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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姜云来的信 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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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未来的自己:
乐乐问我生日想怎么过,我想了想说大家都忙着备考,一切从简吧。
“那是十八岁生日啊,”她问,“真要这样吗?”
“你们都带一道自己做的菜来我家吧,”我笑道,“其他菜我做,怎么样?”
“好玩!那蛋糕我包了!”乐乐眼睛亮了,又跟我吐槽道,“每天真没意思,咱们快复习成傻子了。”
“再坚持半年多就解放了。”我叹了口气,同样感觉很难熬。
这段日子快快过去吧。
生日那天我难得有些紧张,心里还藏着点儿隐秘的期待。
林有川会来,我既意外,又不意外。
早些时候吴亚航拉着我们去他工作室更新天气预报的音频,我犹豫了很久,录了那句话。
我笃定他会反复翻看我们给他做的天气预报,也知道他听到就一定会来。
门外林有川一身利落的黑色大衣,带着双灰色手套,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那是我织的,我认得。
他这段时间消瘦了很多,下颚角更显利落,眼底的疲倦怎么也遮不住。
“你弟呢?”唐小朝曲起手指往门上敲了两下,提醒我回神,“刚才还说要帮我拿东西,这会儿跑没影了。”
“他在屋里,”我下意识回应道,“和小棋吃零食呢。”
林有川垂着眉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盯着我,那黑眸中情绪太满,压不住地翻涌出来。
他递过来俩纸袋,又把牵着的狗绳放在我手上,刚想说什么,被一通电话打断。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有川表情越来越冷。
“知道了。”他沉默着蹙眉,简短回应道。
再看向我时他恢复了那种浅浅淡淡的目光,只说了两句话——
“生日快乐。”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妈妈给我煮了长寿面,乐乐烤了蛋糕,朋友们带来的菜色非常丰富。
我也做了些菜,摆满了一桌子。
“炒饭是谁做的?”妈妈眼睛一亮,“很好吃喔。”
我看了一眼,春韭长鱼炒饭,林有川给我做过很多次,我很喜欢吃。
“川子拿来的,”孟平笑嘻嘻道,“我来一勺尝尝。”
饭入口后熟悉的香气激活味蕾,瞬间强行唤起了我有关的一切记忆,我强行压下情绪。
小狗淘淘在饭桌一角也有自己的位置,它现在长得很大只,爪爪并拢站好,乖巧地歪头微笑。
在亲人朋友还有小狗的包围下,我闭上眼睛许愿。
十八岁的生日或许有遗憾,但也称得上圆满。
遗憾不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吗?是必修课,是接受不完美的坦然。
我已经很幸运了,这就足够了。
晚上送走朋友们,收拾好屋子,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堆在一起的礼物。
姜云去扭扭捏捏地走进来,手里抓着俩卡通罐子。
“姐姐,”他喊我,把东西捧到我眼前,“这是我和小棋送你的。”
我以为是两个可爱的小摆件,笑着接过来,才发觉是俩储蓄罐,里面装满了钱。
绿色的、蓝色的、红色的人民币,还有一枚枚硬币。
“听说考大学要很多钱,”姜云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蛋圆圆的,“我没有拿妈妈的钱,这是我自己攒的。”
“加起来一万块钱,其实我还找小棋借了一些。”他偷偷看我一眼。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像是被闪电击中,意识空白了几分钟。原来他那些钱都用在了这里,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多,他得攒多久啊?
姜云去,一个我看着从小婴儿长到皮猴子的小屁孩,这么个记吃不记打的讨厌鬼,居然能抑制住对零食和玩具的本能渴望,把钱一点点塞进储蓄罐,拿给我当学费。
他才几岁,居然会有这个意识。小孩子毫无保留的爱,原来这么纯粹。
姜云去在我眼前渐渐模糊,小小的脸上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流着眼泪俯身在他左右脸使劲地亲了一下,问他:“我是个好姐姐吗?”
“是。”姜云去很肯定很坚定地回答。
“这是姐姐今天……”我哽咽着摸他的脑袋,“最大的惊喜,真的谢谢你。”
我不能用掉姜云去辛苦攒的钱,也不想扫兴地拒绝这份心意,于是跟他商量好,距离上大学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把借的钱还给小棋,缺的部分再一起慢慢攒。
姜云去认真点头,接受了我的提议。
雪落了几次,气温变了几遭,西风转几次东风,最后转成南风。
离梦想一步之遥,高三下半年这个紧要关头,谁也不敢放松。
我被压得喘不过气,唯一的解压方式就是舍弃282路,转坐245路,在对着林有川家的那个公交站台下车,然后慢慢走回家。
走路的时间变得久些,路也僻静,更便于我放空和思考。
啊,这也许都是我的借口。
夜路走多了,也没让我碰见想见的人。
林有川变成了一座被封印的死火山,我忧心他,却什么也不能做,担心节外生枝惹得他前功尽弃。
我太弱小了,保全自己都要用尽全部力气,程见信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六月,我在森然绿意和蝉鸣中放下笔,迎来了我学生生涯中有史以来最长的暑假。
“怎么就你自己?”唐小朝在我对面坐下来,招呼老板给他上一份油条豆浆。
“他们都在路上了,”我往豆浆里撒了勺白糖,“我得先垫垫肚子。”
“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打了个响指,嘿嘿笑道。
今天出高考成绩,我们约好了去孟平家查,他家电脑多,网速快。
“稳了稳了!”孟平双手并用,噼里啪啦一顿查,激动地大喊道,“我和川子他妈果真是天定良缘,老天爷给捆得死死的!”
我心跳失速,忍不住凑到电脑屏幕前看。
林有川考了607分,对于K大他想去那个专业来说,这分数足够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他两头奔忙,来学校上课的次数少得可怜,为了这个分数得下了多少苦功夫啊。
“你喊得都他妈网卡了!”乐乐不耐烦地一巴掌甩过去,按着鼠标反复刷新。
乐乐考得非常好,她很满意这个成绩,转身想看方向成绩咋样,却发现他还在磨磨蹭蹭地敲身份证号,气了个倒仰。
“你怎么不着急啊?”唐小朝查完分,顺手输了我的身份证号,随即眼睛一瞪,“卧槽,你是不是早有预料?”
屏幕上的数字和我估的分大差不差,我点点头,心情很好。
“凭你的成绩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唐小朝偏头看我,“真不考虑其他学校吗?”
“不考虑啊,我就要去Z大。”我目光坚定道。
Z大是全国排名第七的师范类大学,我很早就定下这个目标,从没想过改变。
“行吧,中午一起吃饭?”唐小朝思索了一会儿,安排道,“下午教你画水彩。”
我没有异议,并表示中午那顿我请了,算是分批交学费。
唐小朝当即表示要宰我一顿,去了向前市最贵的一家茶餐厅。
“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我震惊地望向他,非常非常非常想反悔,“我现在说不学了还来得及吗。”
开玩笑呢,这顿饭吃完我倾家荡产都付不起账,唐小朝考上Y大身价这么快就飙升到这么高了吗!
“逗你呢,这家老板是我小姨,”唐小朝笑得不行,硬拉我进去,“咱俩去吃不要钱,就当我请你了。”
“咱俩这交情我还能让你交学费吗?”他不由分说拖着我上了三楼。
行吧行吧,我心想,这学费先不交了,等他生日我再筹备份大礼。
楼上是半开放式的雅间,用中式屏风和布帘分割开,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点!”唐小朝把菜单铺开,大手一挥。
我俩对着菜单研究了会儿,很快选完了,菜上得很快。
唐小朝感慨着长叹了口气:“你们都去落霞市了,就我在珍珠市。以后寒暑假才能见了。”
“落霞市没有像样的美院,”我托着下巴看对面悬吊着的木灯,“珍珠市离家也不算太远,这不是挺好吗?”
他不说话,看着有点孤独,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等你成了大师,”我只好转移话题,畅想道,“那我就是大师首徒,是不是能过上卖画就能躺平的生活啊?”
“你想得真是美啊,姜云来。”唐小朝乐了。
我俩边吃边聊,他说我缺心眼。我怒而放下筷子,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家东墙从下往上数第二排第五颗石头,能拿出来,里面放了备用钥匙,是不是?”他问。
“我藏那么隐蔽你怎么发现的?”我震惊,我不解,我大为光火。
“你傻。”他答道。
“你才傻,我不灭你口,”我戳着碗里的肠粉,随口开了个玩笑,“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我家里如果没人,你得帮忙照应照应啊。”
对面雅间传来噼里啪啦的打砸声,掺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我耳尖地捕捉到林有川的名字,顿时坐不住了,撩开布帘往外看。
林有川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白色衬衫上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他对面的男人边咆哮边砸了杯子过去,他偏头躲开,脖子和胳膊被崩开的碎玻璃划伤。
手肘上伤口有些大,一直在流血,他挽起袖口,随手解下领带缠绕在上面。
“您留点力气,”林有川抬眼嗤笑道,“跟警察说去吧。”
“不得好死!小杂种!”
那人还要动手,我忍不住起身,唐小朝一把按住我,把我挡在身后,低声说:“你别动,我去帮忙。”
林有川几下卸了男人膀子,把他脸朝下按在桌子上的碎玻璃里,快得看不清动作。
那人满脸是血,也不是吃素的,咬着牙反手掏出把枪抵在林有川腰上,幸好林有川有所防备,当机立断扭断他的手。
子弹打中了天花板,枪械被后坐力震得脱手而出。林有川捡起枪,按在男人后背上,看向雅间外的保镖。
“警察还没到?”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
“马上到了。”外面有他的人,看了眼手机很快回道。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唐小朝赶到对面门口时结局已见分晓。
我瞳孔骤缩,反应过来后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憋了回去。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林有川狠厉难驯的一面。
之前看到过他打皮准,那时候还没这么不留情。
不过想想也是,情况危急,心不狠就得丧命。
林有川眼神掠过唐小朝,自然也看见了布帘后的我。他很快移开眼神,低头拿起几张签了字的协议,面色阴郁。
被按住的男人被警察拷上手拷带走,我仍然被折返回来的唐小朝按在身后挡着。
林有川眉眼漠然,神情不曾松懈一分一毫,离开前视线转到我身上。
“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