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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愿望【lo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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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营?”
夜色已染,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片惺忪的草地上,四方烧烤亭如挂灯的礼盒,亭并亭排置,悬灯挂彩,灯带旋绕柱子攀爬垂落,与脆音荡然的风铃碰撞,净白的灯光集聚桌子中心花瓣绵实无瑕的山茶。
“嗯哼。”南挽诚拉着沈翎羽走进一个烧烤亭,“与劳累的生活浅浅失联十几个小时,也可以把这当做人生最后的时间,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翎羽不语,只是静静看着南挽诚小心翼翼将那瓶白山茶放在地板上,冻红的手指轻轻摩挲娇嫩的花瓣,手腕一转,抽出一枝,擅作主张插入沈翎羽的耳间,纯粹又暧昧。
“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南挽诚背手歪头笑了。
沈翎羽垂眸:“那是形容美人的吧。”
他哈哈笑了几声:“鲜花配美人,窈窕淑男,挽诚好逑。你也是美人啊,你一直都很好看呢。”
沈翎羽摘下花,捏着圆滑的根茎转了几圈,明明手握芬芳,嘴头却那么不解风情:“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说什么一直,太虚假了。”
才不是,太久了,你忘了,算上今天,整整3604天,我们已经认识整整3604天了。
南挽诚在心里默默反驳。
没关系,记住现在的我就好了,现在的我更好。
“要拍照吗?我提前跟老板借了相机。”而现在的自己私心斐然,“你喜欢摄影吗?”
沈翎羽将花重新插回花瓶,规整淡雅,好似它从未出格。
“不喜欢,很讨厌。”
如果一次的任性放纵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打碎新生的希望,那再来一次,他宁愿从未走出桎梏,囚笼养不活向往天空的鸟,老实走沈培泽铺好的路,对所有人都好。
可,唯独对某个被他遗忘的、恋旧的孩子残忍,3000多个日夜,一个人,孤零零,在每一个无助的时刻,如同失智的疯子,不知疲倦窥视记忆深处模糊的身影,机械般呢喃着某个名字,怀念着那日拿着相机的少年。
偏执的痴狂一度演变为执念。
直到在迟来的重逢,再次上演一见钟情,才摆脱溺水人口鼻的织网。
“是吗?”南挽诚轻声回答,“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物是人非常常在所难免,但情到深处来不及质疑自己的爱,也不敢质疑,掉帧的回忆已经成为他灵魂不可或缺的阿贝贝。
他依恋这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
一场忒修斯之船的悖论,无答案,混沌产生争议,各执一词,说服自己即可,自我感觉即标答。
爱这种东西,说不清的,他也不想清醒。
两个人一起把帐篷搭起来,南挽诚一个人吃了很多东西后,来露营的人已经逐渐增多,朋友聚会,家庭出游,情人约会,笑言嘈杂,总之无人形单影只。
“山区不能放孔明灯,我们用气球代替许个愿怎么样?”南挽诚从老板那牵着两颗爱心气球回来。
沈翎羽看了一眼:“多大了,这么幼稚?”
南挽诚撇撇嘴:“多大了,这么害羞?”
“今天是北方小年,我们也可以当是补过元旦,提前过元宵。”
“哪有人这么过节?”
“有啊,我,还有你。”
“只有你,只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说明我独一无二啊。”南挽诚叉腰,红色的气球飘飘悠悠,“你和我一起,就是独二无三,我们一起孤立所有人不好吗?”
他强行将沈翎羽拽起来,没用多大的力气:“来都来了,走嘛。”
无尽夜空飘荡稀薄的黑云,天上一颗启明星独自闪烁,地上点点灯光突兀长明。
“没有马克笔怎么写愿望呢?”南挽诚仰着脖子懊恼。
“不行就算了吧。”
放弃是沈翎羽生命中的常客,站在土地上,他从不肖想遥远的明星,那是他梦想湮灭的方向。
“不能算了。”
但总会有人执拗。
“我们去找其他人借。”
幸福转瞬即逝,他们这样倒霉的孩子如若望而却步,就很难再看见第二次,抓住更是痴人说梦。
他抓住沈翎羽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其他人的领域借一笔美愿。
“打扰一下,请问一下你们有马可笔吗?标记笔也可以。我们想借一支在气球上写字。”南挽诚站在沈翎羽前面,跟一群陌生人交流。
本来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学生们噤声,齐刷刷看了过来。
南挽诚浅浅微笑,任凭他们打量:“可以借支标记笔吗?”
“呃,好好好,黑色的可以吗?”其中一个发色较浅的男生回应,他让另一个看上去情绪挺稳定的男生把包递给自己,翻出一支黑色标记笔。
南挽诚礼貌接下笔:“可以可以,谢谢了,我们等会还给你们。”
拿到笔他本来准备拉着沈翎羽走了。
“等一下。”那个男生叫住了他。
“怎么了?”南挽诚本就不太适应和其他人社交,有些局促,他回过头,发现对方严肃板正地盯着自己,好像在观摩什么奇怪的动物。
过了几秒,那个男生试探性开口:“你是feeble bowl?”
南挽诚眨眨眼,呆呆点点头。
“我艹!”那个男生忽然激动起来,吓得他一震,而其他人跟习以为常一样静静看着。
“我超喜欢你的作品!!!我喜欢你三四年了!!!前年签售我还去过现场,当时就被你超级无敌大爆炸的绝世容颜征服了!昨天签售实在是因为我搞混了时间,导致不得不去陪朋友过生日,下次一定!你知道吗?我一来就注意到你了,一直不确定,不敢问,你刚刚问我借笔我感觉我的心脏都骤停了!”
他兴奋地握住了南挽诚的双手,眼神诚挚。
“你记得我是谁吗?”
南挽诚无措地啊了几声,0社交经验的他即将被热情的字词淹没,直到那人同行的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把他钳住自己的双手扯开。
然后她又牵上了。
……?
“布偶大大,你好,我叫张灵灵,你的六年老粉!”张灵灵张巴大眼睛,“我从《虚假同感偏差》开始就垂直入坑了,超喜欢那部!!虽然现在已经找不到那本的资源了,想重刷都不行,啊啊啊啊,大大能不能多出一点这种类型?”
南挽诚刚挂起来的笑容僵了僵。
《虚假同感偏差》,他早期一部极其恶俗的/肉/文。
身为正常人的攻爱上表演型反社会人格受,自甘堕落,违背道德底线摧毁自我人格,沦为一条麻木/喘/息/的忠犬,只为乞讨受因虚假同感偏差而施舍的爱意……
灵魂错位的二人在爱恨情欲之中达成虚假的同频,耳鬓厮磨,互斥相吸,至死不休。
他看着眼前亮眼浓睫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一时之间大脑有些许混乱,尴尬笑了笑:“是……是吗?”
“滚开。”最开始那个男生把张灵灵扯开,南挽诚刚被松开的手再次被握住,“自我介绍一下,本名罗云阳,微博ID云雾。”
云雾……
这么说的话他就认识了。
“原来是你啊,你画过很多我的作品同人图,我很喜欢!我每一张都保存了,还特别设立了一个相册呢。”南挽诚为表诚意打开自己手机相册翻给他看。
而一旁张灵灵哭喊着:“梓泫,你快帮我治一下这个逆子!”
“叫我干嘛?我又不是齐雾。”回应的那个女生声音很耳熟,“别动手动脚,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看我的时候眼珠子都成浓缩醋酸丸了?”
南挽诚抬头看了过去,刚好对上夏梓泫的视线,她眼尾上挑,一只手夹着薯条,一只手推搡张灵灵抱她手臂的手,头上别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黄鸭发卡。
夏梓泫随意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又见面了,护花使者?”
南挽诚一怔:“你……你是那天的……”
夏梓泫不置可否,只是一只手托着下巴笑得平静也玩味:“看来我不小心成为全网第一个知道大碗和鲜花住哪的人了?”
“什么?!”张灵灵和罗云阳不约而同惊喊,又同步看向当事人南挽诚,“你们同居了?!!!”
“啊啊?没……”
南挽诚一下被团团围住,而夏梓泫戴上耳机不再过问喧嚣的凡世。
救……谁来救救他……
他下意识看向沈翎羽,结果沈翎羽竟然正在和那个叫齐雾的男生攀谈。
“麻烦代我父亲向沈老问好。”
“当然,爷爷之前也说想再一起吃顿饭。”
两个人温文尔雅握手,言行举止轻松得体,一个露营搞得好像什么商业聚会,三言两语敲定了什么合同。
张灵灵悄悄从南挽诚左肩探出头,罗云阳从右肩露出一双眼睛。
“你觉得帅吗?”
“我家雾宝当然帅啊。”
张灵灵给了罗云阳一拳。
“恋爱脑死开,我是问你觉得那个男的帅吗?”
罗云阳捂着疼痛的脑壳认真思考。
“嗯……那简直,金相玉质,寿考不亡啊!配得上冷少!”
“赞同,我就知道要准备裤子。”
“我那你觉得谁上谁下?”
“那肯定是……”
南挽诚手动打断两个人暗戳戳又明晃晃的八卦,一只手一张嘴,闭上眼自欺欺人:“两位,够了……够了……”
此时,沈翎羽他们那边也结束了,他走到南挽诚身边:“你们聊完了吗?”
张灵灵和罗云阳悄悄退场,南挽诚扯了两下气球,点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等会儿把笔还给你们。”
一句话解决问题,他拉着南挽诚的手腕一前一后离开。
“布偶大大,玩得开心哦!”
从木板跨入草地,从白灯融入黑夜,只要一瞬时间,就能轻而易举从他人的欢喧回归自己的宁静。
南挽诚盯着他的背影愣神:“你和那个人认识吗?”
“不熟,见过几次。”沈翎羽松开手,“做事专注点,借个笔要这么久。”
“对不起。”南挽诚装模作样叹气,将一个气球递给他,“你先写吧。”
沈翎羽不接,于是南挽诚就把绳子绑在沈翎羽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像是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在做什么标记。
“我没有愿望。”
沈翎羽抬着手任凭心愿的媒介随风晃荡,透过气球,他看见了另一颗鲜红的爱心,还有发丝飘飞的南挽诚。
许愿是对自我的诈骗,是向不存在的神明乞求不存在的幻想。
“怎么会没有愿望?”
“怎么不会?”
南挽诚扯着细线,将膨胀的气球小心抱在怀里,丝毫不担心稍有不慎就会爆炸:“没有愿望的话,就无向往,那你靠什么信念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呢?”
无需支撑的是核心根本,需要理由的是衍生问题。
而在南挽诚眼里,爱无需理由,存活缺乏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