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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姜云来的信 23 ...

  •   给未来的朋友:
      钟乳石柱拦腰折断,像小行星撞地球一样疾速甩向地面。
      我眼睁睁看着它砸向林有川,除了出声提醒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林有川偏头,堪堪避过从头顶擦过来的石头。
      石柱落地,发出巨大的轰鸣。
      我提起的心刚要放下,却发现林有川脸色煞白,闷哼一声按住了左臂。
      石块噼里啪啦地掉落,溶洞似乎在坍塌。
      赵敬东趁乱挣脱束缚,把林有川用力往左边一推——
      钟乳石柱刚刚砸穿了岩层,那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我咬牙加重力气,终于挣脱手腕处的绳索。
      赵敬东把沈乐乐捆得结实,复杂的死结打了好几层,到了绑我的时候绳子明显不够用。
      我被他丢在角落,手里偷偷藏了块尖锐的石片。
      他注意力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沈乐乐身上,给了我苟延残喘的时间,也能让我在这一刻,拼命抓住林有川。
      碎石迷了我的眼,我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死死地抓着林有川的右手,铁了心要与地心引力做抗争。
      沈乐乐的绳索刚解开大半,此时也顾不上了,跟着连滚带爬的方向冲过来救人。
      赵敬东半个身子掉了进去,吃力地向上爬,见沈乐乐过来,命都不要了,拽着她直往深渊里跳。
      沈乐乐边骂边踢了几脚,赵敬东像个狗屁膏药一样紧紧地抱着她的腰,铲都铲不掉。
      现在上面的人,只剩我和方向。
      我拽着林有川,方向以一拖二,哪个都放不开手。
      场面一度混乱又僵持,林有川面如金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层又一层地冒。
      “放开我,”他低头看了眼,下面黑沉沉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他左臂问题不小,底下情况未知,我怎么肯让他掉下去。
      可不得不承认,我的力气越来越小,胳膊酸痛难当,马上要到达能承载的极限。
      孟平怎么还不到啊,我绝望地想,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松开我,”沈乐乐眼睛冒火,整个人只有愤怒没有恐惧,“老娘要下去踹死这个傻逼!”
      “别动了乐乐,”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方向身上,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毕露,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快要……拉不动了。”
      赵敬东愈发用力地往下扯人,裂口边缘的岩层本就薄弱,终于不堪重负地碎裂了。
      “赵敬东我草.你爹——”
      沈乐乐愤怒得快要爆炸。
      我眼前一黑,身体蓦然失重,耳边是尖锐的破空声。
      我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臂忽地一紧,顺着坠落的力度被反手抱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别怕。”林有川低声说。
      那是我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的记忆。
      在黑暗里,我恍然梦见了刚满两岁的姜云去。
      那年我八岁,姜怀江还是个好爸爸,对我们两个一视同仁,甚至爱我多过爱姜云去。
      倒扣着灰色鸭舌帽的摄影师做出夸张的鬼脸逗我们两个小孩子开心,姜云去咯咯直笑,露出小小的乳牙。
      姜怀江抱着我,妈妈抱着姜云去,我们四个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我对摄影师手里的长枪短炮很感兴趣,小小的长方体,闪光一过,就能把人原封不动地封存在几张薄薄的纸片里。
      拍过几组全家福,刚睡醒没多久的姜云去又打起哈欠,被放到小床上睡觉。
      姜怀江和妈妈在拍双人照,我凑到摄影师腿旁,仰头看小小的取镜框。
      “叔叔,”我抓他的衣角,指了指另外一台相机,“我可以看看吗?”
      声音有点儿小,摄影师没听见。
      “小心点儿,”摄影师的女助理笑眯眯地把那台机器拿来递给我,“不要摔了哦。”
      我点点头,把我兜里最后一块巧克力给了助理姐姐。
      这是老师给我的期末奖励,本来是留给姜云去的,可妈妈说他还不能吃。
      助理姐姐教我按哪个键可以拍照,教我从哪里翻看拍的照片。
      斑驳树影透着窗户打进来,落在姜云去的小床上。我小心翼翼地拍了几张,觉得很有意思。
      后来我偶尔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手滑,没有多按那么几下,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我在相机里翻到了姜怀江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
      他们拿着一对红色的小本本,被鲜花簇拥,被祝福包围,看上去很是登对。
      那个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姜怀江,对着镜头笑的明艳张扬。
      我抬头看我妈,我妈也在笑。
      我妈总说自己没什么文化,不如姜怀江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让我把他当成榜样,好好读书。
      可是妈妈,你和姜怀江在一贫如洗的小胡同一起长大,后来你即使被迫辍学去打工,也没少接济穷困潦倒的他。
      这些往事我妈从来不提,是姜怀江总对我念,让我多心疼体谅妈妈。
      我去看姜怀江,他意气风发,亲密地搂着我妈的腰,俨然一个好丈夫形象。
      “爸爸,”我紧紧抓住手里的相机,仰头问姜怀江,“你和妈妈是在拍结婚照吗?”
      他愣了一下,失笑道:“来来,我们是在拍全家福,婚纱照不是在卧室挂着吗?”
      “哦,”我抠了抠手指,又问,“那你们两个怎么没有红色的小本本?”
      “爸爸工作还没稳定,暂时不能有红色的小本本,”他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让我以为是我认错了照片里的人,“过段时间会和妈妈去领的。”
      “怎么了来来?”妈妈向我伸出手,笑得很温暖,让我想起了房间里总是被晒得松松软软的被子,有阳光的味道。
      我低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
      我是姜怀江第一个孩子,他对我很好。
      教我叫爸爸妈妈的是他,手把手教我写字的是他,塑造起我幼小世界三观的,有一半也是他。
      另一半是我妈妈,她不会说大道理,只会以身作则地教我怎么做人,怎么生活。
      “爸爸,”我把相机举过头顶,把那张照片展示给所有人看,“所以这是你和别人在排练吗?”
      那天,我家的灯亮了整整一晚。
      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个屋子只剩姜怀江敲卧室门的声音。
      他百敲不应,烦躁地抓着头发来回踱步,一眼瞥见了坐在小床上的我。
      姜云去刚醒,哭个不停,我觉得他应该是饿了。
      于是我烧了开水,学着妈妈的样子试着水温给姜云去冲奶粉。
      我刚倒了点儿水进去,姜怀江踱步过来,一把打翻了奶瓶。
      “我教你读书明理,最后教出个祸害!”他头一次对我发火,像头战败的雄狮一样怒吼着,“要是没有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要是没有你……”他反复念叨着,慢慢靠近我,“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他这个样子让我很害怕,我想跑,却被他抓得严严实实。
      这时我妈开门出来了。
      “别再自欺欺人了,也不要拿我的孩子撒气,”她好像重塑了筋骨,眼睛虽然红得吓人,却依然温柔地把我护在身后,对姜怀江说:“你走吧。”
      “春萍,你赶我出去?”姜怀江满目哀痛,“我和她只是出于利益,等我拿下那个项目……”
      “我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信你,”我妈深吸了口气,故作平静道:“一次性付清抚养费,滚蛋吧。”
      此时的姜怀江还处于费尽心机往上爬的阶段,当然拿不出那么多钱。
      性格温吞的我妈,经历了这件事好像变了个人,要抚养费不成,当场和他掰了,决绝果断地把他赶出了家门。
      此后我妈带着我和姜云去多处辗转,可耐不住姜怀江不要脸,不管我们躲到哪里,他总能找到我们。
      他对我妈和姜云去态度一如既往,只把无处宣泄的怨气怒气算到我头上。
      自那之后的记忆如同暗夜行路,没有路灯,也没有月光,小路泥泞不堪,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出口。
      滴答滴答。
      我忍着不适睁开眼,入目一片灰蒙蒙,发了会儿愣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醒了?”林有川低声道。
      他的声音近到不可思议,出声时胸膛起伏,我才意识到我还在他怀里。
      “你又发热了。”他靠坐在岩壁旁,见我起身,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怎么样?”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只能看见他模模糊糊的轮廓,“沈乐乐他们两个呢?”
      “在那儿,”林有川指了个位置,任由我在他身上摸索,“暂时昏过去了。”
      他身上多处被擦伤,胳膊做了简单的包扎。
      除了滚落过程中造成的擦伤,沈乐乐和方向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具体情况还要等他们醒过来才能判断。
      我想起罪魁祸首:“那……赵敬东呢?”
      “他摔得很重,”林有川单手捂住我的眼,“别看了。”
      可能是因果报应,赵敬东执意拽着沈乐乐不撒手,然而是最先掉下来的,先后给两个人做了缓冲的肉垫子。
      地下溶洞阴冷潮湿,水珠顺着钟乳石缓缓流淌,滴到林有川的手腕上。
      我看着他毫无血色的手臂,想着至今仍未清醒的沈乐乐和方向,心里暗自着急。
      那该死的裂口距离我们现在所处的洞底至少有四五米高,周围也没有可供攀爬的岩石。
      而我们的通讯工具和手电筒都在混乱中遗失了,枯坐着等待救援无疑是坐以待毙。
      “溶洞里很复杂,孟平找到我们需要时间,”此时林有川按住我的肩,正色道,“我们也得自己找出路。”
      “他们随时会醒,你制不住赵敬东,”不等我回应,他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几个人,“找救援这件事,只能你去做。”
      我咬紧嘴唇,用力地点点头。
      他摸索一番,只找到一支做记号用的荧光笔。
      “你很坚强,”他咬开荧光笔,笑着在我脸上画了几道,“顺着水声走,拿好这个,记得做标记。”
      有点痒,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林有川一直都不是话多的人,强忍疼痛和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怕我害怕。
      我从他手上接过荧光笔,轻声说:“奶奶会保佑你们。”
      他神色微动,慢慢地笑起来。
      “奶奶也保佑你。”
      我起身静静倾听地下暗河的水流声,循着声音辨认方位。
      我背对着林有川,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听见他说——
      “出去就能看见光了,所以,走出去吧。”
      我没有回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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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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