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姜云来的信 47 ...
-
给未来的自己:
行动受限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我已经快痊愈,腿上的伤已经不太影响日常生活。
林有川回来以后,不管多忙,都会盯着我上下学,我去稍微远点的地方他也要盯。
暗处的眼睛少了很多,按理说我应该感到安心。
“我那天没忍住,激了程见信几句,然后没多久就出了这事,”我看着堆成一摞的作业本,忍不住问,“我这算报应吗?”
“算个屁的报应!多责怪别人,少找自己原因。她心里要是没想法,谁激也白扯,谁逼她干啦?”沈乐乐用本子敲我的头,恨铁不成钢道。
“也是,”我思索一会儿,坚定道,“我一定要先把暑假作业写完!出去玩才能心无旁骛!”
放暑假后我回了北区的家,这一写就是小半个月,腿上的疤渐渐淡去,我也不再需要在妈妈和弟弟面前小心遮掩。
林有川整天忙得不见人影,不知道是怎么挤出来的时间,飞机上他一直在补觉,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我想和他说要不别去了,等有时间再说吧,却三番五次都没能说出口。
我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也许有什么在那里等着我。
戈壁浅滩,逶迤雪山,这里有最绚烂的天空,真的像一卷泼了墨的水彩画。
在这辽阔天地间走走停停,旅行走到尾声那天,正好遇上日照金山。
我们驻足眺望,久久不能言语。
林有川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那句日后我每每回想起都心脏抽痛的话。
“陪我再转转吧。”
于是我和他去了落霞市,飞机落地时已是深夜。
飞驰的出租车里,林有川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也许是他的眼神,也许是过于寂静的夜,让我生出一种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错觉。
“那是Z大吗?”我指着一闪而过的校门惊呼道。
“嗯,”林有川微笑道,“明天我们去看。”
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住宅区,我跟着林有川往电梯里走,心里纳闷他怎么会带我来这儿。
这个小区一层一户,屋里似乎还能看到江景。
电梯很快抵达22层,林有川把我的手覆在指纹锁上,门应声而开。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房产证,上面赫然印着我的名字。
“你疯了,林有川。”我喃喃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周年礼物,不喜欢么?”他脸上带着笑,在微风拂过的夜显得额外温柔。
“不……”我拒绝的话刚出口,他轻轻捂住我的嘴。
“愿意的话,把这儿当成第二个家,”林有川低声道,“你自己的家……别拒绝我。”
“不管以后我们什么关系,它只属于你一个人。”
听到这话我愣住了,他却没头没脑地亲过来,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有川不太对劲。
“好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姜怀江送我妈房子的时候,你猜我和妈妈说了什么?”
“什么?”他疑惑道。
“我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努力抑制住抖动的声线,“但是那个房子我一直住得不安心,你和他不一样……不管以后你在哪儿,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没开灯的房间很暗,林有川很轻地笑了几下,然后就是长久的静默。
他把头抵在我肩上,有逐渐扩散开的湿润触感。
我伸出手在他脸上摸索,他别过脸不让碰。
“别开灯。”他嗓音有些闷。
接下来几天,我们的出行路线总能途经Z大和K大,我忍不住往里瞧了几眼。
大学和高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时候校园里仍然有留校的学生,抱着书本来去匆匆。
“不进去看看么?”林有川问。
“先不了,”我笑了笑,“留着一年以后再看,在此之前保留点儿惊喜吧。”
天将暮时,林有川送我到小区楼下,自己却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怎么了?是有事吗?”我嗓子眼儿发紧,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
林有川默了默,停下来深深地看我一眼。
“我把你原本的生活还给你,好么?”他收起了所有情绪,此刻竟然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林有川,你什么意思?”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即使已经有过心理预期,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他倏地别开目光,没吭声。
“这次是车祸,下次有可能是纵火,再下次……如果你出了事,我赌不起。”
“别害怕,好好长大。”
林有川再转过脸时已恢复一贯的沉稳冷静,他抱住我,按在我后颈的手掌滚烫,又很快松开了。
“会有人送你回去。”静默了一瞬,他说,“我走了。”
两个人的手松开时,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茫然,心想怎么就走到这步了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暮色四合的街,却要在这个即将有很多未来、充满憧憬的地方分开。
“林有川!”我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我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也很少这样失态过。
我睫毛上还挂着泪,落日橘灿灿的余晖打过来,晃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不耽搁我看见他一步没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自此我没再见过林有川。
回到家后,暑期余一小半,我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有没有他,我的生活都得继续向前。
腿上涂了很久的药,不知道林有川从哪儿弄的,效果非常好,疤痕处已光洁如初,那些伤痕似乎不曾有过一样,就像林有川,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好像从没来过。
我开始跟着唐小朝学画画,他说我很有天赋。
“要不和我一起考美院吧?”他半开玩笑地说,“当老师有什么意思啊。”
“我呸,”沈乐乐拿开脸上的书,“你要不要脸,你还没考上呢,别瞎他妈撺掇。”
“我还没有改变目标的想法,”我放下磨秃的铅笔,换了一支新笔继续练,“就当个爱好呢。”
学画要先静心,能转移注意力、宣泄情绪,让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七想八。
“咱们想去的学校离得近,”沈乐乐憧憬地举着书,“到时候还能凑一起玩儿。”
她是最先知道我感情状况变化的人,听到后先是沉默,又怒骂了会儿林有川,安慰我说分开也挺好,俩人都清静。
是啊,我重新回到既定的轨迹,简单平稳,无波无澜。
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打扰我,也不会有人把我突然拖入险象丛生的情境中。就好像我之前是拿错了人生剧本,刚刚被修正回原定的世界。
时间久了我甚至在想,林有川真的出现过吗?会不会是我做的梦呢?
可是我生活中存在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强行并残忍地提醒着我,他来过,很快又走了。
唐小朝觉得我这些日子不太开心,硬拉着我骑了好久的车,说要带我去看海岸线。
偏偏我不会骑车,又偏偏他骑小电驴还行,自行车技术实在不过硬,好几次都载着我险些翻倒在路边。
“你小电驴呢?”我问。
他嘿嘿一笑道:“送去保养了。”
林有川载人倒是稳,一想起他,我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我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提议推着车步行的话刚到嘴边,唐小朝就竖起三根手指向我保证,绝对是最后一次摔倒,接下来的路程凭他的车技一定稳如老狗。
嗯,确实稳如老狗了,这速度还没姜云去小时候刚学走路时走得快。
翻涌的海浪不知疲倦地卷过来,唐小朝招呼我坐下来,和他一起抠沙滩上的小贝壳。
月光打在海面和沙滩上,粼粼地摇晃着,能晃到人的心里。
不多时唐小朝手心就攒了一堆小玩意儿,还抓了一只挥舞着嫩爪子的小螃蟹夹在我的头发上。
我气得跳起来打他,他笑着跑远,浅黄短袖被海风吹得鼓起来,又像潮汐一样落下。
他总是笑得那样开心,那样有感染力。我们在海岸线上慢慢地走,一边聊天一边望天,我的心绪平静了很多,心口堵着的石头短暂地放过了我,让我松了口气。
唐小朝忽然转身戳了戳我的额头:“嘘,听听有什么声音?”
我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迷茫地看着他。
“再听听。”他挑出一个小海螺在我耳边晃了晃。
我故意板着脸,说:“神奇海螺让你不要故作玄虚。”
他拉过我的手,把小海螺放在我的手心:“第一个,神奇海螺让你要天天开心。”
他又很快拿了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贝壳继续堆在我手里,认真地说:“第二个,神奇海螺的朋友小贝壳告诉我,我可以替它帮你实现三个愿望。”
“第三个,小珊瑚让唐小朝转告你,”唐小朝又放进一颗小小的珊瑚枝,拍拍我的头说:“姜云来,不要哭。”
我的狡辩没有眼泪来的速度快,于是我只能低头盯着手里那三个小东西,不想让唐小朝看到我真的在哭。
唐小朝叹了口气,把我的头按到他的怀里。
我推了推他,没推动。
我想告诉他我脑袋上还有个螃蟹,能不能帮我拿走,出口的却是:“不好意思,让小珊瑚失望了。”
热泪没能在我的脸上停止跳跃,唐小朝看我哭得实在太惨烈,又翻不出纸,只能扯着他的衣服给我擦眼泪。
恍惚间,我看到了远处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
待我擦干眼泪仔细向那边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是我的错觉吗?还是太想他了?
那个人好像林有川啊。
“看看看!蓝眼泪出现了!”唐小朝见我终于不哭了,手忙脚乱地指着卷到脚边的海浪,“摸摸不?”
潮水夹带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起伏间明明灭灭,像蔓延入海的蓝色火焰。
我吸着鼻子,依言把手伸进去。
那蓝色有些冷,好像灵魂的颜色。
潮水来了又去,多多少少卷走了一部分沉闷的心绪。
“很漂亮,难怪你总惦记来,”我勉强笑了笑,“很有生命力啊。”
唐小朝打了个响指,得意地笑起来,说这儿可是他挑选的最佳观测地点。
“别哭了啊,”他对着海伸了个懒腰,“萍姨该以为我欺负你了,你弟弟打我怎么办?”
“不会的。”想起姜云去跟他比划着掐架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
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可是林有川,你真的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