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
贫民窟的路总是难走且漫长。
敦为了不打草惊蛇已经解除了虎化，以人类双脚踏在贫民窟的地面上，花上很长时间才走了一个来回，带着一个袋子食物回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那群小孩子已经回来了，几个人在原地七嘴八舌争吵着，似乎在争论自己是否上当受骗。芥川正在其中激烈地说着什么，两个男孩子艰难地一左一右地环抱着他的腰。
“松手吧，”敦抱着银走近他们，鞋子在脏污的浅水洼里溅出零星的泥点。“我们去买了东西。现在把你们找到的消息告诉我，我就会把吃的分发给你们。”
那两个矮小的男孩子松开了抱着芥川的手，芥川也松了口气似的看着完好无损的银。
“的确有这么个人，是黑色头发、深色眼睛！”
“他性格很孤僻，很不合群！”
“他之前失踪了！”
“明明是自杀进了诊所啦！”
“他以前不住在这附近，是住在另一个远一些的地方，但是这里好多人都知道他！”
“他好像姓太宰！”
六个孩子轮流汇报完，敦才不动声色地点头，先让他们中包括银在内的三个女孩子自己挑选了食物，才根据男孩的体型给他们分发吃的。他买的食物足够多，完全够七个成年人吃，更别说是这些孩子。
真幸运啊，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的信用卡居然都可以使用。
真幸运啊，太宰先生还活着，一切都可以与他商量对策——只需要担心一下对方会不会相信他就好了。
但是敦完全相信太宰先生，完全相信他会在知道一切后想出处理方案，尽管这可能是经年累月堆积出来的习惯，但敦总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
太宰先生是如此的耀眼，敦自己却没什么能力，那么听从对方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今天给你们的报酬是这些，你们做的很不错。但我希望你们明天可以带来更多的消息，如果有，会有新衣服作为奖励。”敦回忆了一下黑手党内部某些人物的说话语气，学着他们吩咐任务时的样子。
但也有人并不能相信，比如七个人里面唯一的短发女孩儿。“可是我们等不到你又该怎么办？你才是大人，我们岂不是要白忙活一天，最后因为等不到你而饿死吗？”
问题正中靶心——因为敦自己也无法确定、无法回答，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证明。
大概一无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吧？连证明一件事都无法做到，但如果他们愿意交付出重要的东西时，一切又会不一样。
敦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尚且十三岁的芥川，像面对那个蜷缩在孤儿院的自己那般说到：“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把我带出孤儿院，抚育我长大的老师；一个是进入组织后认识的妹妹，她因父母双亡而颠沛流离，被组织强迫着完成不愿意做的任务，我们相依为命很久了。但是，如果这次我无法完成任务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芥川对他说的“所有人”这个词明显没能完全理解，但他已经看出了敦的坦诚，也看得出敦身上所散发出的情绪和气质是如此的真挚，没有撒谎的迹象。
“合作是多久？”他问。
又是一个敦无法明确回答的问题，他纠结许久，只能随意地胡诌了一个数字：“一个月吧。一个月是我以往所有任务的最长时限，超过一个月的话，回去会接受惩罚。”
一个少年抢先问道：“不管是多么艰难的任务吗？”
敦点了点头。这动作却引得几个小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完全无法想象敦过得是什么生活，也完全理解敦为什么这么强大。
“一个月后，”芥川牵起了银的手，“你最好告诉我，你的妹妹和你的老师都活着。”
他带着几个孩子呼啦啦离开了原地，敦却被他的最好一句话激得呆立在原地。
“不用你说，”浅发少年向着相反的方向转身，“我也会保护好小镜花、会完成太宰先生的计划！”
*
但是，事情的发展远比敦想象得更为离奇——请原谅敦不知用什么语句能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对于这件事，敦只能用“离奇”这个词来形容。
他见到了前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现港口黑手党首领中原中也先生。
准确地说，是现隶属于“猎犬”组织的少年中也。
*
那是横滨某个晴朗如常的白日，也是敦与芥川等人达成交易的第五日。
太宰先生在附近一带留下的生活痕迹实在是有些少，除芥川兄妹外的几个小孩又不敢去特别远、特别凶恶的地方打听消息，自第三天后就开始说一些模糊不清、混淆视听的话语，倒是芥川兄妹两人还敢于去远处，让银和他一起交差——敦有好几次看见七个小孩儿聚拢在一起私下商量对策。
老实说，一开始选择与这几个小孩子交易，多少也有些出于怜悯的意思，所以敦也只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什么表现都没有，照常给孩子们送东西。
他第五天前往汇合地点时，泥泞的洼地上正趴着几个人，芥川的罗生门正与一位红衣服的少年战斗着。
芥川整个人正被压着打，形容都显得很狼狈，是不是还看向银的方向，转而面对少年时有着不加掩饰的狠厉眼神；陌生的少年一身红色制服，赭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敏捷又潇洒地躲避着罗生门的攻击。
敦第一眼只觉得这少年长得十分眼熟，还不能完全地确定少年的身份，原地旁观几秒后就皱起了眉——芥川的战斗经验远远不足于那少年，而，少年似乎也知道了这一点，但却因为新奇而与芥川缠斗着，像个没见过玩具的孩子一般。
“来人了啊？”少年嚣张地转过头看向敦，脸上带着张扬明媚的灿烂笑容。“那就停下来吧！”
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敦就彻底僵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这个长相！正是黑手党的最高干部中原大人吗？
他这个时候，这个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应该是属于黑手党的人吗？为什么会穿上其他组织的制服？
敦就这么僵硬了足足有三、四分钟，直到中也喊了他三次才反应过来似的看过去，发现中也居然已经制服了芥川，将他的双手完全反剪在身后，正好心情地挑衅着：“现在衣服应该很沉重吧？还有力气跟我叫嚣吗臭小子！”
……原来只要抢在芥川攻击之前，把芥川的衣服变得根本使用不了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吗？还是芥川真的只是因为打了太久，现在还是个小孩子，才因此累倒下了？
最好不要是什么只对打他这件事精神百倍啊！
中也抽出一只手捋了捋散落下来的碍事发丝，“喂，那边那个臭小子，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吧？过来一下。”
敦只稍微犹豫一下就走了过去。中原大人虽然一直很讨厌太宰先生，看上去也不喜欢黑手党的所有成员，但却并非是冷血不讲情理。至少在不触及他底线的时候，中原大人都算的上一个比较好说话的人。
中也看着敦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现在可算是能找个人好好谈谈了。”
他三言两语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黑手党中有一名实力强劲的部下发起了叛变，与此同时，前代首领复活的消息不胫而走，造成其组织的内部骚乱。一位名叫广津的成员的斥力异能也在这几日发生了暴走……总之，黑手党作为横滨黑暗社会一股不小的势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给整个横滨都带来了大乱子，以至于“猎犬”不得不出面解决。
“作为‘猎犬’的一员，我居然也会有不得不出来打听消息的一天。”中也苦恼地说，“据别的成员说，曾看到那位广津先生在这一带出现过，我才想来看看情况，结果这群小孩一言不合就出手了啊。”
敦仍旧语塞，好久才结结巴巴地问：“‘猎犬’不是政府组织吗？中……看您刚刚的实力，您应该是正式成员吧，那您为什么要亲自出来打听消息呢？”
“人手不够了啊……鬼知道那个什么黑手党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骚乱根本就——咦，这小子居然能动了？”
中也的话停了下来，松了手后直勾勾盯着有些虚脱的芥川。敦也看着芥川。
芥川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十几秒才站好。他似乎还不清楚状况似地环视着四周，语气惊疑不定地开口：“人虎？中也先生？”
中也诧异地看向芥川，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开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敦也愣住了。
照理说，现在的芥川绝对不会喊他“人虎”才对。更何况，之前无论是什么时期，芥川都不应该知道中也大人在哪，两人更是毫无交集的存在，更遑论以芥川对黑手党的敌视程度来让他喊出“中也先生”这四个字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还是说，这是太宰先生曾说过的、世界崩解的前兆？
芥川却好像大病初愈后脑子不甚清楚似的，只能凭借着本能来做出反应和行为——失去了重力的压制，他的背后再次生出几只罗生门，朝向敦伸出了自己的獠牙。
敦的表情因疑惑变得很难看。即使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也勉力挤出个笑容来：“各位，不如我们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在下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芥川有些激动地说，“你不是人虎。告知你的身份，在下会留你一条生路！”
中也似乎觉察出事情的走向不对，感兴趣似的挑起了眉，盯着他们抱臂不语。
敦深吸两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以普遍理论来说，我确实是人虎，名字也确实是中岛敦——”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笃定地问：“但是，你不像我认识的芥川，我看起来也不像你认识的人虎，对吧？”
芥川沉思了两秒，冷静下来，认真地点点头。
中也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喂，你们两个臭小子是什么意思？芥川你认识敦，但不是你面前的敦；敦也认识芥川，但不是你面前的这个芥川——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嘛！难道你们还能是两个世界的人凑一起了吗？这根本就是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才对！”
敦有些紧张起来了。
太宰先生曾说过，有关“书”的事情只能让他和芥川两个人知道，越多人明白这个秘密，世界所面临的风险就越大。所以，即使中也大人之前作为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对于“书”的事情也毫不知情。
现在，他又该怎么当着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芥川的面，糊弄中也大人呢？
“可能是刚刚磕到了头，撞坏脑子了吧？”敦有些艰涩地开口，很快就转换了话题。“中也大人不是来打听消息的吗？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啊，猎犬的其他人不会担心您吗？”
芥川的神色变了变，咬着牙没有就敦说他脑子被磕坏一事争吵，很安静地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中也微皱了眉，有些不满敦这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但敦确实问对了事，这也让中也不好再计较，表情都纠结地扭曲了起来。
“好吧，”中也放弃了挣扎，“把你们有用的消息说出来吧，我会付报酬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