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211英里》再来盘西瓜

11、西贡情诗

　　「英国·伦敦 1968年六月」

　　我和Eve被安排出差到伦敦去采访知名摄影师。报社这几年的发展如同乘火箭，从籍籍无名到小有名气，才能有机会采访大人物。

　　伦敦比我想象的要近，从利物浦坐火车不到四小时就能抵达。原来只需要这点时间。

　　“伦敦果然比利物浦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真想留在这里！”Eve也是第一次来伦敦，仅需一分钟她就爱上了这里。

　　我问她，“假如让你真的留在这里，你愿意吗？”

　　“当然……啊，那还是算了，我不能丢下在利物浦的一切。”

　　喜欢和留下是两码事，所有人都如此聪明，在抉择时衡量利弊，最终决定活在现实。

　　采访前夕Eve拉着我在伦敦街巷到处逛，路人身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碰撞，大胆前卫的服饰受嬉皮士风格影响，不可否认的时尚，利物浦也是此番模样。

　　走累了，就买了一份泰晤士报，在咖啡厅坐下来细细品读，说不准哪一张就出自向流星之手。想当初我还是看了泰晤士报，得出了他模仿别人风格的结论，还以此暗暗讽刺他，谁能想到他就从那里来。

　　首页头版始终被战争所占据，照片里倒塌的房屋前坐着哭泣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具体报道内容没看，我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偶尔失眠时或许会读一读用来助眠。

　　最后一站，到大本钟去，最后再在威斯敏斯特大桥上等待日暮。Eve兴奋地叫我帮她拍下她与大本钟的合照。我答应了。她要帮我拍，我拒绝了几次，见她这么执着最后也同意了。

　　“你笑一笑。”我听她的话，支起上唇咧开下唇面中鼓起，Eve吓了一跳说我这样像个假人，不如不笑。

　　“想点开心的事，嗯？”开心的事……我想起了向流星刚知道Alan存在的反应，他嫉妒Alan却在我面前违心地夸Alan人不错。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Alan有一个在一起十年的男朋友。

　　“很好，完美的笑容，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张作品！”Eve惊喜地捧着相机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回想到这件事是笑着的。

　　“走吧lsla，日暮还要再等一会，我们趁现在去别处逛逛。”Eve走得很快，争分夺秒，妄想今天就把整座伦敦城都走一遍。

　　lsla？向流星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四处张望，迈开步子去寻找，同行的同事跟上问他怎么了，半晌，他毫无收获才停下对同事失落摇头道:“没事。”

　　“Oliver，你鞋带散了。”经同事提醒向流星才发现，道了声谢，便蹲下来系鞋带。

　　不知怎的，心里涌上来一股回首再望一眼的强烈感觉。可当真的看去，只剩人来人往，全是陌生的面孔，哪有什么值得去看的呢。

　　“嘿，那里人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Eve拽着我偏离路线，挤来挤去，个子娇小的两个女人很快就消失在人海。

　　向流星起身不死心地再扫视一圈，熟悉的哥特式建筑，熟悉的异国面孔，泰晤士河就在脚下；他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利物浦，没有默西河，在伦敦叫lsla的人很多，却都不是她。

　　“Oliver，你再不走，轮渡就先走一步了。”

　　“走了。”向流星握紧通往另外一个国度的船票，毅然决然地踏向去往码头的方向。目的地——西贡。

　　「英国·利物浦 1969年 12月」

　　又是一年圣诞，不用陪Alan见他的父母，孤单一人呆在温暖的家里，对着打字机敲敲打打，打字机如此聒噪，真热闹。又写完一张！我永远也寄不出去的情诗，句尾统一署下“我爱披头士”。帝国剧院偷拍的披头士照片洗了出来裱在墙上。屋内的一切都如此温馨美好。

　　翌日，醒来浑身酸痛，尤其是脖子，手臂被枕得早已没知觉，一时半会还抬不起来，这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后果。恢复过来后，想起来攒了两天的垃圾该扔了。

　　回来时正巧碰到隔壁邻居在整理信箱里的信件。向流星走后这间房一直没租出去，直到去年才搬来一对夫妇，女人叫Anna，男人我还没见过，只听Anna说他也是亚洲人，在酒吧当驻唱。本地女和亚洲男意想不到的结合。

　　打了声招呼我就要进屋，她忽然叫住我，“lsla，这有你的信。”

　　Anna快走几步把信封上的信息指给我看，“你看，地址是你家的，一定是投信员放错了。”

　　我稀里糊涂地收下信，向她道了声谢谢，回屋开始研究起外面的信封。谁会给我寄信？这信还是从西贡来，我哪有朋友在西贡。

　　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内容是漂亮的花体英文，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几处水渍干后的皱痕。没有书信的标准开头，这不像信，更像是一篇意外寄错的日记。
　　【自行代入英文】

　　〈1969年 7月7日〉
　　“七月的西贡，炮火制造出的炽热已经超越了天气本身，希望利物浦永远不要像西贡一样拥有让人难以忍受的酷暑。”

　　〈1969年 7月22日〉
　　“那孩子被炸死了就在我面前，肢体四处散落，一条腿恰巧落在我身边，眼睛很痛，耳朵最痛。”

　　〈1969年8.4日〉
　　“活着真好。”

　　〈1969年8月18日〉
　　“时至今日，战火依然存在，而我们是记者。”

　　“向流星……”一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是谁。这封意义不明的来信，扰乱我早就趋于平静的心。

　　他说西贡很热，而透过那封漂洋过海的信纸，摸到他留下的痕迹，是几滴不知是泪还汗的干渍。我仿佛已经去到信中所描述之地，听到有人说，快逃，轰炸要开始了！ 是的，我听到了！

　　啪嗒，一滴泪珠滑过脸颊，经过下颌，最终抵达了信纸的一角。因为向流星，因为短短四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