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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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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装着护身符的盒子,林宿最后还是没有接。
方辞怔怔地看着他按亮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便转身上车。
车灯照亮了庭院里的石板路,车子开走,院子又暗下来。方辞定在原地许久,又蓦地回神,拿出手机去看微信,对话界面安安静静,没有新通过的好友申请。
他试着再一次添加好友,这次却弹出了个对话框,显示对方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林宿把他拉黑了,当着他的面。
方辞如鲠在喉,又不死心地给林宿打电话发短信,在各个平台把林宿骚扰了个遍,终于在半夜十点的时候,被林宿从各大平台全面拉黑。
他垂头丧气,又在小群里发牢骚:【我被林宿拉黑了怎么办?】
【蒸羊羔:你哥性格不是挺好的吗,他都拉黑你了,只能说你活该呗。】
【方方:你再这样我也要拉黑你了。】
【蒸羊羔:不好意思刚才被盗号了。】
【蒸羊羔:你想哄林宿还不简单,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厚颜无耻死皮赖脸往他跟前凑的,他能上当一回,就能上当第二回。】
【小乔:附议,这种事比的就是谁更不要脸,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办法,绝对称得上是经典永不过时。】
【方方:行,那就祝我好运。】
以林宿对爸妈的态度来看,大概率也是没戏,方辞开始天天往林芸跟前凑。
林芸安慰他:“林宿就是嘴硬,其实可心软了,没事,他不会和你计较的。正好今天我透析,他肯定会过来的,到时候你俩好好聊聊。”
方辞嘴上嗯嗯嗯,心里想的却是不计较是因为你是他妈,他算林宿什么人啊,他能叫林宿一声哥,那都是林宿给他面子。
不过能见到林宿,他还挺期待。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分一过,一天冷过一天,外面阴沉沉的,细密的雨幕泛着凉意,外面行人寥寥,还都撑着雨伞,隔着各样的伞面,看不清撑伞的人是谁。
方辞趴在窗台上,意兴阑珊地数着过往行人,数到一个银白色的伞面,他忽然来了精神,虽然看不到脸,但他就是认出了撑伞的人是谁。
他有点兴奋:“宿哥来了。”
林芸:“外面这么大雨呢,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辞:“猜的。”
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方辞立马冲到门口,喜笑颜开:“宿哥……啊陈护士,现在就要做透析吗?过一会儿做行吗?”
陈护士把设备推进病房:“行,能做叫我。”
方辞还没来得及答应,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等?”
方辞尴尬回头:“宿哥,我这不是想着等你过来么。”
林宿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朝护士点了下头:“现在就做吧。”
林芸躺在床上任由护士给她扎针,还不忘操心两个孩子:“小辞等你半天了,你俩别吵架,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林宿语气淡淡:“没什么好说的,他少搬弄是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林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方辞什么时候搬弄是非了,别说的这么难听。”
“哦,那真是抱歉。”林宿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方辞,“我说话难听,你俩慢慢聊,我出去等。”
方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诶宿哥,你等等,别走!”
林芸叫住他:“别管他,让他去,这一天天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气性,你这么让着他只会让他蹬鼻子上脸。”
方辞头疼:“……不是,妈,你这不火上浇油吗。”
他追着林宿出去,好在林宿没走远,就在门口。
方辞厚着脸皮凑过去:“宿哥。”
“嗯。”
方辞道:“你今天没课,一会儿咱俩一起回家?爸妈正好也在家休息,晚上可以一起吃饭。”
林宿不冷不热地道,“学校有事,没空。”
方辞厚着脸皮又道:“那一会儿咱俩去吃午饭吧,我早上没吃,有点饿了。”
“我不饿,你记得给妈带点有营养的。”
方辞:“我又不懂这个,你跟我一起去买?”
“……”林宿无奈,“你还是进去陪着吧,等做完透析再说。”
方辞不听:“不行,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要走也得等她做完。”林宿不耐烦,“能别在这儿烦我吗?你很吵。”
方辞:“……”
脸皮再厚,方辞也被他刺得有点难过,心里像被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又酸又涩的不是个滋味。
他没精打采:“那我先进去看看,你别走啊。”
林宿懒得理他。
透析要做四个小时,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林宿戴上耳机听英语听力,听完两套听力,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在门口罚站?
少说还要等三个小时,林宿收起手机,打算去护士站借个凳子。
刚要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林宿一时没想起在哪儿见过。
他只当是来探病的家属,靠墙给这一行人让路,不成想那些人在他面前停住,男人问他:“林芸住这间病房吗?”
“嗯。”林宿点头,“不过她在透析,不太方便探视。”
男人问:“你是?”
“林宿,林芸儿子。”
男人一顿,上下打量他一番,微不可察地扬了下眉,像是考察一件物品一样,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很轻地笑了下,递给他一张名片:“认识一下,我是李秋存,你的生父。”
林宿:“……”
真难得,前十八年他都以为自己是个死了爹的单亲孩子,怎么一年功夫,一下子冒出两个人来说是自己爸爸。
爸爸这种生物,存十八年死期能给一倍的利息是吗?
“稍等。”林宿说着,敲了敲门,把门打开一角,“方辞,出来一下。”
方辞原本还在丧气,听见进去喊他,立马精神抖擞地跑过来:“宿哥你叫我……嗯?李总您好,您怎么过来了?”
林宿把那张烫金名片塞给他:“找你的,他说他是你亲爸。”
李秋存:“……”
方辞:“……啊?”
李秋存思忖一瞬:“你姓方?方天河是你什么人?”
方辞懵懵地道:“是我爸,呃,养父?”
李秋存了然:“听说方家当初抱错了两个孩子,原来就是你们两个。”
方辞:“……”
他如遭雷击,小心翼翼地求证:“那您和我妈妈是……?”
李秋存避而不答:“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方辞一脸恍惚,正要开门,又被林宿按住,客气却又不容拒绝地道:“抱歉,透析还没结束,您还是稍等一下。”
李秋存没强求,真的在一旁等起来,方辞简直要把“无法接受”几个字写在脸上,不管不顾地冲进了病房。
他单刀直入,一点缓冲都没有,直截了当地问:“李秋存和我是什么关系?”
林芸惊了下,目光躲闪:“他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他就在门口,要我把他叫进来吗?”
林芸:“……”
她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故事,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林芸阴差阳错进了还在起步阶段的铭泰科技,成了李秋存的左膀右臂。
那段时间公司上下都很忙,但看着用户数和盈利飞速上涨,又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年轻男女朝夕相对,又是势均力敌的同事伙伴,难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一次庆功宴上,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睡在一起。
林芸问李秋存什么时候离婚娶她,可铭泰正处于上市阶段,沈夷商的家世也算的上清贵,李秋存怎么可能离婚娶林芸。
林芸也是个暴脾气,当着李秋存的面吃了避孕药,把辞职信摔在他桌子上,离开了前途一片大好的铭泰。
方辞木然听完全程,神情空洞地问:“也就是说我不仅是个抢占别人人生的假少爷,还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私生子是吗?”
他深吸了口气:“抱歉,我想冷静一下,你们慢聊。”
说完就大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外面秋雨蒙蒙,很快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意顺着皮肉渗进骨头里,冷得方辞打了两个喷嚏,好歹也算是冷静了。
他坐在林荫道的长椅上,给方天河拨了个电话,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吸着鼻子说:“我记得李秋存有个儿子,好像比我大一点。”
如果是李秋存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铭泰上市的时候,李秋存几乎把所有叫的上名号的黑客都挖了过去,可以说最顶尖的互联网技术铭泰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李行初作为铭泰的太子爷,想黑一个人的电脑嫁祸过去,简直再轻松不过。
方辞挂了电话,陷入无尽的迷惘中。
他是谁,他都干了什么,又要面对什么。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他自己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盯着地上的积水出神,小小的水洼映出两侧的枯树,又被落下的雨水打碎。
周围的雨似乎停了,积水中的倒影却依旧在不断地打破重绘,短暂的画面中,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方辞讶然抬头,林宿把伞举过他的头顶,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傻逼,虽然没说话,但方辞琢磨着,他应该是想问“你是不是中二病又犯了”。
中二病怎么了,方辞感觉自己得简直能去演苦情剧,每逢主角难过必下雨,他就是天选男主角。
他气急败坏,把要哄林宿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气冲冲地问:“你来看我笑话?”
“两个笑话,还是别比哪个更好笑了。”林宿语气平平,“我只是纳闷,怎么真有人下了雨不知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