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新启》劝君莫悔

7、第 7 章

　　晚上十一点的城中村并不寂静，在狭窄的小巷子里，不时就能见到三、两个刚下夜班前后相跟着回家的路人，或穿着黄色外套骑着电动车疾行而过的外卖员。
　　经过一家装修豪华的三层小洋楼，三角梅越过高高的围墙，粉白双色的花瓣仿若梦幻瀑布倾撒而下美不胜收。继续往前走的话，巷子骤暗，睡卧在墙头上的橘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晃了晃毛绒绒的尾巴。
　　湿滑的水泥地面上，倒影着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两个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恋人。
　　夏枳南微微颔首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面的，是顾萧启。
　　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难以预料。
　　因为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以为与顾萧启之间将犹如两条并行的直线，在无交集的可能。
　　想不到现在他却要把他带回自己家，而且今晚两人将要共处一室、共度一晚。
　　人生总是起起伏伏，让人猝不及防。
　　夏枳南摸了摸额角，回想起二十分钟前，在一众不舍和怨怼的眼神中，他以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要早点回去休息，脱身走出了弄潮的大门，但却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跟着。
　　“你...？怎么也出来了？”夏枳南不解看向顾萧启，心不由自主的竟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顾萧启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他说。
　　“我明天也要上班。”顾萧启面无表情的说道。
　　夏枳南轻轻一笑，说不出来是苦笑还是窘迫。
　　原来是自做多情了，人家也只是想早点回家休息而已，并不是专门出来找自己。
　　“...哦，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小心开车。”
　　顾萧启:“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夏枳南一噎。
　　也不知道是什么戏剧性场景。
　　忽然东边街道路口闪烁起红蓝两色灯，帽子叔叔正“微笑服务”的等待着业务到来。
　　这条街汇聚了七、八家酒吧，经常有醉鬼不顾自己和别人安危酒后开车，所以每到晚上十点多就会经常看到查酒驾的交警。
　　当然，即便是没有帽子叔叔巡查，夏枳南也是不会让顾萧启酒后驾车的，只是刚刚他一时心慌忘了两人都喝了酒顺口说的。
　　“那给你叫个代驾吧？”夏枳南说道。
　　这话其实也就是个客套话，他想顾萧启肯定是不用他帮忙的。
　　“不用。”
　　果然，顾萧启淡淡开口回绝了。
　　夏枳南没有被拒绝而心里感到什么情绪，只点点头，想着这时应该就要像以往成年人的交际客套说上几句闲话，然后就可以挥手道别了。
　　但很快，他却又听到顾萧启说道：“我家离这很远，去你家睡一晚可以吗？”
　　顾萧启语气平淡，但后半段那句可以吗竟然让夏枳南仿佛听出了顾萧启带着祈求的意味，让夏枳南一时间恍惚眼前的顾萧启像只被抛弃在路边期待被人捡回家的小狗。
　　夏枳南怔愣得快速眨了两下眼睫，眼前的顾萧启仍然一脸平静，刚刚想象出来可怜兮兮的小狗只是幻觉。
　　“我家很小......额我不是不想你去我家，是我家真的很小，没多余的房间客厅也小，你来没地方睡的。”夏枳南努力解释，不想让顾萧启觉得自己是故意推脱。
　　在顾萧启这，夏枳南的智商这十年来的确是越来越回去了。
　　一个久别多年不见，非亲非故当年还拒绝了自己的人这样突如其来的请求也太奇怪了，夏枳南言辞拒绝才是正常的。
　　但显然，在顾萧启这他是没想这么多的，他只想着不要让顾萧启误会他而已。
　　害怕对方误会，害怕对方把自己推远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或者我给你在附近找一间酒店怎么样？这附近酒店挺多的。”夏枳南提议道。
　　顾萧启沉默的盯着他看，久久才开口说道：“......算了，我在车里睡一晚就好。”
　　夏枳南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疯了，他竟然在顾萧启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委屈的神情！
　　“我，那个不是，我真的不是不想你来我家，就是我家实在没其他地方......”
　　夏枳南想要解释，但在顾萧启一直看着他时那安静的眼眸中声音渐渐小了，过了好一会儿试探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将就一下睡一个房间？”
　　“不介意。”

　　夏枳南悄悄用余光撇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顾萧启，离家越近，他竟然越发感到一股紧张感。
　　毕竟一个优质帅气男性在一个单身多年的gay面前，效果可等同于一个饥肠辘辘了好几年的人面前摆着一块香浓肥美的五香酱肘，这怎么能忍住诱惑啊！
　　更何况，这个优质男性还是他多年前暗恋喜欢的对象。
　　夏枳南清清嗓子：“...那个，小心路上有些滑。”
　　这一路上，顾萧启就没再开口说话，一直面无表情与他并肩而行。
　　此刻听到他的话，看向他时微微点头：“嗯。”
　　“前面不远有个民宿，环境卫生都不错。”夏枳南打着哈哈，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想让顾萧启能放弃到他家留宿。
　　他小心翼翼的暼了眼对方的表情，想要从其神情看到些什么来。
　　但这次顾萧启连个眼神都没给，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不动于衷。
　　看来这么多年来的律师生涯让他本就沉稳的性格更加的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
　　顾萧启完全不搭茬，夏枳南也没再继续暗示的打算。
　　两人越往深处走，路上就越暗。
　　黑暗静谧的环境更容易让人安静下来，也让夏枳南平静下来去想顾萧启为什么会想到他家住一晚呢？
　　难道又是一时兴起吗？还是说时隔多年后再见发现自己挺可怜的，想要看看过得有多惨？
　　不过这两种应该都不大可能，顾萧启应该没这么闲去关注他这种人的底层生活，也不是那种见他落魄就幸灾乐祸的人。
　　在夏枳南的印象中，顾萧启一直还是十年前冷静自持，礼貌儒雅又带着些冷漠的人。
　　他总是能在人群之中泰然处之，好像世界与他无关。
　　硬要形容的话，顾萧启就是像仙侠小说里隐士一般的高人，带着一种高深莫测般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了解和靠近的人。
　　顾萧启喜欢安静独处，但显然他那张好看的脸和神秘疏远的气质让很多人为之好奇趋之若鹜，而这其中就包括当年的夏枳南。
　　话说，那时候的顾萧启是怎么拒绝他的表白来着？
　　夏枳南边走边仰头思考，年代久远记不太清具体的话了，只印象深刻的记得顾萧启站在学校操场的路灯下说了句抱歉。
　　那天晚上冬雪初融，还挺冷的。
　　天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夏枳南仰着头走路感受到了雨丝的冷凉，忙回头说道：“又开始下雨了，这里转个弯就到了，我们走快两步吧。”
　　“好。”顾萧启点头，脚步加快了些跟着他的身后。
　　上二楼的楼梯间封闭窄小，关上一楼的防盗门后，整个楼梯间暗无天日没有一丝光亮。
　　夏枳南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照明，为了方便身后的顾萧启能看到还微微偏了下身体。不大放心又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说：“有点黑，本来有个感应灯的，但是一年多前坏了，房东也一直没时间装个新的。”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整天穿着白色背心黑色短裤，脚上永远穿着路边摊上五块一双的老头拖鞋，夏枳南早上上班时经常能见到他坐在村里榕树下和其他老头打天九牌。
　　所以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打牌打得忘乎所以不记得了，还是想着省些电费，反正楼梯间灯光的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
　　不过他倒也觉得没什么，反正他租房在二楼，打着手机灯走几步就到了。
　　但不知道怎么的，在和顾萧启一起走的时候，竟突然感到不好意思为那位老头遮掩起来了。
　　到了门口，夏枳南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准备开灯时，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头，和顾萧启说：“房子很小，可能有些乱。”
　　顾萧启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嗯，没关系。”
　　夏枳南微不可闻的轻轻深吸了口气，打开白色炽光灯管，整个客厅敛入眼帘。
　　不过说是客厅，其实也就是一张的四方矮桌并两张破木椅子摆在一块不到三平米的空位上。
　　往北边方向走几步步，就是东、西两边用木板隔开的房间，房间的木门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灰暗看不出纹路。
　　再在往里走，就是厨房和一墙之隔的卫生间。
　　即便夏母整理得井井有条，经常打扫擦拭也掩不住整个房子透露出的灰暗和破败。
　　看着顾萧启站在客厅打量四周的样子，夏枳南又一次懊悔不应该把人带回来，即便被误解也比让他看到自己这落魄的样子。
　　明明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住在这个不到四十平方的房子里感到困窘，也不觉得自己在夜市里做个服务员羞愧。
　　因为工作不分贵贱，因为他靠着自己的劳动让母亲吃饱穿暖，还上了几十万的债务，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此刻在顾萧启淡漠平静的目光中，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狼狈感。
　　夏枳南窘蹙的捏了捏裤边硬挺的缝合线，干巴巴笑着招呼顾萧启先坐，他到厨房给他倒水。
　　顾萧启安静的坐到了南边靠墙的椅子上，这个位置可以一眼看到厨房。
　　目不转睛的盯着夏枳南走进厨房，摸索寻找了一下才拿到个透明的玻璃杯，似乎许久没用仔细用洗碗布清洗了一下才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出来。
　　给顾萧启倒完水后，夏枳南反倒像是客人般不甚自在小心翼翼坐在对面。
　　“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洗个澡？我给你拿我的睡衣？”
　　木板不隔音，夏母已经睡了，所以夏枳南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压低轻声说的。
　　顾萧启放下水杯，声线也压低沉道：“嗯，麻烦你了。”
　　之前夏枳南并没有说过是和母亲一起居住，但顾萧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门边有几双女士鞋。
　　款式不是年轻女性的，猜想到那应该是夏枳南母亲的了。
　　所以当夏枳南低声说话的时候，就明白他是怕打扰正在休息的夏母。
　　“不麻烦不麻烦。”夏枳南起身回房去给他拿衣服。
　　顾萧启偏头望了眼靠墙简易收纳架子。
　　上面摆着日常用品，东西很多但都收纳的整整齐齐，可见这个房子的人在很认真努力的生活着。
　　夏枳南说谎了，他过得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