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了人要说我愿意》酒九枝

10、汇枫小镇

　　有了钱就“忘本”的白晓辉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妈妈转移病房，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切并不由他出钱，而是按照合同上所述，由委托人先将事情办好，得到切实求证后再进行行动。
　　至于在魅影酒吧得到的巨款，白晓辉并不打算动，得空了就去银行开了张卡，将全部钱存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足够他这个月开销的生活费。

　　说来可怜，白晓辉高考完其实也有打工去赚钱，但那点兼职只够堪堪付得起住院费，疗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进行，病症一直拖着。
　　随着时间，每况愈下的不只是妈妈的身体，还有一天比一天多欠债，白晓辉立给邻居亲戚们的欠条早已数不胜数，也就是周边人看他们家可怜才愿意继续给。
　　这些钱说多其实算不上多，但说少嘛，就算现在白晓辉给他们白打工也还不起。

　　所以白晓辉心中对于他们是十分感激，同样也对愿意施以援手的委托人报以感激之情，甚至于对尹北也恨不得跪下感恩。但是现下这笔钱他没法全部拿出去还钱，因为合同还具有太多不确定性，按照尹北那家伙的性子，如果骗局戳穿后肯定会暴怒，如何在资本家下安全逃走并让母亲治好病，这些问题都是需要白晓辉将目光放长远去思考的。
　　于是这笔钱——从尹北身上赚到的这笔钱，他绝不能轻易花掉，也不能被别人知晓他赚了一笔大钱。

　　欠债他可以慢慢还，他可以去打寒暑期工，可以去接代码代写还……但是那些没底的日子他过够了，他想自私的……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按照王明业的指示，为了方便他不两头跑耽误时间，直接将他母亲白旭芳的医院转到了A市中心。
　　单人间，费用全权由委托人负责，甚至主治医生也找好了，他们下周就能动身。

　　得知消息时白晓辉还有点惊讶，他本来以为这件事还需要几个月……再不济也得一个把月才能安排好，结果还是低估了有钱人的办事手段，是他见识短浅了。

　　反正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总而言之，通过白晓辉打电话向A市xx医院确认，可以认定母亲能得到更好治疗的事实——是真的。
　　白晓辉很高兴，当即就和辅导员请了假。

　　金名扬大学的辅导员和平素网络中的那些辅导员大相径庭，不仅十分理解学生请假，还亲切关心地询问了白晓辉能不能忙得过来，需不需要多请几天。
　　白晓辉受宠若惊，要知道他学生时代遇到的教师都是不管事的，要想请假那得先挨一顿批，他在前往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特别忐忑，很怕自己不能请假成功。
　　幸好，流程也并不麻烦，白晓辉填完各持两份的请假条就得到了辅导员的许可。

　　这边应付完，他还得和班上的班长说一声，不然以他这和同班同学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到时上课点名谁会帮他解释呢？
　　班长是开学举办班干部竞选选出来的，当时公布班干部名单的时候他就将人全部都备注了一遍，如今只需要加上私聊将请假条拍给班长看就行。他们班的班长是个女生，用着眼熟的绿头发双马尾二次元头像，说话也特别可爱，比辅导员更好说话，白晓辉彻底松了口气。

　　常人言做戏就要做全套，所以白晓辉不仅把自己现实生活中的事情全部安排好了，还顺手将自己作为白秋慧的那份安排好了。
　　他与尹北发信息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并借此借口推辞了近日尹北频繁的邀约。
　　尹北敢说“不行”吗？一身大少爷脾气在喜欢之人面前悉数收敛，调得比狗还乖，要是他爸见到一定得吓掉下巴，并前来求教程。
　　至于作为尹北的舍友，他们平日里也不熟，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还是差点打起来那次，所以自己要去哪？请假与否就更加不用麻烦报备了。

　　批假离开的日子恰巧是周——九月的尾巴，气温有点降，但还是能穿短袖。白晓辉买的早班票，打算周天晚上再回学校。
　　这次回家他什么多余的都没带，只有两套能来回换洗的衣服，还有家里门的钥匙和一瓶矿泉水，主打一个轻装上阵。

　　这次他回去，是带去好消息的。
　　想到这，白晓辉步伐逐渐轻盈，脸上挂着笑，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金名扬大学仿佛“有钱就是任性”的代言，整个学校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据一大片地，交通更是毋庸置疑的发达，只要出了校门直行没多久就能看到地铁站。
　　不过白晓辉的家没通地铁，只有镇上去市里才有修火车铁轨。

　　白晓辉出发的时候天还没亮透，橙色的太阳藏在云里，市中心拔地而起的大厦群集，如聚集群龙，终于在光线中昂扬地抬起头，逐渐焕发生机，车水马龙像植物脉络里源源运输的水，为这座城市的启动运输着前进的汽油，为好看的城市GDP贡献一份力量。
　　他跟着那些上班族挤了好久，狠狠体验了一把死亡2号线，终于在腿脚发麻后的终点站下了车。

　　白晓辉在S省A市的汇枫小镇长大，起初小镇并不落后，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发达过几个年头。
　　听母亲说，当时小镇有连片的枫叶林，山头一条路，望不见头的红黄枯叶，溪水从山头灌下山脚，蜿蜒绕过山腰，自成一派绝景，故被称作汇枫。

　　后来流感暴发，无法做出及时应对的汇枫小镇在天灾前走向衰落，逐渐退出经济做派的视线，在下坡路里飞奔。
　　——白晓辉也在那个时候诞生，成为小镇上不起眼孩子中的一员。

　　A市通往汇枫小镇的火车班次很少，而且火车早就不再是人们出行的首要选择，这也注定了这趟旅程的漫长，即使是市内通行，硬座直达三小时，也让白晓辉熬酸了背。

　　到站下车，走过破旧、窄小又拥挤的火车站，推开门来到外，台阶下是一片马路，停着好几辆绿皮出租。
　　回到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白晓辉先是大吸一口气，随后沿着布满脏痕的大理石台阶走下，目不斜视地掠过出租车，灵巧地躲过那些拉客司机，大步走向公交车站。

　　此时太阳高悬，照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A市是个矛盾的城市，它在整个S省中可谓凤头龙首，是省长标榜表扬的对象，可它又是如此之大——近两千平方千米的土地，包揽万象。
　　一座豪华的城市，它高耸入云的建筑数不胜数，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生活如一卷向外摊开的画，一抖一地金箔。但如若剖开城市影像，将面具一分为二，最先看到的却并不是那些金碧辉煌的、永不灭灯的街道，而是大片灰色、破败的老区。
　　这些占据视线绝大部分的“蛀虫”就是大部分人民的生存现状，他们可怜地、贫穷地、市侩地活着，带着城里人的斤斤计较和乡下人的野蛮粗俗活着。

　　而汇枫小镇，就是A市灰色破败地的一角。

　　乡镇的交通不敌城里，回家的公交车错过再等需要好久。公交车对面是连在一起的矮楼，开着各种小商铺，带着点上世纪的旧和土。
　　站在这，白晓辉的老白t和洗到快破的牛仔裤倏然融入了。他脸颊过长未剪的头发被过往的风撩动，眼神落在眼前的建筑上，耳边一阵阵尖酸的嗓、刻薄的话，“你妈的”“他妈的”“婊子”“狗养的”。
　　末了，终于没什么表情地打开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

　　【白晓辉：妈，我回来了。】
　　满人的公交车缓慢地驶停，灰尘溅盖满脸。
　　白晓辉敛眸，将手机放进包里夹层并拉上拉链，掏出两块钱，挤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白晓辉的妈妈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