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大土也

42、第 42 章

　　照片前，是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灰被按时清理，倒也显得干净。
　　重阳熟稔地从餐桌的抽屉里拿出几根香，单手点燃，用左手晃了晃，把香插在香炉里。
　　重阳满脸沉重，对着照片说：“我回来啦！”
　　然后，给自己煮了碗面，坐在照片对面，吃了起来。
　　边吃边说：“陈御白，你个没良心的，不是说我表现好就会来看我吗？骗子。”
　　十六岁的陈御白笑的温婉，重阳晃了晃手里的镯子，说道：“今年没有寒暑假了，不能跑太远，我准备带你出去三五天，去杭州看看西湖，看看雷峰塔，住两天，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照片里的陈御白笑意盈盈，一言不发。
　　“程玉非要和我一起去，我没答应，还和以前一样，就我俩。答应你的，我都做了，你趁鬼节啊之类方便一点的时候，来看看我吧。”
　　重阳一碗吃完，清理了厨房，洗了澡，躺在床上看书。
　　陈御白的书，每次心里有事，她都喜欢翻这一本，最喜欢的就是里面的《逍遥游》。每次大声读几遍，心里的沉重就会轻松几分。
　　过段时间就是陈御白的祭日，国庆，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偏偏是这一天，有了了自己心里难解的结。
　　重阳翻来覆去，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发呆。脑海中闪现出陈御白全身是血的样子，重阳一激灵，慌忙起身洗了把脸，拉开窗帘看窗外的月亮。天涯共此时，不知道鬼魂能不能看到月亮。
　　夜里重阳睡的并不安稳，她在黑暗中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从陈御白的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放在身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陈御白的衣服质量都很不错，那些旧衣即使在七年时光的消磨下，也依旧光亮如昨。
　　只是经常被拿出来当安睡工具，难免有些失了形状。
　　七年来，自己总会做着相似的噩梦，七年前的自己会哭着醒来，对着夜空颓然。而现在，半夜惊醒，总算是能够有几分从容。
　　如果不是家里到处放着陈御白的照片，陈御白的样子，大概已经开始模糊了吧？
　　第二天清早，是个周末，重阳接了个兼职，本市的龙头企业济生集团要重新翻修，需要人手，工资相当不错，一天八百。
　　她骑上小电驴，早早地等在了济生集团的门口。
　　她记得这是被陈御白的伯父抢走的公司，想着这里曾经是陈御白家的公司，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等负责人李想到了到了，重阳跟着一起进了济生集团。诺大的集团此刻空无一人，重阳按照李想的意思，负责拆除了一些背景墙和装饰，重新换上了甲方要求的新背景。
　　重阳速度很快，指挥着工人边拆边装，甲方给的时间紧，这一层楼的背景墙今天全部要更换完成。
　　一转眼，到了中午十二点，李想喊上大家去吃饭，和从前一样，是路边不起眼的小餐馆。
　　李想是个挺乐呵的中年男人，之前重阳跟着李想干过几次活，李想觉得重阳虽是个女孩，但是干活踏实细心，所以每次只要重阳有空，就喊上重阳一起。
　　重阳不喜欢说话，吃饭时，李想带着一身烟火气和重阳闲聊：“哎呀！这顿哥哥请！这次济生集团忙着赶工，给的不少，哥哥我呀，今天请你吃顿好的！”
　　重阳没推辞，点头说：“行啊！李哥大气！”
　　李想给自己拿了啤酒，感叹道：“这济生集团现在变天了，现在这小陈总年轻，出手也大方，以后要是还有机会合作就好了。”
　　言语间，一盘红烧大公鸡端了上来，重阳毫不客气地动了筷子，说：“陈润生退休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对吧？接手的是大儿子吗？”
　　李想闷了一口酒，说道：“不是，是济生集团的老东家。”
　　重阳吃着肉，往米饭里倒了点汤，扒拉了一口米饭，冷声道：“老东家不是早就没了吗？好多年了。”
　　李想点头：“可不就是，我也是前几天接到活的时候才知道，那老东家有个女儿，最近回集团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陈总把诺大的济生集团拱手相让了。”
　　重阳眼中无波：“女儿？搞错了吧？陈润成只有一个女儿，七年前……死了。”
　　李想一拍桌子，道：“胡说什么，不就是陈御白吗？不好好活着呢吗？你可别乱说话，回头东家听到了不给我结账！”
　　重阳眸色一黯，反驳道：“李哥你定是听岔了，七年前我去了无数次警局，结论……”
　　重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年，警局一直给陈御白的定性都是“失踪”，自己也曾问过赵叔，赵叔说了，因为找不到尸体，就不能判定人死了，只能以失踪结案。
　　重阳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她拿出手机，拨了赵叔的电话。
　　无人接听。
　　重阳疯了一般夺路而出，骑上电车直奔警局。
　　七年了，这一直是自己心里的疤，赵叔可能在忙，那自己就到警局去找人！
　　到了曾经来过十几次的警局，重阳说要找赵敬，不多时，警局里出现了一个警察，问重阳有什么事。
　　重阳急切道：“你好，我找赵敬！”
　　那警察点头：“我就是，找我什么事？”
　　重阳懵了，她拿出赵叔的照片，道：“我找这个赵敬，你们片区是不是有重名的？”
　　对方看了看重阳手机里的人，说道：“这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这只有我一个叫赵敬的警察。”
　　重阳摇头：“不可能，警局那么多人，会不会你不认识……”
　　那警察笑了：“我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了，这里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你找错人了吧？”
　　沉寂的记忆忽的涌现，重阳回想了很多，记忆里，赵叔每一次陪她来警局，都没穿过警服……
　　重阳忽的感受到了一种荒诞的意味，她站在中午的太阳中，感觉一切都如此不真切。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于是毫不客气地用手机砸了自己的脑袋。
　　电话声响起，那边的李想大咧咧地催她：“喂！重阳，跑哪里去了，饭都不吃了！下午活可不少……”
　　重阳忽的在烈日下笑出了声，倒是把李想吓了一跳。
　　重阳沉声说道：“知道了，李哥，我现在就回去。”
　　见到李想，重阳迫不及待地打听着济生集团的消息，李想已经吃好饭了，见重阳感兴趣，索性就多聊了几句。
　　“小陈总长得挺漂亮的，就是不见她笑，有点严肃。”
　　“听说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气质很好，主要是出手阔绰。”
　　“男朋友？可能没有吧？不知道，但肯定有不少人追。”
　　“看着对陈总挺客气的，唉，可不是我说你，以前你可是把陈总得罪狠了，这次换成小陈总，你可不能再给我惹事了！”
　　李想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重阳认定陈御白的死和陈润生脱不了关系，碰巧那时跟着李想到济生集团当“蜘蛛人”。那时是秋天，刚干完活的重阳看见陈润生从济生集团的大门走出来，正和身边的人高谈阔论，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
　　重阳一时心头火起，直直地冲着陈润生走了过去，没人在意她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她满眼恨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忽然揪住了陈润生的衣领：“陈润生！你这个混蛋！是你害死陈御白的！现在你踩着她的尸骨生活在这阳光底下，你凭什么？你满手鲜血，她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人啊！”
　　陈润生猛然被袭击，满脸慌乱，待看清面前是谁时，就恢复了镇定。
　　保安蜂拥而出，重阳被强行拉走，她踹翻了拉住她的保安，再一次冲着陈润生扬起了拳头！
　　“陈润生！该死的是你！”
　　最后，济生集团丰沛的保安竟然将她和陈润生生生隔开。
　　她永远记得陈润生睨着眼睛看自己，轻蔑一笑：“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你让我确定那孩子是真的没了。”
　　随后，陈润生对着保安队长说：“送进警局让这孩子冷静冷静，还有，以后这个人，不要再让她靠近济生半步！”
　　那次，李想虽不知道重阳怎么会和堂堂济生集团的老总起了冲突，但是受了牵连，被济生的人好大一通责难。
　　重阳听着李想说起这段往事，笑了，说：“李哥放心，再也不会了。”
　　下午回到济生集团继续干活，晚上七点半，总算是忙好了。
　　重阳终于有时间仔细观察济生集团，她仔细观察她见过的每一个人，终于找到机会，在前台的指引下，远远地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很模糊，看不清。
　　只是那人身上清冷的感觉，让重阳觉得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真实感。
　　重阳怔愣了很久，周围的人都变得虚无，一切仿佛是一个并不真实的梦境。
　　但是新的海报上，又确确实实写着陈御白的名字。
　　重阳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耳边开始轰鸣，重阳退了几步，被李想拖出了公司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