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 63 章 ...
-
沉寂的皇城在一声清脆的鸟鸣中苏醒,宫人换班匆匆的脚步声如同长久而沉重的叹息。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宫墙上,映照着玉砌的琉璃,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车马声渐渐靠近,一辆称不上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宫殿门前。车门打开,秦向隅缓步走出,双眸深邃如冰,望着他自幼长大的囚笼。
为了早日到达皇城,给许圉师洗清罪名,他们一行人日夜不停赶路,紧赶慢赶,不出半月便抵达了帝丘。
众臣早已恭候已久,各自在殿前整齐列队,一位内侍上前,获得皇帝的准许后,高声宣布道:“召二皇子秦向隅觐见!”
秦向隅按照礼仪上前恭敬行礼,又向秦深荆汇报了东南一带的盛景,几乎按照流程般,秦深荆不带什么感情地对他稍加赞赏几句,又赏了些金银珠宝,让他退下了。
秦向隅不但不起来,又对着上座的秦深荆行了一个稽首礼,:“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此番与我同行的许大人,为了救治百姓,日夜操劳,积劳成疾,还望父皇许可,速派太医为许大人诊治!”
“许圉师?”秦深荆用食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思虑了一会儿,问道:“他是因为什么被关押的来着?”
吏部尚书魏毅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是长公主下的令,听闻东南一带的疫病之渊正是许大人带过去的,许大人私自在帝丘府邸救助了些染了疫病的孩童。”
话音未落,大殿中顿时议论纷纷。
与许圉师同期的探花郎站出来说道:“那些孩子着实可怜,许大人菩萨心肠才将他们救下,将养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若是这种行为得不到肯定,今后又有谁肯仗义伸手,更没有人敢治病救人。”
又不知是谁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救一人而害一百人,这非但不算是功德,而算蠹国殃民,陛下和长公主圣明,不把他满门抄斩就不错了。”
秦向隅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实在听不下去了:
“父皇!许大人救助那些孩子已久,进退有度,我与许大人启程前往东南时,他的身体皆无异样。加上大半个月的路程,直到入了东南好一阵子,如此算来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东南才发生疫病,儿臣以性命担保,东南一带的疫病,绝不是许大人带过去的!”
许多大臣暗暗私语,秦向隅讲那些话听得入耳,大多是不明真相地跟风诋毁,恶语相向,还有就是冷眼旁观看好戏的,为许圉师说话的人,除了那位探花郎之外几乎寥寥无几。
许圉师平日一心扑在大秦的百姓福祉上,忧国爱民,兴利除害。提出的几条法令也牵扯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与这帮朝廷养的闲人更是鲜少打交道,如今身陷囹圄,没人为他说话,不知他自己是否也预料到了今日这般局面。
这官场,看来他是入错了。
秦向隅孤身一人跪在大殿中,面上故作镇静,但内心却早已陷入绝望的深渊,他一遍遍磕着头:“恳请父皇明鉴!”
忽然,一道干净的少年音在他侧后方响起:“陛下!三殿下言之有理,许大人为大秦做的事情,诸位皆有目共睹。微臣还听闻,许大人经常在各地布粥救济难民,在民间的声望颇高,还忘陛下明察,还许大人一个清白。”
秦向隅稍稍侧头,看到跪在地上的人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
但他也并不是完全不认得,各大世家子弟的画像他都有看过,在脑海中细细搜寻一番,这个少年应该是江迟暮的义子,江萦怀。
江萦怀应该是刚入朝廷不久,在他前往东南之前,从来没见他在朝堂上露过面。
江迟暮看江萦怀为许圉师说话,有些微微诧异,但他也站了出来,顺着江萦怀的话说下去,为许圉师求情。
这下有了江迟暮为首,一呼百应,紧接着有好几个文臣也站出来,纷纷为许圉师说话。
秦深荆心中本来也不欲给许圉师什么惩罚,但是是秦深栀下的令,她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想必也是经过一番彻查的,绝不是无中生有。
所以他也不好不做调查,仅听秦向隅的一面之词就赦免许圉师,这不是明摆着驳秦深栀的面儿么。
但如今这么多大臣为许圉师求情,秦深荆只得妥协:“罢了罢了,谅他赈灾救人有功,功过相抵,先放他回府,让他先养好病再说。这阵子就不必来上朝了。”
散朝后,江萦怀跟在江迟暮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
江迟暮见他走得有些慢,故意停下脚步来等他:”我们萦怀这是怎么了,像是有心事?”
江萦怀闻声抬起头,看到江迟暮向自己伸出手,正在等自己,便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没有,方才我擅自为那许圉师说话,还以为惹义父生气了呢。”
江迟暮摸摸他的头,笑问:“生气倒是没有,不过,我们萦怀什么时候也会为别人说话了?”
江萦怀是前两个月才入的朝,官职不大,是一个清散闲职。
江迟暮每日上朝时,江萦怀总是吵闹着要跟着他去,他等在宫门外,一站就是大半个上午。江迟暮便索性为他谋得个一官半职,让他站在了自己身边。
“义父,许圉师确实是忠心赤胆,一片碧血丹心,于国是难得的人才,于民,是他们的救世主,若是就此含冤入狱,蒙受不白之冤,那也太可惜了。”
江萦怀看起来言之凿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许圉师是什么至交。
江迟暮轻叹口气,调侃道:“看来我们萦怀真是长大了,开始会为国为民着想了。”
江萦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就算再长大,也还是离不开义父啊!”
他的身量比江迟暮要稍矮一些,江迟暮从侧上方看过来,他的眉角整齐干净,眼梢修长,笑笑起来微微弯曲,眼角向下,深秋的阳光照在脸上,能够看到修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小小的阴翳。
还未走出宫门,一路上碰到许多大臣。锦衣华服的他们向江迟暮行礼问安,眼神中尽是敬慕,江萦怀站在他身旁,享受这万人之下的感觉。
“太师大人!”
听到身后有人出声叫唤,江迟暮停步回头,是秦向隅。许是连日奔波许久,舟车劳顿,他眉目间皆是掩饰不去的疲惫之意。
秦向隅在距离他们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躬身行礼:“方才在殿上,多谢太师大人站在我这边,为许大人说话。”
江迟暮微微颔首:“许大人是大秦的江左夷吾,王佐之才,为大秦奉了股肱之力,为他洗清冤屈,还他清白,也是我应该做的。”
江迟暮为官近二十载,对这些门面上的问题早已处理得游刃有余。
秦向隅低首称是,抬头时看向江萦怀的目光动了动,江萦怀也给予以回视,目光交汇处,是无声的交流。
先是秦向隅收回了目光,又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才转身退去。
江迟暮和江萦怀沿着官道往前走,还没走到太师府,远远的就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
江萦怀问道:“有客人?这个时辰,应该不是来找义父的,会是谁呢?”
江迟暮不答,只是拉着江萦怀略微加快了脚步。
太师府内,阿尔喀和江砚面对面站着,阿尔喀双手环胸,一副孤高倨傲的模样。
“公主大婚之日在即,竟然还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么?”
来者不善,江砚也没什么好恭敬的。
“江公子竟然知道我大婚在即,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我和夫君乃是陛下亲赐的姻缘,无论如何,他的新娘只会是我。”
阿尔喀说完,又亮出裴夫人给她的剑穗:“见过这个吗?”
她朝着江砚走近了两步,凑在他耳边说道:“你当然没见过,这个是裴家的祖传之物,裴夫人亲手给我的。”
江砚眼光微动,抬起眼睛看向阿尔喀手中的剑穗,淡淡道:“那不是很好吗?”
阿尔喀愣了愣,没想到他如此镇定淡漠,她此行只是想气气对方,挫挫他身上那股风清月朗琼枝玉树的气焰,想看看他气急败坏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阿尔喀离他很近,哪怕是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看不到江砚脸上的皮肤纹理,眼前的人松形鹤骨,疏眉朗目,犀颅玉颊,浑身上下风恬月朗的气质让她心头不得不为之一颤,哪怕是在这个针锋相对的份上,也抽出一丝情绪感叹着,天下居然真有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阿尔喀眉头微蹙,后退两步,稍稍拉开些许距离:“说的好听。可你心里,当真觉得很好吗?”
江砚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微叹口气:“贺礼和祝福都已经给过公主了,不知公主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很简单。”
阿尔喀盯着江砚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说道:“我想要你,离开帝丘。”
江砚眉头下压,那双平静的眼眸顿时掀起了细浪:“你说什么?”
阿尔喀沉静地陈述着:“你知道我夫君对你是什么感情吧?太师府银屏金屋,门庭赫奕,想必你在哪儿都不会受委屈。天下之大,我只希望你不要待在这里。你若是真心祝福我和夫君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那只有你离开这里,永远消失在他的眼前。”
听她说完,江砚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笑了,那股笑不像他平日里疏离的恭敬,阿尔喀在那抹笑意中捕捉到了几许危险。
江砚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祝福公主红鸾天喜,公主却要我歧路他乡,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阿尔喀望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明显变了,变得晦暗不明,阴戾恣睢。阿尔喀被他吓得后退两步,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公主当我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羊羔吗?”
阿尔喀怔愣在原地,突然觉得江砚那副表情很熟悉。
——想起来了,那模样与裴空逐在裁衣店里护着他的样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