就不怕我义父……”
“且不说如今我已经掌控了御林军,江迟暮掌握朝廷大权这么多年,为非作歹,树敌不少,他现在安分守己,知道不惹麻烦就算好的了,你以为他会为了救你和我大动干戈吗?”
秦向隅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江萦怀面前:“正好,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正好奇呢,我要是说你在我手上,他会不会打过来呢?正愁没有理由收拾他。”
没等江萦怀说话,秦向隅又想了一出:“亦或者,我让他孤身一人前来换你,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你!”
江萦怀此时也非常懊恼,自己怎么连想都不想便跟着薛亭宴过来了,他义父明明告诉过他的,让他这些日子待在府内,不要到处走动。江砚也跟他说过的,说他行事有些莽撞,让他做事之前多多考虑。
但他谁的话也没有听。
秦向隅又把纸张铺好递在他面前:“怎么样,你写是不写?”
江萦怀颤抖着拿起笔,却迟迟不肯动。
秦向隅转身坐回椅子上看着他,其实他只不过是在江萦怀面前说说,吓吓他而已,想要彻底铲除江迟暮,自然还是得慢慢来,拔草除根比较好。
不过这都是日后的事了,目前迫在眉睫的还是要让江砚这株“神药”赶紧回来,治好许圉师再说。
江萦怀沾了墨水却不下笔,秦向隅看到墨汁和眼泪一起滴在信纸上。
他嘲讽道:“我听说那日江砚在府上中箭,可是出自你的手笔啊。如今你又在这装什么手足情深呢。”
江萦怀擦了擦泪:“你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向隅笑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怕你伤心。江砚与你可不一样,他和江迟暮一样,出身祭祀殿,光凭这一条,他就大有用处。”
江萦怀闻言愣了愣,垂下目光,小声道:“我知道。”
秦向隅补充道:“你恐怕不知道他还是祭祀殿上一任主祭司的孩子,血统高贵。可你不过只是一个平民之子罢了。真正与江迟暮是一丘之貉的,从来就只有江砚,而不是你。”
秦向隅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在江萦怀耳边说道:“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江迟暮曾在一次宴席上透露过,他百年之后这世袭的官爵由江砚继承,若是江砚不愿,他就把这官职还给大秦。”
“你知道为什么江迟暮宁愿把这世袭的官职爵位还给大秦,也不愿意让你继承吗?因为他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资格继承,在他眼中,只有江砚,才是合格的继承人选。与其让江家在你手中败落,不如将它体面地还给国家。好歹保全江家这万事盛名。”
秦向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可怀疑的笃定,像是来自黑暗深处恶魔的低语。
“我不信。”江萦怀紧握着手中的毛笔,也许是用力过猛,毛笔在他手中折断。折断处,木枝细细密密插入皮肉中,鲜血直流。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你这个可怜虫,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在乎过你,江砚也好,江迟暮也好,你从来跟他们就不在一条船上。”
秦向隅看着他手中折断的带着血迹的墨笔,说得更起劲了:“看样子薛亭宴是用长生的噱头把你引过来的,你现在你又不愿意把江砚引回来,可怜你处处为他们着想,可他们又何曾一刻为你想过呢?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乎你,多为自己想想吧。”
江萦怀最终把手中折成两半的毛笔扔在秦向隅为他铺好的那张白纸上,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秦向隅,你究竟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也许我和江砚是不一样,但我和你更不一样。我有疼爱我的父母,有一手带大宠着我的义父,有在危难时刻处处护着我的兄长,我跟你不一样。”
秦向隅像被他说中了什么似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轻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出门时还不忘吩咐站在门口的薛亭宴:“给我看好他。”
薛亭宴看到他气冲冲地出门,他站在门口,刚好撞上江萦怀投来的目光。不知是出于内疚还是出习惯,他恭恭敬敬地朝江萦怀行了礼,向他道了个歉,但江萦怀并没有理他。
他走到进屋,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伸手递给江萦怀。
那是江迟暮让他带在身上的,因为江萦怀小时候贪玩,总是磕着碰着,连带着江砚也是时常受伤,所以江迟暮吩咐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个下人都带着药。
久而久之,便成了惯例。
江萦怀没有伸手接他的药,薛亭宴便把它放在了桌上。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他的?”
江萦怀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似乎不像是生气,更多的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过后的寻常。
薛亭宴动了动提了提喉结,觉得嗓子干咳极了:“……不久前。”
短短几个字,他没有提自己的往事和不知道算不算是苦衷的理由,更没有提及自己的妹妹。
江萦怀不说话,只楞楞地站着。薛亭宴看到桌上只字未动的纸,犹豫着说道:“小公子这是何苦呢?”
“是啊,我何苦呢。是我自讨苦吃。”
但是自愿,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