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预警》宇宙晨昏线

5、第 5 章

　　放学铃响起，教室里哄闹起来，班里的人纷纷站起身，赶往新一次的食堂竞速赛。
　　游意静静地看着和刚刚没什么变化的卷面，抬手将它折了起来，塞进了书堆里。
　　沈西洲窸窸窣窣地整理着书包，严终诧异地问：“你干嘛？要逃晚自习？”
　　“不是，”他头也不抬地把各科作业往书包里塞，“我妈喊我送份文件去公司，好像挺急的，葭姐来的话你跟她说声。”
　　他交代完，把拉链一拉，站起身，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对游意说：“那个，我今晚不在学校吃饭，你一个人可以吗？”
　　游意抬起头，似乎是有点惊讶沈西洲还记得他这么一号人物，笑着点点头：“可以的。”
　　沈西洲貌似松了一口气，安抚他说：“那我先走了，明天中午我再陪你吃哈！”
　　然后他背着包脚步不停地蹿出了门，看起来真的很急，急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义务要陪游意吃饭。
　　严终听到沈西洲的话也有点诧异，问游意：“你们之后都约好一起吃饭了？”
　　游意手指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好像是的。”
　　严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起身向门外走去。
　　“西洲又不和我们吃？”江明慈看到严终又是一个人走出来，不信邪地趴在窗台上往里看，结果没看到人，“哎？他人呢？”
　　“给陶阿姨送文件去了。”
　　“哦，”江明慈拍拍胸脯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他要抛弃我们的革命友谊了，中午他没在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严终瞥了他一眼：“抛弃了。”
　　“什么！”
　　段家洛摁住跳脚的江明慈问：“怎么？”
　　“他以后都和那位吃了。”
　　江明慈好似晴天霹雳：“那以后谁帮我吃芹菜？游家那个叫什么？我要去和他拼了！他开了多少钱让西洲陪他吃饭？我开双倍！”
　　段家洛忙安抚他：“冷静！冷静！论财力你好像真的比不过他！”
　　江明慈怨念地看了他一眼。
　　严终开口：“问题不是钱，是西洲自己说要陪他吃饭。”
　　江明慈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什么！？那就是看脸了！？让我看看，让我仔细看看那个小白脸长什么样，给我们西洲迷成这样！”
　　他的声音有点大，段家洛眼皮一跳，赶紧冲上去按住他。
　　要是让游家那位听到“小白脸”三个字还了得。
　　在段家洛的武力压制下，江明慈只能弯着腰趴在起雾的玻璃上往教室里看。
　　他瞄了半晌，失魂落魄地说：“哦，好像确实挺帅的。”
　　他经历了财力和颜值的双重打击，萎靡不振地被两个人架着去食堂了。

　　游意对门外的动静一概不知，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往作业纸上写解题步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没管，专心致志地写了一会儿，然后感受到手机不停地震动了起来，有人在打他电话。
　　他皱了下眉，写字没停，用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名字，接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干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个大嗓门：“歪？意哥！发你消息怎么不回啊？”
　　像是不奢望能从游意口中得到什么解释，那个声音又嚷嚷着问：“你在哪个班啊，我和张琮找你吃饭！”
　　游意报了班级号，很快就有两个人影出现在班级门口，碍于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只能在门口小声地喊他。
　　“意哥！意哥！”
　　游意不耐烦地冲门口挥了挥手，那是一个手背朝向正面往前挥的姿势，两个人顿时不吭声了，在门口表演哑剧。
　　等整道题写完，他放下笔走出教室。
　　那两人眼神闪亮地看着他出来，立马凑上来亲亲热热地搭住他的肩膀往：“意哥，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哎，”其中一人见游意的脸色不好，小声说，“咋了意哥，来学校第一天就不高兴啊，谁惹你了？”
　　另一个人无语地说：“还不是你刚刚非要吵他做题。意哥你中午吃饭了吗，找见食堂了没？”
　　游意神色淡淡道：“吃了。”
　　“我就说嘛，你都来这个学校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食堂在哪，裴瑞那小子瞎操心，非说要来看看，还好被我拉住了。”
　　“意哥，要不是你不让我俩过来，我俩早就大门口迎接加中午送你去吃饭一条龙服务了，哪里还轮得到现在才来找你。”
　　“我愿意为你献上我的饭卡，意哥您请用。”
　　“意哥，张琮饭卡里钱没我多，你用我的。”
　　“裴瑞你小子别和我争！”
　　“我有饭卡。”
　　两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裴瑞悲伤的声音响起：“意哥不需要我们了，连饭卡都自己办好了。”
　　张琮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游意的神情，抬手给了裴瑞一巴掌，怒道：“办了就办了！你别跟个粘人精一样老是黏着意哥，他也是要私人空间的！”
　　“？”裴瑞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然后反应过来上去踢他，“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是谁中午说见不到意哥吃不下饭的！”
　　两个人你一巴掌我一脚地跟在游意后面往食堂走去。

　　沈西洲从车棚里推着自己的小单车出了校门，在大门口找到了自家的车。司机连忙下来，帮忙把单车搬上了后备箱。
　　坐上车，司机问：“少爷，去哪里？”
　　沈西洲点开手机，手指在上面滑动：“公司。”
　　司机应了一声，车掉转了一个方向往市中心开去。
　　手机屏幕上是陶女士昨晚发给他让他帮忙送一下文件的消息。一般不是重要的文件，他妈不会麻烦他大老远跑一趟，这次她标注了“急用”，沈西洲也不敢耽搁，还没放学就提前喊了司机来学校门口等他。
　　半个小时之后，车停在了公司楼下。
　　他拿着文件走进大门，熟练地跟前台打了个招呼，摁亮专用电梯的上行按钮。
　　电梯到达十层，门缓缓打开，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谈笑声。
　　他皱了皱眉，这一层除了陶女士和她的秘书的办公室，剩下就是一些大小型的会议室，秘书跟着他妈去了欧洲，这个时间段也不会安排什么会议。
　　他迈出电梯，发觉声音是从陶女士的办公室里传来的。
　　身形一顿，他捏着文件夹，慢慢往前走到尽头，抬眼看了眼门牌上的“陶映蓉”三个大字，抬手猛地推开那扇门。
　　一个人被开门的声响惊得直接从办公桌背后的真皮座椅上站了起来，看到来人，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还有几个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此时也都惊愕地站起身来，好像根本没料到有人会进来。
　　沈西洲缓缓看了几人一眼，将视线停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身上，轻声笑着说：“舅舅，你怎么在这。”
　　陶勇微微冒着冷汗，看着眼前面容和善的侄子，斟酌着说：“西洲，我和几位董事在商量一些事情，你怎么过来了？”
　　沈西洲好像没看到房间里几位西装革履的人士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举了举手中的文件夹：“妈妈让我来送文件。”
　　陶勇看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勉强笑着说：“辛苦你了西洲，大老远跑一趟。”
　　他在几人的目光中缓缓上前，把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笑着朝众人一颔首：“那我就先走了。”
　　在陶勇“快回去吧别耽误学习”的关切声音中，沈西洲神色不变地走出办公室，甚至还贴心地帮他们拉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沈西洲内心嗤笑一声，抬脚往电梯走去。
　　司机看了一眼坐上车的沈西洲，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轻声开口道：“少爷，接下来去哪？”
　　“回家。”
　　沈西洲闭上眼，压抑住有些烦躁的情绪。
　　半晌他又睁眼，嗓音有些哑地开口：“先去环贸。”
　　司机应了一声，打转方向盘朝另一个目的地开去。

　　没心情再回学校，沈西洲从环贸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家，草草吃了点饭，上楼洗了个澡，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他头发半干带着点水汽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今天的几本作业。
　　突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手上不停地写完最后几个字，然后点亮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显示是陶勇给他发的语音。
　　他顿了一下，点开语音，然后提起笔看下一道题。
　　“西洲啊，北城的游家这周六办成人礼，你跟着我一起过去好吗？到时候我派车来接你。”
　　沈西洲的手微微顿住，盯着纸上的题目。
　　陶女士不在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宴会一般就是陶勇作为代表参加，平常他根本不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也根本不会发什么狗屁“好吗”，一般都是直接通知自己派车来接。
　　今天的这句语音里蕴含的试探意味简直都要溢出来。
　　沈西洲冷笑一声，将手机开了静音，接着提笔写题目。
　　今天的作业量不是很多，他迅速地解决了物化生几门的作业，英语数学的在学校写完了，剩下的只有语文。
　　阿姨轻轻敲了敲门，沈西洲起身去门口接了杯牛奶进来，微微动了动有些酸的脖子，站在书桌前仰头慢慢喝着。
　　他点亮手机，翻出严终的对话框：“葭姐有来吗？”
　　严终估计在做题目，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没，今天生物老师驻班。”
　　生物老师性格温柔，人也比较随和，不太管纪律。
　　沈西洲放下了心，一口气把牛奶喝完，重新坐了下来，摊开语文讲义。
　　盯着阅读理解半晌，他又重新点开手机，点开陶女士的对话框，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突然又想到她现在应该在欧洲，这会儿正是凌晨睡觉的时候。他刚要摁断，发现那边已经很快地接起来了。
　　沈西洲挑了挑眉，先发制人：“如果我没算错你那边应该是凌晨三点半，你怎么还没睡？”
　　陶映蓉带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仔细听还带着一丝疲倦：“有些文件还没处理完。怎么了宝贝儿子？”
　　“这周六你回不来吗？”
　　那边有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应该是边工作边开着免提和他说话：“嗯，这边还有个会要开，都处理完应该要下个星期了。”
　　沈西洲不是很相信“下星期”的说法，按照她的说话习惯，等她回来起码要到月底了。
　　他用笔在纸上点了点，问她：“这周六，游家办成人礼，舅舅代替你去？”
　　“游家？”陶映蓉想了下，“是叫游意吧？我记得他比你大一岁。一转眼都是可以办成人礼的年纪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在妈妈眼里，孩子的成长总是快的。
　　沈西洲垂下眼盯着纸上的字，“嗯”了一声。
　　陶映蓉的声音起来很高兴：“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沈西洲接收到陌生的信息，有点错愕，笔尖停在纸张上不动了。
　　“不过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了也正常。这孩子一直在北方跟着他爷爷，都不怎么回来这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学回来了。”
　　沈西洲努力搜刮了一下脑袋里的记忆，发现一片空白。
　　那边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问他：“我喊你送的文件送了吗？”
　　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送了。”
　　“谢谢乖仔。”
　　沈西洲听到这个称呼，用指甲刮蹭了一下纸张，垂下眼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语气自然地开玩笑：“美女，早点睡觉吧，不然要变老了。”
　　陶女士笑骂了他一句，又唠叨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沈西洲保持着握着笔的姿势，看着手机因为自动熄屏功能慢慢暗下去，直到彻底黑掉。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慢慢喘了口气。
　　下午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陶勇是公司经理，经理和董事在商量一些公司的经营事项，这没问题。
　　但那是公司最高执行人的办公室，也就是陶映蓉——他的妈妈，陶勇的姐姐的办公室。
　　在他没进去之前，陶勇正悠闲地靠在办公桌后面的真皮沙发椅上，旁边沙发上的几个董事满脸笑容地喊他“陶总”。
　　为了一些家庭和睦的原因，他本来想当做没看到这一幕，也不想深究陶勇带着几个董事在他妈办公室肆无忌惮谈笑的原因，但陶勇确确实实是坐在他妈的位置上，准确来说——
　　陶勇在觊觎他妈的位置。
　　他仰起头，眉头轻轻蹙起来。
　　他从不爱管公司的事情，去过几次也是帮他妈跑跑腿，对公司的权力纷争、尔虞我诈也不敢兴趣，但今天这件事，他没法当做没看到。
　　他对陶勇这个舅舅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早年间是无业游民，央求着他妈收留，在公司混了一些年，现在也算是混到个经理的位置。后来娶了老婆，两个人就经常开始巴结公司里的董事，甚至端着长辈的姿态教育他要多和宴会上的同龄人接触。
　　如果没有他妈的帮衬，陶勇只能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哪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但陶女士对于这个弟弟可谓是溺爱，父母早亡，陶勇是被她一手带大的。他在暗地里搞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会说什么。
　　但发展到现在这样，她还能坐视不理吗？
　　又想起刚刚他妈在电话里疲惫的声音，他闭了闭眼，压下烦乱的心思，点开陶勇的对话框回了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