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Sophiste

10、结算后

　　“……当前副本已通关，现在开始结算。”
　　头顶的电子音听起来雌雄莫辨，但没人在乎它到底是男是女。

　　江衍最后一个上了车门。
　　他就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身后车门随即闭死。
　　呜咽的寒风都被挡在门外。
　　追逐到此的狼群不甘地咆哮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四散离开。

　　列车很宽敞，一节车厢有近一百个座位，但只装十几个人，且往往坐不满。
　　不少人都冻的直打哆嗦，登上列车才吹上暖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江衍穿的不算厚，裹着一条红围巾，他整个人不自觉的轻轻颤抖，看起来也冻得不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把体感温度全都屏蔽了，就算把他扔到零下几百度的极寒环境里他也不会觉得冷。
　　但很有可能会直接冻死机。

　　江衍慢慢悠悠地自己跟自己讲了个冷笑话。
　　他抖了抖袖子上粘的雪花，呵出了一口白雾。

　　“欢迎乘坐本次航线，列车即将进行跃迁，请……”
　　冬雪苦寒被甩在身后。
　　方才的一切都似一场梦境，他周身的场景突然一变，熟悉的人声充斥耳畔。
　　再眨眼，就已经坐在一辆公交车上了。
　　领座的两个老人搀扶着走下了公交车，两个放学的孩子刚上车，正好又坐到了他们的位置。
　　他靠在窗边眨眨眼。

　　什么列车，什么冰雪，都是一场追在身后的噩梦。
　　现在时光正好，人来人往，枝头平添一抹新绿，看得出初春将至。
　　阳光晒得他暖洋洋的。
　　江衍半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空闲，突然有些理解那个人为什么总是唯独贪恋这点无聊的光阴。

　　他习惯性地打开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
　　“……”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年前。
　　最后一条是他发的，“你要好好的”。
　　从他发过去这五个字以后，对方再也没跟他说过话。
　　大概是那个人又觉得他不能继续消耗别人的耐心，所以单方面决定跟他相忘于江湖了吧？
　　江衍暗自叹了一口气。
　　对话框打开了一次又一次。
　　两年来，每一次打开都是那句“你要好好的”。
　　对方不主动发消息，他就不能发消息。
　　这个规则最初用于保护题主的安全，但江衍只想说能想出这个规定的人简直脑回路清奇。

　　他正要退出，聊天界面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生日快乐，你最近怎么样？”
　　江衍听见自己突然鼓动的心跳声恍若擂鼓。
　　短短一句话就让他心花怒放。
　　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想回信息，但还没来得及想好要说什么，意识突然蒙的一沉！

　　“终点站到了。”
　　江衍徒然惊醒。
　　原来是梦。
　　原来是自己累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难怪会梦到时川主动跟他发消息。
　　江衍压下那一点遗憾。

　　或许是他的失落太过明显，引起了旁边那人的注意。
　　“你还好吗？”

　　这声音的主人刚在他梦里出现过。
　　江衍眨了眨眼睛。
　　他一扫方才的倦意，难以置信地扭头，撞入他朝思暮想许多年的那双眼睛。
　　这回不是梦。

　　“没事，多谢。”
　　江衍听到自己镇定自若的声音，他暗自摊平了手，又握成拳，故作轻松地笑笑。
　　时川点点头：“那就好。”
　　江衍没忍住又问：“你要下车了？”
　　时川似乎是没想到他有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回道：“嗯，对。”
　　江衍向后一靠，像一个普通人萍水相逢一般，尽量表现地一切正常。
　　他浅笑着向他道别：“好，那再见？”
　　时川应该是有点不明所以，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再见。”

　　江衍看着他起身，直到车门打开。
　　“你可以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时川的脚步一顿。
　　他的神色难免诧异，但似乎也只是把江衍当做了一个失意的，想要被鼓励的陌生人。
　　于是他道：“生日快乐。”
　　江衍觉得他这些年第一次笑的这么真情实意。
　　他喟叹：“谢谢，非常感谢。”
　　时川摇了摇头：“不谢。”

　　时川走后，江衍突然笑出了声。
　　他没在乎周围人奇怪的眼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他，只是他突然想到某一年他生日，时川想给他做个赛博长寿面，却把碗和面的程序颠倒了。
　　于是那碗长寿面变成了面装碗。

　　江衍目送着他离开，然后闭上了眼睛。
　　还有一段路才能到家，还有一点点时间，他们就可以重逢。
　　好在余生还挺长，他们可以重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