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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寿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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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江知愈的压迫对于尚且年少的陆思蔚来说还是太可怕。
见少年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南乘衣主动掌握了身体主导权,学着少年的样子道,“这……这是禁书吗?我不知道。是门主让我来找的。”
“是吗。”江知愈的手指轻轻摩挲页尾,那里有着极不明显的金色痕迹,肉眼几乎不可见。
“你们门主,最近涉猎挺广啊。”他不阴不阳的声音回荡在书阁内。
“是吧,老人家最近可感兴趣了。”游魂见他好似相信了,松了口气。
江知愈合上书,长长的眼睫低垂遮住眸中思绪,“书找完了吗?如果没找到,明日我跟你们门主说一声,亲自给他送到星命门,不用劳烦他的小徒弟来辛苦跑腿。”
游魂哑了,他纳罕江知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乐于助人了。以往不都懒得搭理人吗。
陆思蔚在他脑海里哭着说,“其实也行,不就是被门主发现吗,比起跟仙君在这纠缠我宁愿回去挨罚呜呜。”
他没理陆思蔚,清了清嗓子,婉拒道,“还是不用了吧,仙君,我可以自己来找呢。”
江知愈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哦,不想被知道是吧。”
游魂犹豫着说,“也,也不是……吧。”
“行,”江知愈点了点头,“我有一个要求。”
“啊?”游魂惊讶抬眼,和他正巧对视上,试探问,“您,您说来听听?”
*
南乘衣看书时有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习惯,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有江知愈的参与。
南乘衣属于那种见到什么热闹都会去掺合两脚的人,丝毫闲不住。
那天正巧让他遇到了打斗现场,南乘衣上去拉架,被迁怒波及,左脸上划了一道很浅的痕迹。
南乘衣笑着把闹事的两人暴走了一顿,转头被执教长老捉住,“谁让你以暴制暴了?”
执教长老身后跟着抱着一叠试卷的少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凭借多年默契,南乘衣哦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独处了幸灾乐祸。
他趁执教长老不注意,瞪着眼睛小声装凶,“你笑什么。”
江知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有笑啊。”
执教长老板着脸头也不回,“南乘衣,不许欺负同窗。”
南乘衣不满地看了江知愈一眼,撇着嘴巴“哦”了一声,又嘀嘀咕咕辩解,“我才没有欺负他。”
江知愈唇角的弧度于是上扬起来。
到了执教室,长老把空白卷子往桌子上一摔,横眉道:“看看,你看看这张卷子子!”
南乘衣听话地拿起卷子,边说了句:“这谁写的这么干净。”
长老头疼地按住额角,音量拔高,“自己的卷子看不出来了?!”
南乘衣缩了缩肩膀,忙拿出认真的认错态度,“没有没有,我记得。”
他安静地欣赏几秒,指尖弹了弹卷面,露出空白的那面,真情实感疑惑,“怎么了,华长老,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先把试卷从头到尾夸了一遍,甚至连后面空白的部分都能夸出这位考生一定是十分自律,因为只有如此自律的人才能将试卷安排地这么合理,所以没有做完剩下几题也是情有可原。
华长老让他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压着火气,“你再说一遍呢,南乘衣,你考试的时候究竟在做什么,你敢睁大你的眼睛说这卷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南乘衣于是睁大他澄澈的、琥珀色的眼睛,神情诚恳,“你说的对长老,我刚没有说话,我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他严谨补充道,“比如这试卷,我确实不是很擅长,太超我的知识范围了,话说也不知道出卷老师是谁,出这些超纲的题目真的好吗?”
“长老,这是新出的排行表。”
见华长老一脸狰狞,看样子要被南乘衣气到血压升高背过气去,江知愈轻描淡写地插入谈话中,及时转移华长老的注意力。
华长老扶着额,语气虚弱,“江知愈,你把书院行规第三十四条告诉他。”
江知愈慢慢地,字字都很清晰,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不得打架斗殴,若超于三次会给予处分,情节严重者休学处理。”
南乘衣低下了头。
华长老拍了下桌子,转成语重心长的语气,“长岁啊,你也不想你家掌门一把年纪还因为你的学业来书院丢面吧。”
南乘衣试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掌门应该最有可能揍他一顿再把他关禁闭室反省。
见南乘衣不讲话,华长老继续施压,“你想想,你都因为打架斗殴进过多少次执教室了,在有一次可得记处分了啊。”
“长老,我知道错了,我不想被记处分。”
掌门和师姐打人实在太疼了。
长老满意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你这次大考进步一百名。我说的是书面部分,不包括实战。”
四蘅书院每三个月一次大考。剑修音修佛修各道都不得缺席,排行榜由两部分组成,实战和书面对半分,排名出后会在书院门前挂上整整一个月。
南乘衣是个典型的偏科选手,实战巨人以及书面矮人。
实战次次都能稳在前三名但书面回回倒数的平平无奇偏科小天才哭丧着脸。
“可是我真的听不懂课长老,求你了,放过我吧。”
华长老的视线停在安静站在一旁的第一名身上,富有深意的笑容浮现,“这不现成的补课老师吗?”
——
书阁内,南乘衣昏昏欲睡。一道男声将他惊醒,“上次讲到哪了。”
江知愈从一楼缓步走过来,顺手挑出一本书。南乘衣依旧趴在桌子上,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
“别装了,我已经看见你的眼睛动了。”
南乘衣挣扎着坐直身体,江知愈走过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他没有提醒南乘衣他的头发已经成了炸毛。
南乘衣此时苦于学业,暂且对外界处于屏蔽状态,“讲到哪里了上次……我也不知道啊。”
江知愈轻笑一声,用口型说了“笨蛋”。
“我上次不是让你做标记了吗?”
由于每次补完课南乘衣都会把书随手一扔,接着次日来就会忘记书放在哪。他的脑子就像金鱼,记忆短暂的可怕。
江知愈有次实在无法忍受,冷下脸让他放在固定的位置。虽然南乘衣不是次次都能遵守,但在江知愈的监督下,还是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
看书的时候也是如此,江知愈每次只讲自己的,讲完就走人,留下凌乱的笨蛋苦思冥想咬着笔尖慢吞吞做笔记。
翻书又找不着在哪里,长久下来,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南乘衣还是妥协了,在书的侧边一点一点做笔记,江知愈说他像龟速的蜗牛。补课完后还会顺手留下一个金色的长岁印记。
*
江知愈的要求竟然是让他煮面。
莫名其妙的要求,游魂和陆思蔚都是一头雾水。
“仙君难道至今未辟谷?不应该吧。”
陆思蔚奇道。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游魂一耸肩,“你会烧饭吗?”
陆思蔚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连厨房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怎可能会烧饭。
“我压根不知道厨房都有些什么东西。”陆思蔚叹气。
游魂嘀咕:“那完了,我也不会做。”
他挠挠脸颊,“以前都是我师姐做饭来着,我顶多给她打下手。”
“那怎么办?”陆思蔚束手无策。
“算了,”游魂说,“试试吧。那仙君只说煮面,没说要什么样的。”
一阵手忙脚乱后,一碗糊成面疙瘩的面盛了出来。
游魂被烫的吱哇乱叫,捏着耳垂,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什么玩意啊,你别毒死仙君。”陆思蔚嫌弃道。
游魂没听,反正做是做完了。
他跳过台阶,出去找江知愈。
仙君躺在树上,一只手垫在脑后,看着天上,不知在想什么。
游魂看了看天,又看看他,喊了声:“仙君!面做好啦!”
江知愈从树上跳下来,带起一阵清浅的风。
厨房。
江知愈面不改色,没有对这碗面发表任何看法,安安静静吃完了,一滴汤都没剩。
游魂大惊失色,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做的好吃,江知愈怎么就吃完了呢?!
难道他竟饿到这般地步?谁苛刻这位光风霁月的仙君大人了吗?
“你你你你还好吗?胃难受吗?想不想吐?”
江知愈如他所说,细细感受半晌,摇了摇头。
游魂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为回礼,我也给你煮一碗面吧。”仙君说。
游魂和陆思蔚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迟疑着答应下来。
“他不会给我下毒吧?想毒死我?”陆思蔚怕的腿都在抖,“你快去看看啊!万一他真下毒我怎么办啊啊!”
游魂被他烦的不行,“毒就毒死吧。”
不一会,面呈上来。
一碗清汤面,香气四溢,绵软劲道,色泽漂亮。闻着香味,游魂难得觉得自己有些饿。
“吃吧。”仙君坐在他对面,淡淡道。
游魂真觉得自己饿了,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长寿面,”仙君耐心等他吃完,说不出含有什么意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游魂咽了咽喉咙,觉得吃下去的面在胃里翻江倒海,不停地咽口水。
他闭了闭眼,笑得灿烂:“当然知道。可是仙君,今日并不是我生辰。”
仙君也笑了,“那又是谁的生辰?似乎是我一位故人,原是我记错了,抱歉。不过你既已吃完长寿面,长命百岁的愿望,还是落在你身上吧。”
游魂便毫无预兆落下了泪。
江知愈断去历劫前真身,跳下诛仙台时,还和文命仙官笑着说“要是当时我认真听了您的话就好了”。
命官前来送行,勉强笑了一下。
他甘愿献祭真身,堕入历劫的虚幻凡间。断无情道入有情,一路走来,日日夜夜都在为南乘衣祈愿。
等了好久。
还是见到了。
仙君为他擦了颊边泪水,叹息般地说:“故人祝我的得偿所愿,今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