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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嘴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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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睡,三人都很疲累,尤其是林宿,他提心吊胆这么久,如今事情败露,他反而平静下来。
司机把车开得很稳,他靠着椅背,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乱糟糟的,像是经历了漫长又压抑的半生,直到梦境最后,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绝望又哀恸。
灵魂像是在不断下坠,直到重新坠入身体,林宿才猛地惊醒。
但动作幅度太大,头一下子撞到车窗上,“咚”地一声,听得人牙酸。
后排的唐姝方天河都被惊醒了:“怎么了撞车了吗?”
司机简直无语:“没有,是大少爷撞到头了。”
林宿捂着脑袋,疼得嘴角抽抽:“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但刚才撞的那一下实在有点疼,疼得那个噩梦被撞出了脑子,只剩下一点模糊不清的残影。
梦见什么来着?
算了,一个梦而已,想它干什么。
林宿揉了揉脑袋,把车窗降下来一半,看着外面吹了会儿风。
周围的景象很熟悉,每月一次的家宴都会经过这里,周围有什么店铺,几个红绿灯,林宿都了然于胸。
他一向不太喜欢这边,爷爷奶奶对他虽然对他挺好,但偶尔自己做出些成绩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总会变得很复杂。
他起初不明白,直到有一次涉及到保送名额的竞赛他比过了方辞,爸妈和方辞都替他高兴,爷爷奶奶却冷了脸,他偶然听见两位老人说他锋芒太盛,以后如果他要是和方辞抢,怕是要闹起来。
那时候林宿才想明白,自己跟他们始终不是一家人,也就很少去热脸贴冷屁股,但这次事关重大,他愿不愿意都得来这一趟。
他看着窗外发呆,想一会儿要回家一趟,方辞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他还没看,他总想着等方辞好一点让方辞亲自送他,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方辞今天会不会醒,拔管对他身体负担太大,住ICU的时间大概又要延长。
林宿兀自胡思乱想,瞥见窗外的公交站台,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停车!”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林宿飞快解开安全带下车,他看看站牌,看看宽敞的马路,最后看向老宅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来,梦里方辞就是站在这个位置,声嘶力竭地叫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他?
林宿又看向身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疾驰而过,他惊恐地往后退,身体却撞到站牌上,没了退路。
可越野车停也没停一下,在车少人稀的马路上一骑绝尘,很快驶出了视线。
真是睡糊涂了,好端端哪儿有这么多车祸,林宿安慰自己,却又忍不住拼命回忆那个梦。
到底梦见的是什么?怎么想不起来?
方天河降下车窗:“怎么了?”
“没事。”林宿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重新回到车上。
老宅里很安静,自从方辞出事,两位老人精气神儿便差了很多,怕他们两个承受不了,方天河一直没让他们去医院。
现在来了这儿,他其实也不太想说。
方启良却把他叫到了书房,问:“方辞怎么样?”
方天河避重就轻:“昨天晚上又送去抢救了,现在还没醒。”
阳大的新闻方启良也看过,甚至还能从学校的监控里看到方辞的身影,他知道这次车祸有多严重,也做过方辞抢救失败的心理准备,听方天河这么说,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就算救回来,肯定也不会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方启良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林宿的姓改回来?”
方天河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道:“还没想好,但今天会对外宣布他姓方。”
“这还需要考虑?”方启良皱眉,“方辞现在这样,以后能挑大梁的只有林宿一个,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种,让他姓林像什么话。”
“不是,等等……爸你什么意思?”方天河被他说得有些懵,“你知道方辞的事了?可林宿的亲子鉴定还没出来。”
“……”方启良沉默一瞬,“方辞又出了什么事?”
方天河:“……”
怎么觉得他们两个说的不是一件事呢。
方天河道:“方辞不是我儿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方启良:“……”
方启良气笑了:“好啊,你们两个真是好得很呐,平时这么恩爱,背地里各玩各的,两个野种都养眼皮子底下。”
越描越黑,方天河头疼:“什么野种……方辞跟唐姝也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两个好得很,没人出轨。”
他道:“我们两个怀疑当初是在医院弄错了孩子,但是现在还在查。”
“所以林宿才是你们两个亲生的?”方启良有些错愕,“不是你和外面女人生的?”
方天河有口难言:“……我什么时候在外面乱搞了!而且你怎么就认定林宿是我亲生的了,报告还没出来呢。”
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通,方天河总算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初把林宿带回来,方启良看这孩子和方天河长得有点像就起了疑,私下里让人去做了他们两个的亲子鉴定,结果显示两人是父子关系。
他一直以为是方天河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借着领养的名义把人带回家,没想到方辞才是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方天河捏着那份有些泛黄的报告单,又气又无语:“难怪那段时间你总让我收心顾好家里,合着以为我在外面养情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方启良也气,“方辞当初才多大,还不是你们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我还以为是你忽悠方辞把人往家领。也就你们两个真以为是领养孩子,背地里谁不说林宿是你在外面的野种。”
方天河:“……”
他比窦娥还冤。
位高权重就这点不好,平时听得都是好听的,没人敢不开眼在他们两个跟前乱嚼舌根,也就不知道外面传的这么离谱。
他放下报告,语重心长教训起自己爹来:“你都退休了,嘴不用那么严。”
一瞒十几年,还以为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好,没想到弄巧成拙。
书房里陷入沉默,骤然得知真相,却没人高兴的起来。
良久,方启良才问:“那当初方辞是怎么挑中林宿的?未免太巧了点。”
这点方天河也不清楚。
那年方辞突然开始做噩梦,整夜整夜做噩梦,还总是哭,哭完又不说话,去医院看过大夫,也请大师做过法,各种办法用遍了也不见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突然说想要个哥哥。
好不容易肯开口,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方天河都会立马联系天文局,更别说他只是想要个哥哥了。
于是林宿就这么被带回了家。
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呢。
他心事重重回到前厅,唐姝拿着手机看,语气发颤:“报告出来了。”
“嗯。”方天河应了声,转头看向林宿,“结果出来了,你的户口也改了吧,方宿怎么样?”
林宿把头一撇:“不习惯,不想改。”
“别闹脾气。”方天河皱眉,“你成年了,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你既然决定了,那还问我干什么。”林宿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太好听,“我的意见又不重要。”
“你!”
“跟孩子发什么火。”唐姝神色复杂,“但今晚的晚宴,小宿,你看……”
林宿忽然想起方辞好像和他说过一句,在这个家里,他们两个都没有话语权。
不记得什么时候说的了,但又觉得方辞确确实实说过这句话,也确确实实没说错。
“不用问我。”林宿说,“你们随意。”
有些事,他确实没有话语权,无论是曾经以养子的身份,还是亲生孩子的身份。
宴会主办方的动作很快,中午收到的消息,宴会开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方辞的名字,只剩下一个方宿。
以方家的地位,即便之前没有向外界介绍过继承人,同个圈子也是听说过或是见过两个孩子的,同辈更是和他们两个打成一片。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今天即便方辞不能正式出席,也会被隆重介绍重点提及,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方天河宣布林宿将会作为盛华的继承人重点培养,并当场转赠了林宿集团的股份。
至于方辞的名字,并未被人提起。于是知情或不知情的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人。
林宿与方天河一起,对众人客套又官方的致辞,这意味着他的名字和长相从此和“盛华继承人”绑定,大家都会记住他,而他也将代替方辞,成为众人拉拢的对象。
林宿是谁不重要,方辞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天河的儿子,是盛华未来的掌权人,意识到这一点,林宿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量身定做的礼服剪裁得当,口袋也只是装饰作用,所以那个巴掌大的木盒放进去显得很突兀。
只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再突兀,也没有哪个不开眼地会说他衣着不当。
宾客们来往寒暄,时不时有人举着酒杯过来和他搭话,或是套近乎想搭上盛华这艘大船,或是打听关于他身世的变故。
同龄的朋友更是围着他问个不停,甚至有人猜是不是方辞救不过来了,所以方天河才会宣布林宿是继承人。
林宿烦不胜烦,索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清静。
唐姝走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想什么?”
林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我想去医院。”
提起方辞,唐姝的表情淡了下去:“他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林宿知道她在问什么,却不想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我想去医院。”
唐姝神色复杂:“去医院干什么?”
是啊,去医院能干什么,林宿有些出神地想,方辞还没醒,ICU也不能进,即便去了医院,他也见不到方辞。
可林宿还是想去,哪怕能离方辞近一点也好。
他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说:“我想他了,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