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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Forever Night ...

  •   *爱是亘古长明的灯塔,爱是指引迷舟的恒星,爱定睛望着海面的风暴却不为所动,爱丈量着无垠天际的距离,却所值无穷。

      〉〉〉〉

      2018,8月21,12:00。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中央观察室。

      青瓷盏中,水色如练。黑发巫女望着杯中平静的水面出神。

      “怎么在发呆?”她身后的女人问。

      “哦,没事,我在想之前的那个SS级任务,不是有份报告丢了吗?”庵歌姬说。

      “那个合金箱不是追回来了?”女人又问,“难道说出了意外?”

      “嗯嗯!”夏弥窜到她们面前点头如捣蒜,“是丢了点内容啦,但是问题不大。不过这位姐姐还是第一次见诶,你好你好!”她十分开心的伸出手握住了对方。

      “哈哈,你好。”对方从善如流伸出手。

      明亮的会议室正前方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苍翠的绿木正在风中婆娑,会议室内的圆桌被几扇屏风围挡了起来,圆桌周围沙发里做了一圈人,都是熟人,除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人。斜搭在脸前的白色马尾辫,蓬松的发辫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茶杯口的水雾在众人间氤氲起一层白纱,冥冥唇边绽放的红色如火,笑眯眯的握住了夏弥伸来的手。

      “话说回来,五条悟那个家伙去哪里了?”夏弥收回手,开幕仪式结束这家伙就没了踪影。

      “被校长和乐岩寺校长叫去开会了,商量学生重新评级的事。”楚子航说,“所以这次交流会的目的是为了能力评定考试?”

      “嗯,京都本校的东堂和机械丸都达到了一级咒术师的评定要求,还有你们那边二年级的真希,直毘人给她重新提交了评定报告,其实以她的能力早该升上二级,之前是被禅院家恶意压了等级。”庵歌姬说。

      “评级?那不就是我们学院的3E考试么?”夏弥惊叹。

      “什么是3E考试?”冥冥好奇。

      “就是我和楚子航大学的能力评定考试,缩写是EEE,正确的拼写是Extraction Evailration Exan。和你们的等级评定考试差不多啦,主要用于鉴定学生的能力等级。”夏弥絮絮叨叨地给她解释,“有些学生的天赋不低,但继承的能力都太垃圾,没什么杀伤力,所以经由EEE降级,实在不合格的就要勒令退学啰。”

      “听起来好残酷呀。”冥冥玩味地笑了笑,“但应该不只是退学这么简单吧?”

      “是啊,”夏弥耸耸肩,“还得把你脑子里的记忆抹掉,因为我们入学的时候都签了同意书的,和霸王条款没区别,学校用拉丁文写的同意书。”

      “啧啧,真是不讲道理的天才筛选法呢。”

      “是啰,不过跟我没关系!本姑娘的天赋可是……”夏弥比了∞的个手势,笑得像个小女贼。

      房间里的挂钟“咔咔”摆动,窗户开着,庵歌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支着脑袋,听窗外孜孜不倦的蝉鸣和屋内热火朝天的聊天,阳光投射在房间的红木地板上,空调风幽幽地吹来。这种静谧的美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这几年发生的一切无解的事情都是幻觉,她只是一个刚刚踏入高专的小女孩,即将开始新的学生生活。只要她现在闭上眼睛睡个午觉,等醒来太阳依然会照在她身上,分外美好。什么未登记特级咒灵啊,任务啊,那些在黑暗里蠢蠢欲动的势力啊……都会消失。

      对,消失掉,一切回复正常。庵歌姬想。

      这是她练了很多年的本事,咒术师是个压抑到极限的职业,不仅要面对朋友的死,也要面对学生的死,这些年每当她觉得什么事情不顺心得超过她忍耐的极限时,她就面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想想这些都是假的,其实一切都很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了,继续上班去,其他的管他呢?

      “歌姬?你在想什么呢?”五条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倒挂着脑袋瞧她,乱蓬蓬的头发仿佛一棵炸毛的莲蓬。

      “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吊死鬼。”庵歌姬看了他一眼,有效的自我说服不能指望这个家伙恪守尊敬前辈的美好品德,心情进入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尚境界,淡淡地回复五条悟。

      “那这个洗脑肯定不包括我,我的天赋也是……”这家伙比了个夏弥同款姿势,很明显偷听了她们的谈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皮鞋在木质的地板踩得噔噔响,拉开她手边的椅子,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庵歌姬默念一遍,再次提升自己的境界,气沉丹田目不转睛,直接无视了五条悟伸过来动手动脚的手,仿佛老僧圆寂。这白毛混蛋一边卷着她的头发,一边继续刚刚的话题,“洗脑会洗成傻子吗?”

      “你们试过洗脑么?”楚子航问。

      “没有,但我会洗碗以及洗衣服。”庵歌姬无聊的开始喷白烂话。

      “没有哦,不过如果有报酬的话我可以尝试一下。”冥冥笑眯眯地说。

      “其实洗脑不难受,就是洗完了老觉得自己有点傻,”夏弥说,“就像是有人用橡皮擦轻轻擦你的记忆边缘,色彩在纸上晕染。”

      “说的你好像洗过一样,”五条悟吐槽,“你们中国不是有个哲学家什么的说过吗?人有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傻子好,傻子不痛苦。”

      楚子航愣了一下,“那不是什么哲学家,是一部叫东邪西毒的电影里一个叫欧阳锋的人说的。”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咯,就像你心里有件很痛苦的事,要是记性太好忘不掉,岂不是在自己找虐,不如忘记,就不用成天想着咯。”五条悟说。说完他才惊觉不对,因为他对面的楚子航忽然不说话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打破这阵沉默的是夏弥。

      “如果你觉得自己心里有件事,记不清楚,又很重要,你会不会成天想着?生怕不想就永远忘掉了?”她竖着食指,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似乎在跟他们讨论什么人生观世界观的大事,不过庵歌姬知道她大概率是在瞎扯淡,她现在对这个思维到处乱蹦的女孩有一定的了解了。可这个问题叫庵歌姬想了很久。

      她点了点头,“肯定会想啊,最怕那种记得有事,就是想不起来什么事的感觉了。”

      “那你不行,”夏弥叹口气,又一排指了指她旁边一起点头的楚子航,“洗脑就那种感觉,老觉得忘了什么,心态好就没事,心态不好就想破脑袋了……我知道师兄你也不行。”

      五条悟诧异的看了楚子航一眼,“你还真洗过?”

      “哼哼!我洗的!”夏弥拍拍胸脯一脸骄傲。

      “你俩玩的是真变态啊……”

      “喂喂!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耳边又响起了五条悟和夏弥互喷的垃圾话,庵歌姬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自己心里有事,记不清楚,又很重要,你会不会成天想着?

      其实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她十八岁的那年夏天,她和家入硝子以及五条悟夏油杰坐在红陶片瓦堆叠出的高专教学楼顶上看星星。为什么一起看星星的原因她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家入硝子那个时候还留着齐肩短发,虽然没有现在的长发方便,但她那个时候就喜欢卷自己的头发玩,五条悟毫无形象的在屋顶摊成一个大字,他身边的夏油杰比起他来说有点礼貌,但不多。

      当时的家入硝子忽然问他们:“你们有想过未来的事情吗?”

      五条悟罕见的没了声音,夏油杰也被这个问题哽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她托腮仔细思考了一下答案,迟疑地答:“将来的我们应该还会是咒术师吧?”

      不过在咒术师之后要做什么,她还真的没有考虑过。也许她会在冲绳买一套房子养老,庵歌姬漫不经心的想着,也就真的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家入硝子好奇问她:“为什么是冲绳呢?”

      “因为阳光充裕,采光好。出门就能看到海浪和白沙。”

      虽然以他们的职业特殊性来说,就算有幸“退休”了,也还是会被咒术界继续追踪监视,终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但是幻想一下又没错。未来如果没有什么东西足以让人惦念,会连现在的生活都坚持不下去。人要是失去目标作为动力的话,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的。

      家入硝子听着她娓娓道来的人生圣经忽然笑了。

      “看得出来前辈并不喜欢当咒术师。”这是陈述句。

      她也笑了一下,“其实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我能做到这件事,就去做了。”

      五条悟这个家伙忽然扭头看她们,意外的没有说出让人烦躁的话来。很好,庵歌姬在心里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在当不当咒术师这一点上,大家都达成了一致。

      “未来的事情还太遥远了。”耳边夏油杰的声音传来,“不过也许未来的我们还会在一起看星星也说不定。”

      “同意。”他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回答。

      “嘛,有什么好想的,反正迟早会得出答案的。”五条悟双手交叉,抱着后脑勺身子一歪,他总喜欢用这个姿势撞她,庵歌姬使劲把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推开,就听到他说:

      “因为我们的人生还很长嘛!”

      萤火虫在夜空中闪烁,她靠在瓦檐上,左右两边的俊男美女指着星空开始猜每一颗星星的名字。他们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哼歌,有时候五条悟拉着夏油杰说白烂笑话,有时候家入硝子和她吐槽医务室工作的变态。夜幕低垂,眼前的星河触手可及,就像夏夜的萤火,庵歌姬身旁的白发少年遥望着远方的天际,他浅蓝色的瞳孔映出熠熠星光。

      是啊,他们的时间还很多,未来还很漫长,也许不一定要现在得出结论,他们可以慢慢想,时间也说了它可以等。庵歌姬觉得自己难得对五条悟的观点表示赞同,于是默认了那只死皮赖脸又搭过来的咸猪手。

      很多年后她每每回忆起那个夜色里璀璨闪烁的星空,觉得他们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他们浪费着宝贵的时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这种夜晚听起来真是浪费人生,可没有意义的时间有很多,浪费一点也无所谓吧?这个世界上的笨蛋有很多,并不差他们四个,又或许是那晚的星空太美了,以至于让她近乎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她生来就是要和他们站在这片夜空下的,好像这个样子的夜晚,永远都不会结束。

      五条悟停下了和夏弥的口水战,沉默了一会儿,说,“歌姬,你刚才叹气嘞。”

      “我知道,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又发生了那么多天翻地覆的事情,我叹口气不行啊?我就不该脑袋发热接下交流会管制的任务,应该让日下部来的,这样我还能回去补觉。”

      “歌姬。”五条悟忽然说。

      庵歌姬扭头,不明白五条悟突然叫她名字是什么意思,但他忽然用了很严肃的语气,和平时吊儿郎当叫她名字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她愣了一下。

      “你叫我干嘛?”庵歌姬在那棵炸毛的莲蓬头上乱揉,企图把五条悟揉回吊儿郎当的状态。

      “歌姬。”五条悟又叫了她了一遍。

      庵歌姬愣了,然后开始词穷了,她面对着五条悟那双蓝宝石一样透明的眼睛,那头被揉的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认真的脸,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嘛。”最后她说。

      “你在叹气诶。”

      “是啊,叹气,那又怎样?”

      “没怎样,有点好奇你刚刚的心路历程嘛。”

      “哦,也没别的。就是想到你十四岁了还会尿床突然有点可怜你。”

      “歌姬,不戳人伤疤会死啊?”

      “好吧,其实就是想到了点过去的事情,莫名其妙感觉有点……寂寞?”庵歌姬不确定说。

      “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寂寞感?”夏弥来劲了。

      “你怎么这么来劲?”冥冥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像在哄一个小女孩,“你的哲学筋又跳动了?”

      “嘿嘿嘿。”夏弥在她手下拱了拱小脑袋,对冥冥的抚摸十分受用,“孤独感么,简单点讲就是‘血之哀’。”

      除了最开始的虎杖悠仁外,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和这群人提及龙族和混血种的秘密。

      “血之哀?”冥冥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楚子航自行配合解释说,“我们体内的诅咒浓度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不算是真正的人类了。这也是五条悟最初认为我和夏弥是诅咒的原因。这种诅咒血统会给你带来超乎常人的能力,和你们的生得术式一样,它带给我们的就是言灵的能力,但同时,也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疏离感。只有和同族之间的接触能消灭这种疏离感。所以像我们这种群体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一起,这是基因决定的。而一旦我们体内的血统苏醒,孤独感也会从灵魂深处苏醒。”

      他又说,“你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我们一样,不归属于普通人的世界,无可避免的排斥人群或者被人群排斥,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咒术师的群体也会存在‘血之哀’,就看你们怎么定义了。”

      对面的三个人一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是那种在雨天里独自淋雨的感觉啦。”夏弥突然打岔,“你们有没有某一个时刻感觉自己特别的……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冥冥仰头看着天花板,回想自己过去三十年只要有钱就尽情讴歌的人生,还是很难想象这种感觉,她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这种感觉。”

      夏弥挠挠头,“那换种办法,要判断你们是不是孤独,首先要看你们懂不懂得孤独是什么,来,定义一下孤独。”

      “孤独……就是那种你很想找个人来陪陪你,跟你说说话,满肚子话要说,又没有这人的感觉吧?”庵歌姬忽然想到了那个小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会玩的游戏,“寂寞的贪吃蛇”,她把那条马赛克蛇头代入了五条悟的脸,忽然“噗”的笑出了声。

      楚子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哲学上的定义,应该是你感觉到自己有别于周围的人或者环境,缺乏沟通渠道,从而产生的一种消极情绪。”他又问,“你们觉得你们跟周围的人有区别么?”

      “没有吧,除了没怎么见过亲爹妈。我出生就觉醒了术式,然后就被抱到本家养了。别的就没什么了吧?别的男人喜欢女人,我也喜欢。”五条悟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拉面店,当时我看你老是望着窗外走神,你走神的时候在想什么?”楚子航问。

      五条悟仰望天花板,想了想,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挂在黑市悬赏榜上,被家里那群咋咋唬唬的老头子们管着,说不能出门,不安全。我在家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很远的地方,会觉得安静,顺便消磨消磨时间呗,后来就养成了习惯。”

      “那你们有想过自己发呆的时候别人在干什么么?”夏弥问。

      庵歌姬和冥冥一愣,“没想过。”

      夏弥猛拍大腿,“这就是孤独啊!‘血之哀’导致的!”

      冥冥忽然觉得有点惊骇,想不到自己居然孤独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而不自知,而原来是自己的生得术式注定了自己的孤单和凄凉,这让她发现了商机,觉得自己能立马去出本书,名字就叫做《杀死孤独》,然后专门销售给咒术师。

      “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你觉得孤独也不过是心情更差而已嘛。”五条悟摊摊手,一副要以一己之身霸凌全人类的样子,“就像没什么人跟你说话,没什么人陪你玩,你觉得孤独,也还是没人陪你玩跟你说话啊。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勒,我觉得无聊我就发呆呗,东想西想,时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让你难过的事情也会消失掉。”

      “阿啦,你真是个奇异的动物,敢问你都想了些什么?”冥冥心不在焉的想着盘钱的事情,随口问。

      五条悟愣了一下,意外的没答上来。

      其实他知道答案,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出来只会被这群人调侃说这消磨时间的方式真是又冷又悲伤。那些无聊的夜晚,五条悟会集中精神在指尖,用手比作枪对准天上的星星说“啪”,幻想着自己指尖上的咒力量苍弹飞到天上去把星星们都射下来,于是便可验证他确实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第一人,那群来暗杀他的诅咒师都是菜鸡。这个小游戏成功过一次,那天他被一个一级诅咒师重伤昏迷,其实他还有意识,就是无法睁开眼睛。但家里那群老头子好像以为他要嗝屁了,围着他的病床急得团团转,“哒哒哒”走来走去的声音压得五条悟神经都要爆炸了,迷迷糊糊间他睁开眼睛,忽然看到窗外的星星掉了下来。

      那是流星,成千上万块陨石碎片化作一小簇光斑从夜空划过。五条悟被震惊了,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举起手比枪射击,说“啪”。

      闪亮的银线随着夜风远去,弥散在漆黑一片中。

      五条悟没有再说话了,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叉腰而立的夏弥,她那双深棕的瞳子里有一抹黄金色一闪而过。五条悟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某种孤独分泌物?他没在接着聊这个话题了,他摘下墨镜,那双澄澈的眼中闪烁着交错的光与影。

      “其实我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想跟你们说。”

      “什么?”其他四个人异口同声问他。

      “我怀疑高专里有人和诅咒师以及咒灵勾结。那个诅咒师……”他顿了一下,说得非常艰难,“很有可能是杰。”

      “你在开玩笑吗五条?这不可能!”庵歌姬大吃一惊,“你不是亲自……”

      她忽然不说了,因为她看到了五条悟的眼睛。

      那双瞳孔是很清浅明晰的淡蓝色,那种透明到几乎澄澈的蓝,仿佛能让你看到整片苍穹的宏光。那双眼就像有吸力似的,让你不由自主的想要盯着他的眼睛看。庵歌姬一直都知道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和他性格相反的美丽,只是这一次她看着对方近乎透明的瞳孔,莫名觉得他的眼中弥漫出一股淡到微不可察的疲惫。

      庵歌姬一时没说话,只是久久的、安静的看着那面能倒映出整个世界的镜子,她从那面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同样疲惫的琥珀色的眼瞳。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她疲惫的靠回座位,仰望天花板。

      “你们都知道那份被盗的密报了吧,那份密报是被那个研究灵魂和物质学的小变态盗走的,我怀疑背后指使它的人,就是我让‘窗’去调查的那个人。去年百鬼夜行结束之后因为我和硝子的私心,我们没有上交杰的遗体,我们把他埋在了箱根山顶,那个地方离夜空很近,能看到很多星星……可是尸体不见了,换句话说是,我没找到。”

      冥冥和庵歌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观察室里只有墙上的挂钟答答作响。

      “那也不一定是失窃了啊。”许久,庵歌姬喃喃地说,“那座山顶在修葺温泉山庄,洞打得到处都是,夏油的墓可能移位了而已,你的猜测未必是对的。”

      “可还有诅咒之王的容器,我们原本的敌人只是咒灵,或者新生的诅咒之王而已,如果这个幕后黑手和诅咒之王一起加入这场战争,那会怎么样?五条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赢?”冥冥使劲地扣着桌面,虽然她的人生箴言就是金钱至上,但想要赚钱,首先你得有赚钱的平台,在最初她也不太赞成五条悟留下虎杖悠仁性命的决断,但由于对方给她打了一笔非常丰厚的封口费,冥冥乐得收钱自在,也懒得管了,可现在的情况不同。

      “谁知道那个家伙会搞出什么麻烦来?他又会不会和两面宿傩联手?现在的麻烦够多了,而虎杖悠仁很有可能成为最大的一个麻烦,当他再也压制不住两面宿傩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沉思的庵歌姬忽地抬起头来,大声问。

      “我在考虑要不要给总监会说我的猜测,如果是祸根,就该尽早解决,我会配合行动。”冥冥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声音低沉森严。

      仿佛一团黑色的恐惧在心里爆开,庵歌姬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她明白冥冥的意思,东京和京都这两所看似神经病满地爬的欢闹校园其实承担了什么样的使命她也很清楚,他们杀伐决断,从不过多犹豫,因为犹豫的每一秒都会导致有无辜的人死去。庵歌姬低下头去,许久不说话。

      冥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接通了总监会高层的电话,却没有立刻拨打,目光透过虚空,她仍然在等在场所有人的判断,毕竟她不是教师,虎杖悠仁也并不是自己的学生,这样一份来自她立场的报告,很有可能彻底毁掉一个孩子的人生。庵歌姬忽然抬起头,抓住了冥冥的手,缓慢地按灭了手机。

      “虎杖……”庵歌姬顿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她早已想好的那句话,“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五条悟听着她们的争执,皱眉抬头望着屋顶的灯沉思。理智上他清楚冥冥说的一点没错,在最开始他也是想直接宰掉虎杖悠仁的,因为伏黑惠的求情他才活了下来,他也一直明白总监会想要除掉虎杖悠仁的心,他一个人顶着压力保下了这个孩子,因为他并不觉得20根手指的宿傩是什么无敌的存在,如果死缓计划翻车了,大不了他出手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但今时不同往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各种滋生的阴谋扑面而来,把他的神经都快压爆了。

      虽然五条悟清楚地知道咒术高专并不只有他一个超级战力可用,就算自己出了意外……事实上他都不太能确定动真格的情况下他能否打赢夏弥,这个家伙在实力上远不像在生活上那么低能……可问题就是,他还是摸不准她的态度,或者说立场。这个像谜一样的女孩也是一颗定时炸弹,甚至是比两面宿傩更恐怖的炸弹,留下她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一点他无比确定,那个叫楚子航的男人是她的牢笼。

      壁上的挂钟嚓嚓地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世界被开辟之前的倒计时。冥冥把手机界面按亮了又熄灭,五条悟像个雕塑那样仰头沉思,楚子航和庵歌姬一起发呆不说话,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夏弥一个人完全不受影响,举着楚子航那块手表把指纹按得欢快。

      “好吧我认输了,”冥冥忽然把双手举了起来,“你看,我认输了,总之这次我不会给总监会通风报信,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保下这个危险的容器,无聊的慈悲心?你不像是会有这种东西的人,歌姬。”

      庵歌姬把手从茶杯上松开,朝着冥冥的方向发呆,“谢谢,不过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他人性这一面的善良会抵抗住两面宿傩的侵蚀?”

      “没有,”庵歌姬摊摊手,“我只是记得五条跟我说过,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在墓园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和两面宿傩有任何关系吗?”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孩子,他还是挺善良的……我们总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庵歌姬顿了顿,“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童年,对吧?那时候我们两个隔着铁栏杆,努力地伸出手去要握在一起……那时候你是不是想过有什么东西忽然改变你的人生?”

      冥冥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她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呵斥声穿越了二十年的时间传到了她的耳边:

      “把那两个疯小孩拉开!她们在对着空气神神叨叨干什么?”

      “该死的!松开手!我警告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到了电疗的时间了!不要说废话!带她们去电疗室!”

      她似乎再次感觉到了电疗的痛苦,仿佛碎裂的刀片在切割身体,每一次巨震之后,都会闻见淡淡的焦糊味,都会想要哭泣。她总是看着头顶唯一的方窗,渴望鸟儿一样飞翔,渴望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改变她的人生。

      是的,她没有忘记,无论是她还是庵歌姬,都永远不会忘记那随血液流淌的哀伤。走出那家福利院的那天,冥冥曾发誓,此生她要肆意的活。

      除了金钱,她不会为任何人效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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