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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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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大地被一层轻薄的白霜覆盖,仿佛一层梦幻的迷雾。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味道,让人不禁把衣领也紧紧收拢。
月亮高悬,银色的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投射下来,如细丝般洒落在静谧的街道上,映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一个身穿蓝衫的丫鬟,被打得浑身是伤,行色匆匆地拐过花坛,手中抓紧着那封从秦向隅房间偷出来的翠纸密信。
不过是打翻了杯茶水,弄湿了一封信,便把她折磨了个半死。她知道,这封密信对秦向隅来说一定意义非凡,但是当她拆开来看时,没想到这居然是他叛国通敌的证据。
正是因为这其中的事关重大,她才铤而走险,冒险将其窃取。没错,这就是证据啊,这就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能够扳倒他主子的最好的武器。
她要进宫去,把这封信呈给皇帝。
既然他不让自己好过,那不如就干脆闹个鱼死网破,谁都别想活。
她满脸惶恐,但眼神坚定,有如被逼入绝境的羔羊。
林间草木低低地摇曳,寒风不要命似的往她皮开肉绽的血肉里面钻。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踉踉跄跄地挤过一片茂盛的竹林,身影渐行渐远。
终于,皇城就在眼前了。
婢女停下了脚步,急切地扫视过后方,判断是否有追兵。她紧抿双唇,握紧着密信,正打算上前。
突然,她看到当日拿着鞭子狠狠抽打自己的管家,正出现在宫门口,跟守宫门的侍卫交流着什么,看来秦向隅已经知道她逃跑的消息了,也知道自己会拿着这封信来宫中。
她本来打算再等等,想别的法子入宫。但是身后已经隐隐约约的传来了火光和追兵的脚步声。
看来老天没有站在她这一边,连最后一条生路也要掐断。她正打算认命,直接冲进去,哪怕死在侍卫的刀刃下,也总比抓回去,受尽非人的耻辱折磨要好。
脚步刚刚踏出阴影半步,便被一只手拦住了。
“姑娘,你可有什么难处?”
说话的是一个衣着整洁干练的青年,腰间配着长剑,看衣着打扮应当是哪个世家子弟的随从。
婢女也十分警惕,并不说话。
“姑娘莫怕,我在那边看了你好一阵儿了。家妹与你是一般大的年纪,看见你总让我想起她。夜深人静,你又是孤身一人,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我有些担心。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同我说说。姑娘若是不愿意,就当是我无礼僭越了。”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她的疑心其实也已经消了大半。
“你是……”
“我是太师府的副官,陛下有召,我陪我家大人进宫面圣的。”
“太师大人?”
婢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天无绝人之路,也许她还能再搏一搏。
她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薛亭宴的袖子,眼中带着泪珠央求道:“带我去见你家大人!”
“什么?”薛亭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求求你,带我去见太师大人吧!只有他,现在只有他能够帮我了!”
薛亭宴终于也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你为何要找太师大人?”
“我有要事禀告,事关重大,求你一定要带我见他!”
婢女说着,已经哭着跪下了。
薛亭宴颇有些为难,彼时刚好看到江迟暮从宫门中出来。
“罢了,那你随我来吧。”
他刚要带着婢女去拜见,但走两步回过头,发现那女子并没有跟上来。她站在原地拼命地摇了摇头,死活不肯靠近宫门:“劳驾,让太师大人过来吧!”
薛亭宴也无奈至极,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说。不过太师府马车刚好在这边,让江迟暮过来也无妨。
薛亭宴过去时,江迟暮身旁不知站了个什么人,正满脸堆笑地在同他说话。等他走近了才看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秦向隅府上的管家。
“大人,那边有个女子要找你,说是有要事要向你禀告。”
此言一出,管家的目光立马变得尖锐。顺着薛亭宴所指的方向看过来,果然有一个女子站在阴影中,不过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
“女子?谁?”江迟暮也顺着薛亭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个女子在徘徊。
薛亭宴只得如实回答:“卑职问过了,但她不肯表明身份。”
江迟暮本来并不想结识什么阿猫阿狗的,但是裴空逐入狱,他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
“去看看吧!”
江迟暮抬脚要走,身后的管家也跟了上来:“太师大人,府上最近刚好走丢了一个婢女。那婢女罪该万死,偷了三殿下的玉佩,我们正在追查呢,太师大人让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江迟暮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但管家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
可是等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子。
薛亭宴甚至还往前走了好几步,没看到半点鬼影,疑惑道:“奇怪,明明刚刚还在这儿的。”
江迟暮也不想理会那么多:“罢了,回去吧!”
江迟暮刚踏上马车,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子,身着破烂不堪的衣裳,浑身是血。看到江迟暮上来,她立刻惊慌而狼狈地朝他爬过来,江迟暮立刻抽出佩刀抵在她的喉间,让她不能再前进半步。
站在马车外的薛亭宴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立刻问到:“大人?”
江迟暮不回话,跪在地上的女子朝着他摇了摇头,赶紧从怀中抽出那封白色的信,将它举过头顶,递道江迟暮面前。
薛亭宴见里面的江迟暮久久不出声,又追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还未离开,此刻也循声过来,静静候在马车旁,听着里面的动静。
江迟暮接过那个信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回应道:““无妨,车里进了一只鸟雀罢了。”
薛亭宴也不再多问,反而是旁边的管家又不知死活地追问了一句:“太师大人,里头当真是鸟雀?”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薛亭宴也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果然,话音未落,突然从马车里飞出来一把匕首,擦过管家的咽喉,扎在他身后的宫墙上,刀刃上留下一条极细的血迹。
马车里传来江迟暮凛然威严的声音:“你若是不信,可以上来自己看。”
那管家连忙跪下,自扇了好几个耳光:“小的无礼,扰了太师大人清净,恭送大人。”
夜色中,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寂静的宫道,管家只能目送着江迟暮的马车离去,无奈地看着它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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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如刀,江砚的耳畔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诏狱的地牢内灰尘弥漫,陈旧的铁栅门上生了锈迹。透过栅门的缝隙,微弱的月光打在裴空逐有些苍白的面庞上,他低着头,江砚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刚接到裴空逐入狱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上半夜还在拉着他的手吵吵闹闹的人,下半夜怎么就入狱了呢?
“裴空逐!”
江砚出声唤他,但丝毫没有动静。
“裴空逐!”江砚又叫了一声,他的心跳得很猛,突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害怕。
“真是,说了多少遍,不要叫得这么生硬啊。”
裴空逐抬起头,面容憔悴,眉目间写满了疲惫与无奈。他倚着被岁月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牢门,见到江砚,他沧桑的眸子在阴影里却依旧含着笑意。
江砚见他还有力气说笑,才稍稍放下心来。靠着牢门席地而坐,单刀直入道:“我要怎么帮你?”
但裴空逐却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处牢狱之中:“阿砚怎么来得这么快,让你见着了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江砚正要回话,窗外突然飘起了皑皑白雪,借着寒冷的冬风,犹如一场幻境。
裴空逐抬起疲倦的眼帘,眼中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良久,他努力压了压舌根处犯起的苦涩,哽咽着说道:“下雪了,阿砚快些回去吧,免得着凉了。”
江砚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他,转身离开了。
裴空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也许应该感到欣慰的,毕竟江砚难得这么听自己的话。
下雪了,确实很冷。
裴空逐来时下着雨,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了,一番折腾下来连衣服也没换。寒风刺骨,一层层剥着皮肉。
不知不觉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了厚厚的被褥,江砚靠着他,已经熟睡了。
“……阿砚?”
裴空逐微微颤抖着唇,他想伸手替江砚拢一拢被子,但奈何双手都被冰冷的铁链锁住,根本动弹不了,反而牵起了一阵铁索叮当的撞击声。
江砚长睫微动,又朝着裴空逐靠近了些,低声问道:“冷吗?”
“你怎么在这儿?!”
江砚靠在裴空逐的怀里,半张脸抵在他的脖颈间,以这样的姿势,裴空逐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稍稍仰起头跟他说。
“快回去,听话!大晚上的,这地方又冷又破的……”
江砚也睡得有些迷糊,裴空逐说的什么他一概也听不进去。他只能感受到裴空逐说话时喉结随之上下滚动。
江砚动了动,凑身上去轻轻含住了裴空逐的喉结。
裴空逐愣住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微微的雪落在手心,很湿润,很痒,江砚温软的唇舌细细的摩挲着,异样的酥感立刻传遍全身。
江砚凑得实在太近了,他一手搭在裴空逐的肩上,一手放在他的胸口,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裴空逐的身上。
江砚身上好闻的白檀木香萦绕在裴空逐的鼻尖,他灵活的舌尖挑逗着裴空逐鼓起的喉结,继而用牙齿轻轻咬住。
这让裴空逐有些不知所措,被锁住的双手握了又握,身体飘飘然的,但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入到另一个昏沉沉的世界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