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狠[电竞]》蛋糕加红茶

21、你得赢

　　“苏弈，”寒气透过布料在肌肤周围散开，“给你的。”

　　世界渐渐清晰，喧嚣流入耳中，苏弈转头看向身旁的PM。
　　一罐可乐被递了过来，上面挂着小水珠，沿轮廓缓慢淌着。

　　轻轻接过，金属冰凉的触感在指尖挥之不去。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可惜PM的注意力被碎月的怪叫吸引走了：“哇塞，冰的！明天就比赛了，你真敢啊！”
　　“不喝还我。”
　　“喝喝喝，我喝。”碎月赶忙拦住他的手。
　　PM不满地嘟囔道：“你见过可乐有热的吗？”
　　“还真没，有点想试。”

　　苏弈静静听他们就“热可乐”一事讨论了半天。
　　集训的半个多月一恍神便过去了。临时搭建起的人际关系并不牢靠，所以……他还没做好迎来结局的准备。
　　算了，愿不愿意都要来的。

　　比赛期间，廖俞依然会成为嘉宾活跃在评论席，可他们的距离变得很远很远。苏弈想先同他道个别，单方面就好，只是该用什么词做结尾？

　　今天的时间没多少了，所有选手都心照不宣地退出游戏，要么复盘要么像苏弈他们一样放个假。

　　他偷偷看了廖俞一眼，两位教练居然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在写什么呢？按理说这种时候也不需要处理比赛相关的事了。
　　他想不通，直到最后一分钟都没想通。

　　廖俞很快合上本子，圆珠笔顺着滚了两圈，停在一大堆文件夹上，选手们便霎时安静下来，等他开口说话。

　　“要分别了啊……”他抬眸，似是望向了角落，随后擒起笑意，“预祝各位取得好成绩，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苏弈松了口气。从表情来看，廖俞对这段日子应该还算满意。

　　语毕后，训练室里前所未有地闹腾，是庆祝解脱还是不舍？

　　苏弈将键鼠轻轻塞进外设包，跟在人群最末端走出了大门。行到玻璃窗前，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偏过了头。
　　玻璃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而他的目光停在了廖俞熠熠生辉的耳钉上。
　　苏弈承认，有一瞬间他是想和廖俞对视的，但这个角度或许更好。

　　别遗憾了，已经很好了。
　　他加快脚步，不再停留。

　　晚九点，灯火通明。

　　苏弈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比赛，越想越不安，干脆找来主播杯往届的视频分析学习。然而进度条到底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刚要点击重放，一条群聊消息却弹出遮住了视频界面。
　　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分心，于是他顺着摸进了Q.Q。

　　【可可江：@全体成员】
　　【感叹号：在呢】
　　【可可江：@弈 @南风请关爱空巢老人】
　　【可可江：上个主播杯对谁都爱搭不理了，发消息也不回】
　　【南风：有嘛？阿风不知道哦】
　　【感叹号：口区】

　　苏弈伸手打字。
　　【弈：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可可江：知道知道，明天你不是比赛吗，加油哦，别给咱们群丢脸】
　　【南风：你瞎凑什么热闹】
　　南风已被群主禁言12小时。

　　苏弈抿唇笑了笑。
　　【弈：好】

　　群聊短暂陷入沉寂，他正想退出去，可可江就又发来消息：
　　【可可江：@弈不发个微博吗？南风都发了】

　　【弈：嗯，我考虑一下】
　　说是考虑，实际已经同意了。

　　微博私信箱一如既往塞得满满当当。他没看，直接编辑起动态来。三个字：我努力。
　　一刷新，底下冒出好几条评论：
　　【诈尸了宝宝】
　　【宝宝比赛加油呀~】
　　【加油加油】
　　【看看E神能教成什么样？】

　　苏弈目不转睛盯着这句话，再一刷新句子便消失在了茫茫互联网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点赞通知——E1赞了你。

　　……为什么呢。
　　他不得不拿到名次了。

　　赛程共计六天。如果一切顺利，苏弈会在一、四、六上场。

　　翌日场馆内，他带着队友走出后台，却始终不敢回应冲破穹顶的尖叫。
　　在机位放下外设包，他边调整呼吸边自言自语：“别紧张。”话音刚落就见小奇用力点着头，欲哭无泪。
　　苏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没跟你说。”

　　戴好耳机后，林一息问：“还是原来的战术？”

　　“嗯。”
　　四保一，他们之前的训练内容基本都是这个。

　　想当初的TCL夏决，廖俞也用了四保一。整体确实比强运营容易得多，不过压力全集中在C位上。可惜苏弈不是廖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住，哪怕拿出百分百的实力。
　　这种打法缺点太明显，但没有时间给他们更换了。

　　对手很快进场。领头的那位神情淡漠，目光扫到苏弈，这才微微蹙起眉。
　　对味了，还是那个谢崇。
　　一想到今天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苏弈忍不住开心。

　　双方落座，裁判毫不拖泥带水地宣告比赛开始。
　　他们做好了纠缠到加赛的准备，没想到过程意外顺利。

　　开局苏弈先苟了起来，队友则在地图各处游走，用状态直接换到了对面五人所有的位置信息。一番交流后，他在掩护下接连拿下人头，直逼敌方爆破点。
　　也许谢崇并没有应对四保一的经验，虽然人头也拿了不少，可杀的都是苏弈队友。
　　只要大哥不死，他们照样没有胜算。

　　苏弈打得很激进，大部分时候都在进攻，对面干扰无果只能缩起来抱团，却硬是碰不到他一根头发。相反，出现在他镜头里的敌人无一生还。
　　因为带医疗包的很多，待他们杀到最后一个爆破点时，队伍仍是满血。

　　队友不假思索地冲上去当人肉盾牌开路，苏弈一秒都不敢懈怠，架枪收割，一发子弹正中敌方眉心。紧接着，移动准心，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
　　击杀播报泉涌般亮起，现场的尖叫彻底失控。
　　他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死过。

　　目前场上还有三个人，苏弈队两个，对面一个。
　　即使队友状态不佳，再拿下一个爆破点也是绰绰有余，奈何苏弈还不想结束。

　　他咬着唇，对PM道：“你先去补状态，剩下这个人交给我。”

　　PM“啊”了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天上的碎月一下子坐不住了，“干嘛呢，这是比赛啊，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交给我就行。”
　　他交代得够清楚了。循着脚步声，苏弈独自来到了敌方的藏身处，耳机中却传来一阵机械音：A区炸弹已安置，距离引爆还有40秒。
　　PM果然还是信不过他，不过足够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安静地站在原地，默数五秒。
　　掩体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许是按耐不住，或是选择放弃抵抗，对方侧身探出了脑袋。
　　苏弈秒开倍镜，干净利落的瞬狙，收下这场游戏的最后一个人头。

　　炸弹引爆成功，PM望着击杀播报上熟悉的ID，低低道：“是谢崇啊……”

　　他们以碾压的状态，打出了3：0完胜，第四天的比赛亦是如此。
　　第一个晋级总决赛的队伍已经确定。

　　退场时，耳边萦绕着欢呼。苏弈神色如常，拎着外设包的手却在发抖，汗水浸满掌心，怎么擦都擦不掉。

　　他在旁人甚至队友眼里，一定赢得分外轻松——只要没体验过同时被九个人盯着的感觉。
　　但凡失误一次，判断错一个信息，便有整局崩盘的可能。因为离了他，队友什么都做不了。
　　每场战斗都是命悬一线，苏弈根本就不强。

　　……
　　万幸，快结束了。

　　苏弈二字在当下铺天盖地，讨论的话题一是吹捧，二是质疑他公报私仇。巧了，他还真是公报私仇，但他暂时没心思关注舆论。

　　休赛期间，焦虑迫使苏弈从梦中惊醒。算算时间，昨天也不过睡了五个小时。

　　来到洗漱台前，拿起牙膏，他瞥见了镜中黑眼圈浓重的自己。
　　不是很想面对……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他迅速逃离卫生间，掀开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前往阳台透气。

　　风胡乱吹过，本就秃了一大半的树直往下飘枯叶。

　　寒冷让苏弈清醒许多。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随后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盘腿坐在摇晃着的吊椅上。开屏看到的第一条，是群聊99+的消息通知。

　　这么能聊？
　　他飞快往上翻，确定了他们的聊天内容——南风今天上场，群友正在给他做心理建设。

　　【可可江：怕什么，我感觉他们打得也不怎么样啊】
　　【感叹号：你光看苏弈了吧】
　　【南风：就是】
　　【可可江：你们在我家安监控了？】
　　【可可江：我不管，我要看你俩在决赛反目成仇】
　　【南风：？】
　　【感叹号：！】
　　【可可江：听见没】
　　【南风：Yes,sir】

　　苏弈没有回复。
　　他事先预想了所有可能性，其中当然也包括和南风在总决赛相遇。这应该是好事吧，可他为什么更害怕了？
　　怕的不是南风，是输给南风。

　　苏弈重重呼吸了一下，冷空气顷刻充满胸腔。
　　最后确认了一眼时间，他便熄灭手机，转身前去比赛现场。
　　他要亲眼看看明天的对手是谁。

　　南风他们真有那么厉害……？

　　主办方有预留观战位，却因为其他队伍都输了的缘故，今天只有零星几个人来。苏弈走选手通道进入场内，找了个谁也不挨着的位置坐下。
　　比赛尚未开始。他环顾四周，在间隔三个座位的地方，见到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林一息？

　　他并没有提前跟队友打过招呼。比起去现场观摩，苏弈更希望他们能好好休息，全力应对决赛。

　　大概是察觉到了目光，林一息也转过头，微微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他主动坐到了苏弈身边，不是感情多好，而是离太远会被传队内不和。两人连句寒暄都没，这样流于表面的交情恰恰合了苏弈的心意。

　　不一会儿，选手登台。南风严肃地跟在队伍后头，当扫到台下的二人时，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苏弈小幅度朝他挥了挥手，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互动。

　　他只是来看比赛的。

　　其实南风所在的C组没有水平特别突出的选手。从前几场的表现看来，他们主要是稳——任何局势都能临危不乱。
　　这也是苏弈最需要的。

　　聚光灯闪烁起来，对局将要开始。

　　前期对面很凶，C组明显落于下风。好在守家时打出了一记漂亮的翻身仗，转而去进攻敌方爆破点。
　　由南风和队友1打头阵，队友2则在入口处丢了个烟雾弹封点，得到指示前他会一直守在这里。剩下两个也没闲着，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赶回去守家，夹击成功拿下了一名敌人。

　　节奏舒服，有条不紊，指挥位功不可没。另一半归功于他们彼此熟知，配合默契。
　　苏弈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自觉攥住了手。

　　变着法套用刚才的战术，C组直接拿下了第一轮的胜利。又经过漫长对拼，比分逐渐来到2：2，中场休息。
　　气氛依旧热烈，观众拼命摇着手幅，吵吵嚷嚷。

　　苏弈有些头晕，闭眼靠在椅背上平复心情。

　　“你觉得谁会赢？”黑暗中，林一息忽然开口。

　　苏弈想都没想便回答：“C组。”
　　无论比分怎么变，他都会给出这个答案。

　　“我也觉得，他们很强。”

　　苏弈只“嗯”了一声。

　　“不过你比他们强得多。”
　　良久，他又补充道：“真的。”

　　苏弈睁开眼，更用力“嗯”了一声。

　　下一局很快打响。不知怎的，南风他们好像越战越勇，这把打得比一开始还要流畅。对面显然被强大的压迫感吓到了，频繁失误。
　　C组抓住机会轻而易举就拿下了两个爆破点，反而最后一个迟迟没有进展。直到队友偷偷摸去点内，敌方发觉到不妙想回防，南风站出来阻挡，时间差足以让他们终结比赛。

　　他们赢得了全场的喝彩。

　　“恭喜C组晋级总决赛！”
　　台上，南风激动地和队友依次击掌，脸上的笑容完全掩盖不住。

　　苏弈很为他高兴。

　　结果已经定下。
　　“走吗？”林一息问。

　　“走吧。”

　　径直离开场馆，他们行到了分岔路。互相留下一句“明天见”后，苏弈便自己一个人踱步回了酒店。

　　Q.Q离线的时间里，群聊果真炸了，满屏“666”。

　　【可可江：@弈 @南风牛逼，给你俩点赞】
　　【感叹号：偶像】
　　【可可江：哎呦我的妈，太精彩了，期待你俩明天的表现】
　　【南风：那你们更看好谁？】
　　【可可江：非要自取其辱吗】
　　【感叹号：苏弈】
　　【可可江：苏弈】
　　【南风：……】

　　苏弈坐在沙发上，咬着手，竟然没有那么开心。
　　他呼吸变得混乱，原因不明。

　　【可可江：小弈你一定要赢啊！】
　　这是群里的最后一句话。

　　苏弈将C组所有的比赛视频拿出来反复观看，看完后又去找了五个人各自的直播录屏，在本子上记下了一堆关键点，也不知道临阵磨枪有没有用。
　　应该是没用了，他记下的东西自己都看不明白，或许只是求个心理安慰。

　　直到一声清脆的鸟鸣划过窗外，他才猛地抬起头，怔怔望着窗帘，半晌又看回手机，时间显示六点十二分。
　　熬穿了。

　　意识到这件事时，屋里静到能听见血液的流动。
　　苏弈赶紧关灯爬上了床，强迫自己入睡。
　　闭眼的瞬间，干涩带起刺痛，泪腺分泌出了些许液体。
　　他的膝盖因长时间坐立而发麻，脑子里各式各样的游戏片段交织融合，乱成一团线。

　　很多声音在响，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崩溃地睁开眼，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双手颤抖打字都时断时续：失眠怎么办？
　　搜索结果第一条：睡前不要玩手机。
　　他倒抽一口凉气，把手机关机扔到了自己都不清楚在哪的犄角旮旯。
　　然而在经历了十五分钟的辗转后，他后悔了。

　　苏弈又爬了起来，点亮床头灯，昏黄暗淡的光照亮了一方区域。他从被窝找到床底，终于在缝隙间找到了自己的宝贝手机。

　　屏幕刺眼，眼眶还湿润着，世界起了一层薄雾。
　　他的手抖得愈发激烈，心跳声沉重地回响。

　　不争气，太不争气了，苏弈你得赢。

　　蹲在地上，苏弈输入了第二个问题：状态对技术的影响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