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大土也

54、第 54 章

　　城东有片不小的湖，重阳骑着电瓶车悠悠地带着陈御白沿着湖边晃悠。傍晚的龙湖正是人多的时候，周边的居民喜欢晚间沿着湖边夜跑，情侣也喜欢到这里徜徉山水，执手吹吹风。孩子门玩的地方更多了，广阔的沙池，还有钓鱼的长沿，美丽的游轮，还有一座风铃桥。
　　这条路上的人来来往往，说说笑笑，看起来都好像没有烦恼一般，沿途的风景不错，有花有树，入目皆青。
　　重阳和陈御白下车散了散步，阳光的余温依旧滚烫，金色的日光笼罩大地，从这里往河的对岸看，城楼高耸，一派车水马龙之态，而身后，则是无边绿野，仿佛这龙湖，是条不偏不倚的分界线一边是城市，一边是山野。
　　“我从小生活在城市之中，却并不喜欢城市，那里太喧嚣太虚假，直直地太阳下隐隐便可见人心。但我也不喜欢山野，山野中虫子很多，满是惊吓，那里的人常常粗鄙愚昧，言语无状。”
　　陈御白看着湖水另一边的城市，继续说：“我从前常想，像我这样，并不爱这世间人世间物，到底该何去何从？”
　　“爸爸常说，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一个人会孑然一身，总会有属于自己的牵绊，家人、爱人、朋友，那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紧密联系的证据。”
　　“可我时常会感觉痛苦，明明不喜欢这个世界，却又置身其中，明明不喜欢人这种复杂的生物，但这却是我本身的形态，不喜欢阴谋算计但却身处阴谋之中，永远无法挣脱，重阳，你懂我的感觉吗？”
　　陈御白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之下，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虚化感，像是摈弃凡尘的谪仙一般。
　　重阳回答道：“我只知道众生皆苦，蝼蚁走兽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命运，终日为了一口吃食殚精竭虑。人类也是一样，一呼一吸间，也是与这世界的联系。孤独？那是什么呢？大概是人不喜欢与人相交，但，即使到了深山老林，也免不了与飞禽走兽相交，或者，攀折喜欢的花，种下爱吃的果子，都是和植物相交。人却是不会一直孤独，因为人总会找到自己的感情归处。你爱种豆南山，我爱红尘滚滚，只是这样，而已。”
　　陈御白眼中一片茫然，像是迷途的旅人，四下皆是路，又四下皆无路。
　　重阳拉住陈御白的手：“城市便捷干净，乡野质朴天真，万物都像那太极，黑白各半，相互界限分明，又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陈御白扯出一个笑容，道：“你也不过二十多岁，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重阳面色平静，这么多年，苦海漫游，有些老气横秋的想法实在在再正常不过。
　　重阳带着陈御白顺着湖边一路往南，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陈御白左右看看大道两边无边出现的无边的麦田，人形寥寥的小村落，村子里鸡犬相闻，一片乡野的质朴之气。陈御白从来不知道城市里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只觉养眼，于是，转头问重阳：“这是哪里？”
　　重阳说：“这里啊，城市农家乐，你看，这里的鸡鸭鹅都是用最天然的方式养殖成成的，现在城里的人都喜欢这个，很多人趁着暑假，周末没事就来转一转，放松一下心情。”
　　陈御白看看远处那几处稀稀落落的帐篷，忽的问道：“重阳还没有问过你，你是喜欢城市的生活，还是喜欢乡村的生活？”
　　重阳展颜一笑说道：“年轻的时候还是喜欢城市的生活，但是我想，如果等我老了，我大概会喜欢乡村的生活多一点。”
　　陈御白看重阳笑的开心，继续问道：“为什么？”
　　重阳说：“我小时候在乡里生活，那时候邻居爷爷家种了很多果树，有梨树、李子树、石榴树、桂花树、松树。杨树……他家有好大好大的院子，一年四季都有好吃的果子，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时间，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那么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院子，里面种满我喜欢的花，我喜欢的果子，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天荒地老，直到白头。我觉得这才是一个人最终极的浪漫。”
　　陈御白看着兴致勃勃的重阳，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说：“被你这么一说。感觉好像生活都充满了光芒。”
　　重阳一笑，露出一副虎牙，可爱极了。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对未来地憧憬，说道：“生活嘛！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两人顺着乡间的小路缓缓往前走着，路很窄，旁边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红的，蓝的，紫的，非常好看，陈御白从没见过这种乡野风情，一时间看迷了眼。重阳便停下车，跟在身后看她去追蝴蝶，看她去观察蜜蜂。
　　重阳说：“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我曾经想过带他来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陈御白心里一顿，猜想朝阳口中的好朋友就是16岁的自己。便说道：“那有机会你一定要带她来，我觉得她一定会很喜欢这里。”
　　重阳看着陈御白淡淡的笑容，有些失神。说道：“对呢。我也觉得他会喜欢。”
　　两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直到夜色开始降临，周围的光线开始逐渐昏暗。
　　重阳眼里的陈御白逐渐变得朦胧不清。虚幻的好像是一个美好的泡沫。好似如果遇见一丁点的风雨，这泡沫就会碎掉。
　　重阳牵起陈御白的手，对陈御白说：“牵着我，小心点，别摔跤。”
　　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重阳的身影变的变得高大起来，陈御白扬起头。从侧面看着重阳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心里暗暗想着：他从前就这么高的吗？一个女孩子。竟然比我高这么多吗？
　　重阳带着陈御白顺着来时的路找到了自己的电瓶车，重阳伸手把粉色的头盔帮陈御白带上，夜里的蚊虫逐渐开始聚集，陈御白有些厌恶，重阳看到，调侃道：“没事的，你不说话，从此就不会飞到你的嘴里，虫子见到我们，可能它们会比较害怕。”
　　陈御白被逗笑，心里对于这种肮脏昆虫的讨厌似乎都微弱了许多。重阳满脸带着笑，骑上电瓶车，带着陈御白往家的方向赶。
　　华灯初上，白日的喧嚣逐渐消散，微凉的晚风拂过，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在这条乡野小道上，夜晚的蝉鸣阵阵，有些聒噪却也显得热闹。
　　逐渐暗下来的夜让陈御白感觉到一阵没有来的害怕，她下意识缓缓抱住了重阳的腰，小声说道：“这条路上怎么都没有人？重阳你怕不怕？”
　　只给了陈御白一个背影的重阳摇了摇头，指了指两人头顶上的天空。
　　陈御白顺着重阳的眼睛看过去，天空中有一轮皎皎的明月，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星星点点，像极了琐碎的钻石。月光虽不似太阳那般霸道强烈，但可以隐约看得出月亮旁边的云层。
　　朦胧的月色下云层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去。像极了一副美好的静态图画。
　　重阳开着小电驴七拐八拐的在小路上穿梭，见陈御白有几分害怕的样子，宽慰道：“夜晚有时候也很美的。我小时候长在乡村，很多个迷茫的夜里我就抬起头，看黑暗中这苍茫的夜色。宇宙浩瀚，显得人类多么渺小。”
　　重阳骑上了一段相对平坦的路，抽出一只手安慰似地拍了拍陈御白抱住自己的胳膊，继续说：“我那时候一无所有，仅有的梦想不过温饱，时常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但看着星空，想着，这世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地球一样会转，太阳一样会升起。我忽然就顿悟了，与其在无尽的月色里做个孤魂，不如扬气头好好生活，直面太阳。”
　　陈御白的胳膊上都是重阳的体温，她感觉安心不少，认真听着重阳说的从前。
　　“可惜长大以后生活在城市，城市夜晚的灯太亮了，我几乎很少再看到皎皎的明月和璀璨的星空。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遗憾，后来我发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仿佛一切都能安静下来。我可以安静的想着我自己的心思，不担心有人打扰。夜晚除了虫儿的鸣叫声陪伴着我。还有这天地日月，其实想一想也是很浪漫的。”
　　陈御白露出探究的眼神，问道：“你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吗？有了心事不是就应该和朋友们一起倾诉吗？”
　　重阳摇头说：“人与人的悲喜其实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这句话是鲁迅说的，但我觉得很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