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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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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丘,皇城。
洛逢欲气得把手中的杯子直接砸在跪在地上的人的跟前,碎片飞溅在他的皮肉里,血液立刻渗了出来,可他仍然跪在那儿,不敢动弹。
“你说,洛成弃消失了?”
“是,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去找,可怎么也找也找不到,有眼线说他前些日子好像出关了。但一出关,道路四通八达,路上也没有半点踪迹,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哟,是什么事惹得主祭大人这么生气呀?”秦向隅笑盈盈地从殿外走进来。
洛逢欲正在气头上,此时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你来做什么?”
但秦向隅也不见怪,依旧笑着说:“大人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我当然是来看望父皇的呀。”
他走到跪着的那个仆从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示意他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刚巧撞上了大人心情不好。想必是为了父皇的病情吧?大人要找什么人?不妨告诉我,也好让我出一份力。”
此时大殿内除去几个闭上了耳目的仆从外,便只有他们两个人,整个大殿都静悄悄的,似乎能够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中的算盘声。
“确实是走失了一味良药。”
洛逢欲把在古书上看到的能够医好秦深荆病情的方法告诉了他。
秦向隅听完,若有所思地反问:“可大人您自己不就是祭祀殿之后么?想必也拥有最纯的血脉。”
洛逢欲不说话,瞥了他一眼。
秦向隅心下会意:“当然了,您想和父皇长相厮守下去,除了您自己和洛成弃外,我倒还知道一个人。”
洛逢欲的眼睛中立马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迫不及待地问道:“谁?”
秦向隅压低了声音:“江砚。”
洛逢欲微微眯起眼睛:“你是说,江迟暮的那个义子?”
“正是。不瞒大人,我在太师府上有个得力的眼线,据他所说,江迟暮当年把江砚带回来时,给他喂了和自己同样的毒,为的就是让江砚给自己试药。若不是江砚有着和他同样的血脉,江迟暮怎会给他喂毒?”
见洛逢欲有些半信半疑,秦向隅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听闻当年的故主祭司大人一对孩子都葬身火海,如今既然有一个活了下来,可见这个消息并不真实。而且照年纪来看,另一个孩子若是也活了下来,长到现在,恰好是江砚的年纪。”
“即便如你所说,江砚就是那个孩子,可他又不是洛成弃那般可以供我随意操纵的人。你又要让他如何肯为我所用?”
秦向隅摸摸下巴:“这个嘛,我自有办法。不过……”
洛逢欲知道他自然是有备而来,便催促着他的后话:“什么条件?说吧!”
秦向隅稍稍压低了声音:“我要这江山。”
“随你。”
洛逢欲白了他一眼,内殿隐约传来了秦深荆的咳嗽声,他便也不管秦向隅了,朝着里间走去。
秦向隅站在大殿之中,看着坐上那雕刻着飞龙在天的皇帝宝座,只觉得自己会迟早把它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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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战营中时,夜幕已悄然降临,裴空逐径自绕过摆放在小桌上的饭菜,来到了书案边。
他提笔在信纸的开头写下了江砚的名字,但也就是仅此而已,接下来便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毛笔上蘸着的墨滴到纸上晕染开来,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搁下笔,又走到了窗边。
站在窗前,他从怀中掏出那个曾经要送给江砚的簪子。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能看到明月高悬。身旁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他有些憔悴的面容。但那个簪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晶莹剔透,暖玉生温。
他想象着亲手把这个簪子带到江砚头上的模样。当时在五溪时就想给他了,只是那时没送出去。
不经意间,手指抚过腰间的佩剑,剑身凉冷,又让他心生寒意。
“阿砚……”
他小声地默念着,不多时,外面便有人进来了。
“小将军,裴老将军回来了,叫你去他的帐营中一趟。”
老将军的伤已经很久了,只是新伤叠旧伤,再加上也许是年纪大了,迟迟不见好。
裴空逐过去时,军医正在替他处理伤口,取下来的绷带上沾着大片刺目的血迹。
裴泽楷看到他进来,便挥手让人退下。
待到裴空逐走近了,他才出声:
“跪下!”
裴空逐愣了愣,但也按照父亲的话照做。
“我问你,今日在战前,我明说了要撤退,你为何又折返回去?”
裴空逐直截了当地回答:“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个时候折返回去捡?你知不知道,你如此不听指令,会害多少人陪你丧命?”
裴空逐顶嘴:“如今不是也没发生什么事吗?父亲何必这样小题大做?您就是操心太多,伤才迟迟不见好。”
“你!你这个逆子!”
裴泽楷气急了,站在帐外的裴易澈听到动静,急忙走进来劝慰道:“父亲别生气了。”
他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空逐,淡然地说了句:“既然有人不听指令,军法处置便是。”
“出去给我跪着。没我的令,谁也不许喊他起来!”
裴空逐走出来,听话地跪在帐外。路过的士兵纷纷侧目,他倒是觉得没什么,悄悄按了按放在胸口的那个簪子,只觉得心窝处传来一阵温暖。
若是他还有命回去,届时便把这个簪子亲手交到江砚手里,他那时应该会接受的吧?如此,也不枉他为了这个冒着险回去捡回来了。
若是不幸马革裹尸,便和它一起葬了,也算是告慰自己轰轰烈烈的这颗心。
“裴小将军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将军罚了,如今正跪在帐外呢。”
饴糖一进来就跟江砚他们通风报信。
洛成弃原本阖着的眼睛张开了一只,瞧了瞧江砚,有些戏谑地说道:“是吗?那可真稀奇。你不去看看?”
江砚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有什么好看的。”
洛成弃咂咂舌:“也不知是谁,不远千里的来这就为了见一面。如今在这儿呆了几个月了,每次就只能远远地瞧上一回。现在正有机会却又不去看,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饴糖一头雾水:“什么?看谁?”
江砚拉过饴糖:“别听他胡说八道。”
饴糖却也拿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来:“他说的是谁?你跟我说说呗!”
江砚率先一步出去了,饴糖拉扯着他的袖子,似是不罢休地跟上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的寒气也渐渐消退,积雪已经融化了一部分,草原上,嫩绿出芽,点缀着大地。就连河水也不像江砚他们刚来时那么冰凉了。
裴空逐骑马默立在沙场之上,身穿一袭红色战袍,带着沙砾的狂风吹起披风,如同飞翼。
他高大的身躯映衬在纷乱的战争中格外挺拔,面容阴沉,一双热血沸腾的眸子紧紧盯着阵地前方。
战场上风云激荡,剑光闪烁,战鼓声咚咚作响,混杂着惨叫和战马的嘶鸣。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窒息。
“报——”
士兵拉长的通报声让裴空逐原本就悬着的一颗心更加惴惴不安,滚热的血液涌入他全身的每一处毛细血管,冲上头来,让人有些发晕。
“将军,敌军又派了增援!”
裴空逐心头一紧,他们天不亮便出来了,已经在这儿耗了整整三日。本来只是一场知根知底的战争,可没想到北留军队半路突然多了将近一倍的人。
他们寡不敌众,连退路也无,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血与火的交织让战场变得一片混乱。裴空逐策马扬鞭,风卷残云,长发随风飘扬着。身处敌军重围之中,四面八方满满的都是人,剑刀交击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让他心神俱寂。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丢兵卸甲,等着别人来杀。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战场的其他喧嚣都渐渐远去,裴空逐耳畔只剩下他和敌人之间的厮杀声。
他带着秦军一路向前,时而退守,时而冲杀,勉力维持着一线生机。
但英雄难敌四手,敌人的攻击仿佛密不透风的铁墙,将他们困得死死。剑光交错,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慢慢渗出来,染红了他的战袍。
疲惫和痛意也开始侵蚀着身体,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汗水淋漓。连眼睛也被血汗打湿,甚至有些看不清楚战况。
军营内,江砚坐在砂石地上,时刻关注着前面,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他也高度紧张。
前方隐隐传来声音,他还以为是裴空逐他们回来了,便立刻站起身来。没想到只是窜出来一只兔子,紧接着,空空也从后面蹿了出来。
本来空空是去追那只兔子的,只是跳出来时看到了江砚,它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他走了过来。
江砚伸手摸摸它的头,打算回去了。刚走到营帐前,就听到洛成弃和饴糖的对话。
“裴小将军还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饴糖的声音带着些悲哀。
洛成弃听他这么说,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你怎么知道?”
“前方的战况已经传回来了,你猜裴将军为什么不派兵前去救援?”
洛成弃不说话。
饴糖接着说道:“这种情况,已经是死战了。裴小将军带去的都是精兵强将,如今他们被重重围困,此刻哪怕再派人去也未必救得出来。如今北留的大军都在裴小将军那边,老将军应该是想集中兵力,攻击他们的薄弱之处。”
“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舍得?”
“为家为国,没什么舍不得的。裴家世代为将,戍守边疆,一路走来,刀口舔血,总要牺牲一些人,才配得上这高官荣禄。”
大风吹起帐门,洛成弃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站在门外沉思的江砚。
“阿砚?!”
洛成弃心下暗呼不好,果然,下一刻江砚便如他所想象的那般,拔腿就跑。
洛成弃追出来:“你去哪儿啊?”
“我去见裴将军!”
洛成弃一把把他拉回来:“没用的,你以为裴将军不知道吗?谁会真舍得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如今这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
江砚不答话,洛成弃稍稍松了一口气,以为劝住他了。
江砚突然扯下腰间的那块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声音有些哽咽:“替我还给义父,就说是我不好,答应他的话没办法做到了。”
洛成弃还来不及反应,江砚便抽了手,抢了路过的一个小兵牵着的马,纵身一跃,策马扬鞭而去。
很快,洛成弃眼前便只剩下飞扬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