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时差 ...

  •   看着突然闯进宿舍的季焱,我像吃太饱胀气一样,想打嗝但是又打不出来一样呆愣在原地。
      我就这样站在原地,撇过脸,用仅有的余光望着他。
      突然被撞开的门又慢慢地静静地合上了,发出断断断续续的喑哑。
      季焱关上门,定定地望着我却又突然不说话了,仿佛进了门就将刚刚冒着热气的他一下子给隔开了、冷却了。
      “不说我可就走了。”我转过身,双手插兜,走过他就要去开门。
      啪,门被抵住了。
      我望着横亘在我眼前的手臂,哼笑出声。
      “怎么着?要打架?”
      季焱摇摇头,“对不起。”
      我又笑了,“你现在道歉蛮熟练啊?我倒是很好奇你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没告诉我你的事儿?”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点点头,“嗯,但事实上你瞒了。”
      “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我拍了拍季焱的手臂,要打开宿舍门,季焱却死死抵住。
      “你在生气。”
      我抓了抓脑袋,笑了。
      “我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瞒着我,然后我想个傻瓜一样指望你亲口告诉我,结果却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不就当了一回儿傻子么?谁没傻过。让开!”
      我推开季焱的手,把他推到了一边。
      “不让。”季焱跟狗皮膏药一样拉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跟牛一样,差点没给我手给整脱臼。
      “你有病吧?”
      “目前没有”
      这家伙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嘶,我感觉我手真要被拉脱臼了。我反手把季焱抓住,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直接给他抵到门上。
      “你知哥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懂?”
      季焱扭动了一下肩,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点了点头,抓住了我抓他衣襟的手,点了点头。
      “懂。”
      看着他这副愿君多采撷的样子,我更气不打一处来。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惹的,明白吗?”我歪过头,仔细地看着季焱。
      季焱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话。”我道。
      “明白,对不起。”季焱垂下头。
      我又把衣襟提了提,“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对不起,明白?”
      季焱又扭了扭上半身,点点头。
      “明白。”
      “明白就道歉。”我把脸凑近了一些。
      季焱抬起头望着我,蹙着眉头,嘴唇一张一合地好半天没有回答。
      “sorry?”
      我噗嗤笑出声,成功被逗笑了。
      季焱看见我笑了,也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咳。”我轻咳一声,迅速调整神情,一脸严肃地望着季焱,抵着他的手却放松了一些。
      “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缓解我的愤怒,第一个就是跟我签保证书,之后要是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得告诉我,不想说也行,但是我得做第一个知情者,明白?”
      季焱点点头,“明白。现在签吗?”
      我歪着头,仔细地端详着季焱的脸,此刻在他澄澈的瞳孔里,我看见了我。
      “你不问问第二个?”我好奇地问道。
      “那第二个是什么?”
      “不告诉你。”我调皮地勾起嘴角,松开了季焱的衣襟,小人得志地笑了笑。
      “哦。现在签吗?”季焱整理了一下衣服,抖了抖肩,问道。
      “之后再补吧,先回班。”我扬起眉头,拍拍手,打开宿舍门,让穿过楼道的风拍打在我身上,轻盈的、凉爽的。
      “走啊,愣着干什么?”我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宿舍里的季焱道。
      季焱关上门,一步并两步地跟上我。
      “来了。”
      事实证明,有些保证书就得早做,而且不能心软。
      有些裂隙似乎修复了,但只要种子还在,随时都有再次制造裂痕的可能。
      平淡的一周在周末再次迎来心跳停止前的颤动。
      奶奶再一次被推进了手术室。
      再接到电话那一刻,我很平静。
      我以为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奶奶进去之后,再次出来就会好了。
      我觉得手术室有着魔力,医生们都是魔法师,只要耐心地在门外等候,魔法师们就能遏制住病魔,把一个健康的奶奶从怪物世界里面拯救出来。
      但我忘了很多时候,魔法师也有魔法失灵的时候,不是因为魔法师没有尽力,而是怪物的破坏力太强了。
      手术室门口的灯熄灭了,奶奶出来了,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老去的睡美人。
      我看见了白色,看见了左右晃动的脑袋、看见了倒下、看见了一段段砸落在地上的水珠。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规则的脚步声、匆匆的、杂乱的充斥在我脑海里。
      奶奶死了、爷爷晕倒了、爸爸妈妈眼红了。
      只有我、沉静的、冷漠的看着一切都发生,像是叛徒、像是旁观者。
      我跟着奶奶的推车走了很久很久。死去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呼吸的停止、心跳的暂停、时间的停滞么?
      直到我低头再一次枕在奶奶的手边,熟悉的抚摸没有如期而至。那一刻我知道死去,是爱的信号再无法传递、是人世间关系的终止,是冰冷的温度、是一点一点滴漏的过往和不断被拾起又放下、放下又拾起的记忆。
      我的悲伤像是有时差,被堵塞在胸口的泪水此刻开始在我眼眶打转,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掉下,我怎么眨眼睛都没有办法再让它们消失了。
      我知道,此后世界上少了一个望着我背影离去的人了。
      等我再一次拥有对世界的记忆,我已经坐在了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儿,也不知道他们有都去了哪儿。我只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
      打开微信,我在置顶的两个对话框麻木地各发了一条消息。
      手机掉到我的腿上,电话在那一刻也突然响起。
      “你在哪?”
      我不知道我是否准确地说出了我所在的方位,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看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
      然后我听见了匆匆地慢下来的脚步声。
      夏炽站在我面前挡住了白色的灯光。光没了,掉进我眼睑里,泛起了水汽。
      我就这样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夏炽身上,一阵一阵地抽噎。
      我感觉奶奶似乎又回来了,她在轻轻拍着我的背,摸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哄我睡觉。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枕在夏炽腿上,夏炽靠着墙睡着了。
      我小心地起了身,怕吵到他。
      “要喝水吗?”夏炽睁开眼睛望着我,跺了跺腿,站起来。
      我点点头,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
      不一会儿夏炽就端了杯温水过来递到我跟前。
      “谢谢你,夏炽。”我诚恳地望着他,衷心地道了声谢。
      如果不是他在,我估计也能好,只是时间久些,只是有人在和每人在是不一样的。
      “嘶,有病?”我手里的水都泼了一点出来。
      夏炽收回弹了弹我额头的手,痞笑道:“咱俩不兴这套,再有下次接着弹。”
      “嘁,山猪吃不了细糠。”我默默地反了个白眼,轻声笑了笑。
      “好些没?带你出去吃早餐,我老饿了。”夏炽喝完手里的温水,对着我朝外甩了甩头。
      “嗯,我和爸妈打声招呼。”我看了看手机。
      夏炽一把把我拉起来,“走啦,我刚刚和叔叔阿姨说过了。”
      我:?
      不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不一会儿我俩就到了上次相同的早餐店,段茵茵也在。
      “知知,多吃点。我感觉你都变瘦了。”段茵茵一边吃,一边给我碗里面夹肉,自己碗里的夹完了,又四处看了看。
      夏炽默默把自己的碗挪远了一点。
      段茵茵笑了,“做什么,又不夹你的。”
      夏炽扒了两口到嘴里,“谁知道呢,一遇到小白,你就会散发出奇奇怪怪的母性光辉。”
      “怎么你有意见?夹你几块肉怎么了?”段茵茵不满道
      “不敢不敢,夹,夹夹。”夏炽无奈地把碗凑近些
      我坐在他们对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无聊地划了划手机,早上六点三十分,季焱没回消息。
      可能还没起吧。怕他醒过来担心,想给他发条消息,又怕他是不是家里有事儿,还给他徒增烦恼。
      于是我就开始懊悔昨晚不应该这般冲动的打扰,思来想去也没一个结果,便只好关掉手机。
      “茵茵,我这两天请假不去学校了。科任老师问起帮我说声呗。”我搅了搅碗里的面,轻声道。
      段茵茵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们一人一张。
      “放心好了,我回去就和邹姐说声。”
      夏炽点点头,“安心,作业卷子什么的我们也不会给你落下的。下周一模考,别忘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我不会落下学习的。咱说好要考到一块儿呢。”
      夏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吃完,在我再三保证没有问题的情况下,看着他俩走进了地铁站,我才扭头回了医院。
      人们总说亲人的离世就像是人生一场漫长的潮湿,掉落的水珠,时常沾湿你的衣角,时常泛起你回忆的涟漪。
      早上八点,我最后一次在医院与奶奶告别。潮湿的水珠再一次从我眼底涌出,这一次我熟练地让他从我眼睑消失了。
      离开医院,季焱打电话过来了。
      “颂知......还好吗?”
      我深呼一口气,摸了摸眼角的水渍,轻声道:“还好。奶奶没有离开,她会一直一直在我心里的。”
      “不是都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么,只要我记得,奶奶就在。”
      “你呢?你还好吧?家里没什么事吧?”我反问道。
      “我.....家里还好。”在电话那头我隐隐听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哦。那个昨天夏炽一直和我在一块儿,今早茵茵也来了。我现在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我有点忐忑地说道,心里像是有一头野兽在偷偷作恶,又像是有一只麋鹿在池边望着波光。
      “嗯.......”那边给我的是长长的沉默。
      隐约间我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
      “颂知,抱歉我这里还有点事。我迟点来找你。”季焱道。
      “啊,没事没事。不用找我,我这边估计之后也蛮多事的。那你快去吧。”
      电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挂,那边也没挂,像是都在等些什么。
      最后季焱那边挂断了。
      我心里的野兽消失了,麋鹿也消失了。只有水,波光粼粼的水纹慢慢地慢慢地一圈圈荡开,然后归于沉静。
      我总感觉有一种时差伫立在我和季焱之间,我们的黑夜不再相同,白天也不再相同。
      我时常想不在一个半球的人,是否也会随着时差的存在渐渐消弭于彼此的时空里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