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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间安得两全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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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慎介绍完晴雪后,朱老板便起了身,“哎呀,朱某恭贺夫人家里又多了位佳人,定能为罗家开枝散叶。不过我想夫人也应记得,如今我家芳华已满十五,不知两家的婚约,何时开始履行呢?”我看向端云,他一脸惊愕。
那,馥致……
他张大眼睛看着地板,愣得像一块木头。原来,坐在他对角的便是朱芳华,那个浑身戴满金银珠宝,穿满绫罗绸缎的女子,虽没有卓可娘蛮横,却能感受到门第之见的攀比与虚荣。看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端云,怕也是个难缠的主。
罗氏心情大好,顺势说道“是啊,若两家联姻,可谓双喜临门……”
端云忽的站起,“母亲,儿子过早成家,恐怕没有精力花在科举上,还请母亲三思。”罗氏猛被打断,很是不悦。那冰冷的眼中能感觉到当家人的威严,“精力少放在外面的丫头身上,便能成家了。”
端云沉默,他眼睛里的光猛地黯淡下去,缓慢地坐下。那朱芳华倒是向刚在身边落座的晴雪夫人,不,千梨,娇声细语地说,“呀,芳华初见姐姐,便觉着亲切。日后若是能成为姻亲,一定对舅母好好孝敬。”
……不比卓可娘差呢。
晴雪夫人跟着她的夫婿入了内堂和罗氏叙旧,不知道作为朋友还是侄子的端云,以后要怎么面对呢,我拐过幽暗的角廊,发现溢磷坐在院子的树下出了神。我走近看,他手里是那块白玉梨花,他像石像般静静地看,手指不断地摩挲着玉佩。
。我在他身边坐下,“溢磷,今早我在香甄坊遇见了,却没能认出她来,我……”“不关你的事,早知道,也是早伤心罢了。呵……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以后我该叫她千梨,还是晴雪夫人……”他把头埋到双臂间。
看似云淡风轻的翩翩君子,他的苦必是难以展现给外人知晓,所以才是一副丝毫不会受伤的样子啊……溢磷,我该怎么安慰你好呢?
也许是这繁静的夜并不想平淡地结束,一巾白帕先于我摆在他面前,绣满了梨花。
“……溢,徐公子,好久不见。”
梨花洁净,但这一夜的梨花,伤心得怕是不复原色了吧……我孤单地走在街上,看着空荡荡的街,正感叹秋风萧瑟凉意四起,华芝忽地出现在我面前。
“音夜,快回去,出事了!”
我打开屋门,大堂的香盒全数被打翻,原料也散了一地,“刚接到大订单,店里就出状况,看样子我们结下的仇家是不少啊。音夜,我们没时间了,必须赶回浮界,重新请求药门长老再制作。”
到底是谁?这样神出鬼没?即使我用【溯】术,也查不出丝毫蛛丝马迹。
不过几日,再待我们回到香甄坊,一切都乱了。
明面上马家以合作交单受损为由调查,卓大人也配合出动官差,查找一番后不了了之,最后竟流传成,香甄坊名不副实,套现订单后佯装被劫,实则卷款携逃。除马家外之前下单的商家们,都雇了伙计在香甄坊门口闹事。
一夜之间,香甄坊臭名远扬,毁于一旦。
再见端云和溢磷时,已在卓家公堂之上。
“甄姑娘,有人匿名举报香甄坊因缺少昂贵的原料杜华,而使用廉价的毒木灵草一事,从而指控你贩卖有毒香料,造成今日多起妇女失容事件。你们二人,需给百姓们一个解释。”
华芝强忍怒气,“大人,事发当日,音夜正于贵府做客,而我去了岱山查看原料,工人都可作证。整个后山都是我们原料的种植地,不可能缺少原料。而昨夜我们回店铺后,发现店铺被打劫一空,苦于没有现货无法对其他商家交代,这才赶紧回家补充货源,刚刚运来的香品们也被大人看守着。我们也是受害者,望大人明察。”
卓大人摆出官府的架子,“若是你们当晚报官,本官还能马上派人为你们追踪失物,可如今三日已过,纵使真的有盗贼,怕也早已出城销赃了。至此,本官已经出动了人力物力,可都未果。本官有理由怀疑,两位监守自盗。至于毒原料一事,本官会请医馆对你们店里原有的香品进行检查。结果出来之时,先把两位嫌疑人押下去,容后再审。”
昏黄的煤油灯,弥漫的灰尘,令人作呕的馊味和血味。人间的牢狱,果真是地狱的样子。“看其他的牢房霉气满布,这里倒是雅致干净,许是卓大人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给我们照顾,”华芝顺着墙壁坐下,看着外面。
“有窗子,有阳光,就有希望。”
“要是知道是谁干的,才有希望。”我抬手,让洛樱从窗口出去。
夜晚时分,待所有人都睡下,洛樱盘在我的腿上,“这几日除了马家,没有任何人出入香甄坊。虽说凶手通常会返回犯罪现场,但马家……”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然后狱卒打开牢房,“甄姑娘,马公子来看你了。
他在我身边蹲下,脸上尽是倦态,“音夜,这里晚上冷,我已派人备好棉被……”“谢谢马公子,有话直说。”我将头扭到一边,他却伸手将我的头扭回来,强迫我直视她的眼睛。“别耍性子,甄音夜。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你记住,是我要这样做。华芝姑娘,这几日委屈你了。”说罢便将我拦腰抱起,用黑色的袍子将我罩住,将我塞到到外面的轿子里才将我放下。
不敢相信,如此,便从这石头城里逃脱了?
见我无动于衷,“怎么,来救你的不是那个人,很伤心是么。”好刻薄的挑衅。见我不作声,“你早该知道,徐溢磷忘不了莫千梨。他的心已经死了,你要一个死人做什么?”
“占有并不会更快乐,马凌生。”马车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脚下碾过石子路的咯噔声。“呵,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怕是没办法出来调查真相,不是吗?”
我叫停了马车,“三日,我还你一个真相。”我看向车里没有动弹的黑影,“此后,我们互不相欠。”
鹦鹉洲,不能再留了。
我看向空荡的街道,没有灯光让夜空的星宿被看得更清楚。在人间三百余日,离新年也不远了。预测星象,可以知晓人间下一年的变数,我虽然还未习得如此高深秘术,却也知道目前一盘散沙的星宿,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样子鹦鹉洲有大变数呢,”
可是,我有办法操控吗?
我刚踏进朱府,里堂便传来尖酸刻薄的嘲讽。“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心机商女,我朱某不与尔等生意败类打交道!真不知哪里来的脸皮还上门来……”“朱老板,”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臆想造谣,“前些日子令媛在我的商铺里,似乎遗漏了手帕。时间很巧呢,正在失窃当天,我想朱老板也不愿意令媛出现在下一次堂审中吧,如果可以,我们还是私下交涉吧。”我盯着朱老板的眼睛,他虽疑惑,但却不信。
没想到朱芳华直接认下,“父亲,这的确是我遗漏之物。这怕是从中有什么误会。”朱老板也正色,“我家女儿断不可能与你有什么关联!莫要拖朱家下水!”我将帕子打开,“这块褐色的污渍,若是被检验出是那有毒的木灵草,怕是轮到朱家解释不清吧?朱老板,我只要求跟令媛了解当日状况,别无他意。”
朱老板眼见慌张了起来,朱芳华接下话头,“父亲,不必惊慌。那还请甄姑娘,随我来吧。”
刚进房间,便察觉不对。不知这是柴房还是牢房?可不是待客的好地方。
“是我小瞧你了,居然能找到这个?”“最终找到朱家不难,但排查耗时太多,我只是怀疑,就来对峙罢了。你如此爽快地应下,我也很意外。”朱芳华自知大意,只得怒瞪着我,“只是不知,我在何处跟你结了怨仇,要你花如此大的功夫来害我?”
“呵,只怪你帮了不该帮的人吧。一个生意人,就好好做你的生意,非要在鹦鹉洲抛头露面,这可不好呢。”“端云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有婚约,你既然知道,就早结姻缘,而不是现在才棒打鸳鸯。”“他知不知道不重要,卓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我。至于那些莺莺燕燕,日后若是纳进府里,我不介意。但,不能是现在。”
我看着她们逐渐重合的表情,“这一点你倒跟卓大小姐很像呢。”
朱芳华翻了个白眼,“我们至少有白纸黑字的婚约。你呢,不知廉耻的勾引男人,还帮别的女人勾引我的男人!我过分了吗?我不过把一个不知廉耻来搅和的女人赶出鹦鹉洲罢了!”杏眼怒睁,好浓的杀气。
看见她如此,我倒平静了下来,“你在背后做了这等事情,端云知道了该怎么想你?”朱芳华高傲地抬起她的头,“他不会知道的,来人!给我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说罢走出房门上了锁。我旁看着她一气呵成,手段下作,果真是一类人。
“这小妞长得不错嘛,兄弟们,我们有多少日子没碰过女人了?”为首的那个光头不自然地满脸潮红,我看向这一片男人,个个如此。下药?果真是腌臜手段。但,他们的下场不会好过啊……我不再隐藏,翻身站上桌几,藐视他们。
“奇怪,这几天朱家有大量的梨木要运往常州,家里的苦工怎么还会有剩余?你们偷懒了?”“我们只是运送木盒到市郊罢了,小事……朱家的生意与你何干!”为首忽然反应过来,我看着他们欲盖弥彰的表情,“莫不是胭脂盒大小?”“是……是你该问的吗?!兄弟们,别磨蹭了,先扒了她的衣服!”
秦金冠,是你了。我咳嗽两声,大声道,“洛樱,我还有事先走,你陪他们慢慢玩吧。”“洛樱!难道还有一个?”一个个色心渐起。
“是啊,”我暗笑,“你们会毕生难忘的。”
尝试用了律师长的风疾隐,果然行动迅速。秦老板看见了我,表情突变,“甄姑娘,老夫不想再与你做生意了,快走吧!”他满脸怒气,“秦老板,生意人讲诚信,以后的生意可以不做,之前我要的货,你可是不能不让我提。”“老夫可以折现给你,只想你快快离开!甄姑娘,老夫不想跟你这种人打交道!”
我看着正直不阿的秦老板如此厌恶,可见是信得过的品性。“只怕秦老板手上,有着能证明我无罪的证物。如果证明我是被人陷害,秦老板还是不与我做生意了吗?”秦老板看了我一会,叹了口气。
三日期限很快就到,我故意申请了私审。果然朱家联合商家一同闹腾,坚持让百姓们一共公审。这事情,只有闹得越大越好。
“甄姑娘,此次关乎鹦鹉洲的商家信誉和百姓们对商人的信任,因此驳回你的私审请议,甄姑娘应该没有异议吧。”门外还在窃窃私语,为大戏烘托着气氛。
我请求出示证物,“这些是卓大人搜出的香盒,里面被检出有木灵草,而另一边是我姐姐亲自从家里带回来的。如果真是自家投毒,我相信鹦鹉洲受益最好的木匠一看便知。”
“禀大人,两盒做工精良,花纹也相似,在下不得不说这做工真是心灵手巧,若不是这木材是老朽熟悉的材料,怕是也要被骗了去。有毒的盒子会稍重些。原因出在盒盖上,有毒的盖子深些。恳请大人给在下一点时间,破解机关。”我看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木匠,应也是个不与奸商合伙的人。
不一会儿,木盒盖被撬开,隔板和盒盖之中夹着细小的香粉。“大人,这便是木灵草粉,此粉细微,不易被人发觉。最初由于有隔板阻挡,相安无事,若是多使用几次,细粉进入香粉,变成了有毒的物件。”
我看着这凿凿证据,再次推进,“大人,这木盒并不由我甄家原产,从木材到成品,再到送入香甄坊,这一路的流程都经由他人之手,随时有可能被人下药。”“即便这些木盒不是你甄家生产,也难保证加工的时候,你不动手脚。”朱老板冷不丁发了话。我冷笑,“朱老板说的是,这事的证据自然要处处落实。朱大人,我的香料加工地,是借秦老板的地头。”卓大人点点头,“传秦金冠。”
“小人秦金冠有后山的地头契,租给商贾做产料加工,由于甄姑娘租借未满一年,且用料较少,故她的所有明细皆由我一人打理。负责香料装载的都是我秦家人,无人与甄姑娘结怨,便排除了内奸。为了防止对家做手脚,我们特地安排每次工作的时间都不相同。可以说,甄姑娘除了送来香料可能与我们打照面之外,其他的生产流程一概不知。”
“秦金冠,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再说。”朱老板不紧不慢地喝茶,低声说着。
秦老板无视了朱家的警告,再次作揖,“木盒并不由我秦家生产,而由外人提供。每一次我都有做详细记载,运送的队伍头也是签了名的,还请大人过目。”他把账单递了上去,师爷核对着名单。“叫池力进来。”
“呦,那不是朱老板家的长工吗?上次给我们家送量器的,也是他吧。”马凌生猛地发话,堂上一时寂静,朱老板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我看向证人,原来是他呀,“池力,这些木盒是朱老板让你们送去秦家的吗?”“是,每次都是几大箱的。”池力艰难地说着话,他的脸已经肿的面目全非。“池力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害你?你快说,让卓大人给你主持公道!”朱老板见池力好像害怕我,连忙高声逼问。池力猛地被一吓,惊恐之下竟然嚎啕大哭。
“老板!我们做错什么了,您竟让小姐放蛇来咬我们……”哦,看样子在洛樱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啊。朱老板猛地站起来,“你,你别瞎说……”
卓大人猛地敲下惊堂木,“看样子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呢,这池力运送的木盒,与香甄坊平时售卖的现货数量所差无几,朱老板真是下了苦功调查啊。只是,本官实在想不出,甄姑娘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朱老板站在大堂中,无言以对。
我看向门堂外闹哄哄的百姓。如此舆论,至此完成。自作孽,自承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