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药三分毒》清涑酒

77、Chapter 77

　　房间里没开灯。

　　苏药在黑暗里坐了十几分钟，楼下的混乱才慢慢平息。

　　蒋非给她发微信，“搞定了，下来吧。”

　　苏药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就刚才那阵仗，搞定的方式恐怕没那么和谐。

　　客厅里，文姐正拿着抹布拖地，地上一块明显的血渍。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苏药还是很没出息的腿软了那么一下。

　　蒋非冲她摆手，“放心，不是阿秋的。”

　　苏药心有余悸的点头，她当然知道不是沈回秋的，夏少爷嚎得那么惨，她又不聋。

　　蒋非幸灾乐祸，“这次少说一颗门牙。”

　　文姐指了指角落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玻璃碎片，那表情跟刚看了一场惊悚大片似的，“沈先生一个杯子就砸过去了，吓死人了都。”

　　苏药听得背后发凉，“他们人呢？”

　　蒋非朝着大门的方向一努嘴，“都扔出去了。”

　　苏药看了眼地上的血渍，觉得蒋非说的这个扔可能并非夸张的修辞。

　　她在客厅里扫了一圈，“老大呢？”

　　蒋非又朝着后院的方向努了努嘴，“那边。”

　　苏药哦了一声。

　　蒋非乐了，“不去看看？”

　　苏药有点迟疑，她还没忘记临上楼前沈回秋看她的那一眼，

　　文姐担忧道，“沈先生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又跑去外面吹风，也不知道身体顶不顶得住。”

　　苏药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后院。

　　蒋非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谁让他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反正难受的是他，我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苏药抹把脸，认命的朝院子走去。

　　蒋非的小刀戳得永远是又狠有准，刀刀往她良心上扎，算了，死就死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了。

　　沈回秋正站在院子里抽烟。

　　手边的烟灰缸里已经躺了不少烟头，并且俨然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苏药被熏得直皱眉，“老大，你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好歹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考虑一下吧。”

　　再抽下去，这院子里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那几片叶子都能腌入味儿了。

　　男人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显然是不太想搭理她。

　　苏药叹口气，硬着头皮把男人夹在指间的烟给抢了过来，直接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这种事吧，第一回做时还有点生疏，第二回已经算是熟门熟路。

　　男人没动，抬眼冷冷看向她。

　　苏药顿时就觉得头顶一股凉飕飕的小风，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尖，还没想好开场白，却被男人抢了先。

　　男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冷得出奇，“明天你可以回去了。”

　　苏药一愣，“回哪儿？”

　　问完又有点后悔，除了锦城还能回哪儿，不用想都能猜到男人会怎么讽刺她这可怜的智商。

　　然而男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竟然正常到相当不正常的回答了她的问题，“锦城，宋池会给你买票。”

　　苏药惊讶，“那你呢？”

　　什么叫给她买票？

　　男人皱眉，“苏小姐，我不认为我的私人行程有必要向你汇报。”

　　苏药被噎住。

　　男人的脸被夜色勾勒出冷漠的线条，好像只是一瞬间，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关系又退回了解放前。

　　这绝对不是错觉。

　　苏药几乎立刻就做出了选择，“我不走。”

　　出来这么久，她当然也想回去，但是沈回秋的身体还没恢复，她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太不够义气，而且现在夏家的事还没解决，她也不放心。

　　经过今天，沈回秋和夏家算是彻底闹掰，再被沈父一掺和，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而这件事的起因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沈父的话她都听见了，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撑腰，沈回秋也不至于招惹上夏家。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烂摊子全扔给沈回秋，拍拍屁股独自走人。

　　男人没说话，一身冷气却不要命的洒。

　　苏药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我——”

　　一声轻嗤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刚刚准备好的草稿。

　　男人挑眉，“身为助教，照顾我是你的责任，苏小姐，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

　　苏药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垂下眼，看不出情绪，“但我也已经说过，我的身体状况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苏药张了张嘴，都快被气笑了，“那你去救我，就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了？”

　　要真论起职责范围，扪心自问，他们现在做的哪件事还在这个范围内？

　　她深吸口气，索性耍起无赖，“你现在跟我提责任，那你当初去山里救我时怎么不提，你跟王家撕破脸时怎么不提，你去找夏哲时怎么不提，现在你要赶我走了你又拿出来压人，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男人的态度明显不是因为工作才让她回去，不是工作，那就和眼前的事有关。

　　其实不难猜，要么是因为夏家，要么是因为这人还在气头上。

　　如果是因为夏家，她肯定不会走。

　　如果是因为还在生她的气，那她就更不会走，不就是摸了下手吗，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至于别扭成这样？

　　男人不为所动，“所以苏小姐是想对昨晚说过的话不认账？”

　　只穿了件衬衣的男人站在夜色里，昏黄的路灯映着他疲惫而薄凉的眉眼，神色叫人看不分明。

　　苏药叹气，“我那不是想哄你消气。”

　　谁知道能拍马屁股上，还让这人当成了怼她的工具。

　　男人的目光从一旁的草丛收回来，“为什么？”

　　苏药没跟上节奏，“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怕我生气？”

　　苏药没忍住抽了下嘴角，心想你生气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却只能硬着头皮道，“生气对身体不好。”

　　“和你有关系？”

　　“当然有。”

　　“为什么？”

　　苏药差点跪了，这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聊？

　　男人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说话。”

　　再也遮掩不住的怒意喷薄而出。

　　苏药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对方不满，为什么男人现在看着比刚才还要生气。

　　她张嘴，“我——”

　　刚说一个字却又被男人打断，“为了讨好我？”

　　苏药默默把嘴闭上了，无语的看向男人，这到底是让她说还是不让她说？

　　男人看她片刻，怒极反笑，“怎么，不想回答？那我来替你回答，苏小姐，在你的眼里，你的教授就是个愚蠢的可以被你肆意戏弄的小丑，而你为了这个可笑的愚蠢到了极点的小丑委屈求全的留下，让我猜猜是为了什么。”

　　男人每说一个字，语气就更轻一分。

　　直到含进唇齿间，俯下身，凑近苏药的耳边，一字一顿近乎耳语道，“为了看他的笑话？很有意思是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自私无情的男人，终于被你玩弄于掌故之间，像个无头苍蝇，那么苏小姐，现在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尾音已经轻不可闻。

　　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激起一片颤栗。

　　苏药下意识的侧过头，男人没有躲开，不到一指的距离，近得鼻尖几乎贴着鼻尖，气息交融在一起，也足够她看清男人眼中卷起的狂风骇浪，还有那个无措的，茫然的涨红着脸的她。

　　苏药差点被那铺天盖地的骇浪吞没，而她甚至连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男人产生这样的错觉都还没想明白。

　　不过她现在也没功夫想就是了。

　　苏药本能的推了对方一把，“老——老大——你先让开点，我——我快憋死了。”

　　沈回秋突然离得那么近，她紧张得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

　　入手一片炙热。

　　男人动作一顿，猛的直起身。

　　新鲜的空气终于重新灌进鼻腔，苏药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说真的，她刚才差点就能看见她太奶了。

　　男人倒是大气都不带多喘一下，垂个眼往她跟前一站，冷风还在呼呼的刮。

　　苏药无奈，“老大，你听我解释。”

　　说完就觉得这台词莫名耳熟。

　　男人冷声，“那就解释。”

　　幸好没真配合的捂着耳朵咆哮一句我不听我不听。

　　苏药被自己的想象成功雷到了一秒，她也挺佩服自己，这种时候还能想些有的没的。

　　她甩了甩脑袋，艰难的把沈回秋的脸从那些琼瑶女主角的身上撕下来。

　　其实要说解释，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她只能举起三根手指，对着月亮起誓，“老大，我发誓，我真没这么想过，再说你也不是个自私无情的人。”

　　所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男人冷着眼打量她一会儿，“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药一顿，还以为男人会接着问她是怎么想的。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四百字的腹稿表衷心，结果男人的关注点压根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就好比她熬夜苦读了一宿，上了考场才发现，艹，一道眼熟的都没有。

　　苏药苦着脸，“老大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男人道，“假话”

　　苏药，“……”

　　男人挑眉，“我倒是想听听，能有多假。”

　　苏药，“……”

　　其实也可以不用顶着一张电闪雷鸣的脸，讲这么凉的笑话。

　　沈回秋冷气逼人，“说。”

　　苏药吞下了口水，“还没想好。”

　　她就是想缓和下气氛，谁想到男人今天主打一个不按套路出牌。

　　“那就说真话。”

　　苏药沉默。

　　男人的目光一寸寸的在她脸上凌迟，“别告诉我也没想好。”

　　苏药摇头，不是没想好，是这话不好说，说了男人肯定又要生气。

　　男人眯起眼，意思很明显。

　　苏药叹口气，认命的开口，“真正自私无情的人，不是这样的，他们的眼里容不下别人，但老大你不是。”

　　她迟疑片刻，继续道，“你只是容不下自己。”

　　“够了！”

　　沈回秋猛的打断她，“你以为自己已经聪明到可以随意看穿别人？简直是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苏药没有反驳，她就知道，说出来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此时的男人就像只被戳中了痛点的困兽，炸着毛，龇着獠牙，见谁咬谁。

　　可他真的想伤人吗？

　　未必。

　　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苏药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她倒是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