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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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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穷鬼少花钱,只买一件厚外套的,奈何宁瑧穿什么都好看,他试穿的一件件衣服,裴辉都割舍不下。
裴辉本也不是爱买衣服的人,他过得糙,随便一件揪着就穿了。上辈子也没拉着宁瑧买衣服的经历,谁知道这辈子一时的心血来潮,竟然喜欢上装扮宁瑧了。
裴辉有养儿子的感觉,惊奇的,喜悦的,和长久的,他喜欢上把恋人当孩子养的感觉了,可能跟宁瑧在一块的感觉,他都是极其喜欢的。
裴辉给宁瑧买新衣服,一方面是他讨厌了红色的工作服;另一方面,是他打算带宁瑧离开这座城了,去一个新城,应该备一两件新衣服的,这是裴辉迁徙的仪式感。
在去步行商街的路上,他给宁瑧买了一袋糖炒栗子,热腾腾的栗子吃了几个,他把话讲了:“大瑧,咱换个新地方吧?”
宁瑧举直胳膊,把板栗壳丢进草丛中,疑惑又轻柔的话语,与浓浓的栗子香,一块吐出来了。
“去哪里啊?”
裴辉闻到了,栗子香气和S市莫名的融合在了一起。他认为S市就是栗子味的了,之后再想起了,两者缠绕的更加紧密,就如裴辉和宁瑧一样。
裴辉有些不想说出来新城市,因为它更大,人更多,更广为人知,他们可能过得更艰难,他随随便便地说:“不算太近的地方。”
“哦,要坐火车吧?”
宁瑧根本不在意去哪,他现在只关心栗子,他剥了一颗圆满香甜的栗子,递到了裴辉热乎乎的嘴边。
裴辉呼吸着栗子气,牙齿一点点地开着,就像是栗子的香气也是能吃的,他得先把栗子的香气吃了。牙齿开到能把一颗栗子包进去,他再把栗子肉吃了。
“嗯。要坐火车的。”裴辉拍了下宁瑧的肩膀。
宁瑧想坐火车了,他没去过游乐园,在他这里,坐火车就相当于去坐游乐园的摩天轮,都能看到远方的景儿。他愉快地勾起微笑,比栗子还香甜,说:“那走吧。”
*
买完衣服,裴辉又给宁瑧选了双鞋。
鞋是带鞋带的,宁瑧不喜欢,他的手笨,系鞋带跟捉鱼儿似的,鞋带子总从他的两手间溜走。他不想要。
裴辉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小声在他头侧说:“我给你系。”
一得到裴辉的保证,宁瑧就看这双鞋万事大吉了,那甩动的两根鞋带,都跟龙须糖一样香酥软和,还成双成对的,般配极了的。
“试试看。”裴辉践行他的诺言,把宁瑧领到靠墙的椅子前,蹲下给宁瑧系鞋带。
刚把鞋带捏起来,他看宁瑧的红裤子膝盖处灰扑扑的,以为是沾到灰了,拍了两下,他才发现是磨损出来的。
宁瑧注视着裴辉,太过全神贯注了,裴辉拍他的动作,把他吓到了,瞪着水灵灵的大眼问:“你拍我干啥呢?”
“没干啥,想拍拍你。”裴辉叹了口气,手指灵巧地交叉着,系好了一只鞋的鞋带。
宁瑧把双手托起来,双手拍皮球似的,也拍了拍裴辉低下的头,“我也想拍拍你,小辉。”
裴辉又捏起另一只鞋的带子,闷闷地回答:“嗯。”
宁瑧把头更低下,红着脸小小声说:“我还想亲亲你呢,人太多了,我想偷偷的都做不到。”
“光明正大亲吧。”
“可以吗?”
“可以。”
得了裴辉的保障,宁瑧就像是得了齐天大圣封号的猴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离得近,就如栗子肉和栗子壳儿那么近,他喜滋滋地亲了裴辉的唇一口。
亲完,他就撤开了,他还是知道这是在“善变的人群”里,人都如炸弹,是不能见“火”的。
撤开后,他就假装无事发生,继续低着头,盯着鞋带。
没有人注意,顾客们都在选衣服,他俩又缩在角落中。
挺好。裴辉舒了一口气,他是有点担忧的,被人撞到,说不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打一顿。
亲嘴在此时此地都不常见,更不用说两个男人亲嘴了。
裴辉把另一只鞋的带子也系好了。两只鞋带系的那么好和紧实,仿佛一辈子也不会散开。
给宁瑧买了五件时兴的衣服和一双鞋,裴辉买了一顶帽子,两人离开了商城。
红色工作服丢了,宁瑧换上了两件新衣服,一件灰棕色的毛织衫,一件带花卷边的蓝黑色阔腿裤。
宁瑧得到新衣服很高兴,表情被提得更精神,比穿红衣服还喜气洋洋的,虽然没有唱出来,但裴辉一盯他颤颤的红嘴皮子,就知道他在哼歌了。
路人都投来几眼,看宁瑧,觉得他很快乐和好看,也很好奇他的这份快乐和好看。宁瑧注意到了,这些都是偏向于善意的,他乐乐的晃头问:“怎么都在看我?”
裴辉加了点力气揉他的头发,平平淡淡地说:“你长得好看啊。”
“我长得好看啊?!”宁瑧又惊又喜地说,手指羞羞地捏着毛织衫两边,朝外提了提。
他当然是在演戏了,他从小就是个好看的孩子,没少被人夸。他就算是一头猪,被夸了那么多次,也会记住他是一只漂亮的小猪的。
但他也着实是惊和喜的,从他喜欢的小辉那里听到赞美的话,即使是别人说烂的话,他听着也是独特的悦耳,他如何能不惊与喜?
“嗯。”裴辉的手从宁瑧的脑袋往下放,勾住宁瑧的脖子,把重量压在他身上,“是挺好看的。”
*
回到家,吃过饭,简单冲了个澡,宁瑧齐整地换了一身新衣服。
望了望染了蓝灰色的天,宁瑧喜不自胜地说:“衣服好看,我去给朋友们看看。”
“需要我陪着吗?”这么问,裴辉就知道宁瑧会说不让他陪的。
宁瑧果然说:“不用不用,他们都怕你,我去显摆一下就回来了。”
“行。”裴辉没当一回事,任由宁瑧去了。
等到九点多了,宁瑧还没回来。
天黑透了。
心是越来越红了,红的都要烧起来了。附近有人晚做饭,烟火气呛来,烧得鼻腔火辣辣的。他更急更燥了。
宁瑧已经两个小时没回来了。
裴辉耐着性子,又等了等,坐在门后面,吸了两根烟。
他望着旋动的灰蓝烟,觉得他完了,比上辈子还栽了。
这才分开短短两个小时,他就不可思议地想宁瑧了。
他触摸着他的心,默默想着宁瑧和他自己。他发现,他的眉头逐渐凝满过去的灰黑色。怪不得他给宁瑧买的衣服,多是灰与黑的,原来是这两个过去的颜色,在他眼里积攒的太多了。
他突然想哭泣了,他感觉到磅礴的孤独,从过去来临的,混着现今的,一起朝他扑打而来。
他感觉到湿润。他不想自己了,光想宁瑧了,他感觉甜蜜又苦涩的。
他不敢往深想下去,因为再深那就是死亡,他只有忧到想死的心去面对。
宁瑧……出事了吗?
“呼……”
裴辉起身,拿着扫把把烟灰和烟蒂一扫而空,回头望望静止不动的小灯,他没关,揣着口袋,迎着风去找了宁瑧。
鬼天气,越来越冷了,黑夜冷的像是在给他无水搓澡,骨头缝都酥酥酸酸的。
汽摩被宁瑧开走了。裴辉隐隐觉得不太妙了,他借了孙健的电动车,一边问人,一边寻找。
幸而宁瑧外出,是真显摆的,逢认识的人就搭两句话。裴辉问对了人,来到一片宽阔的转盘式街道,见到了宁瑧。
裴辉望着骑在汽摩上的宁瑧,双眼的灰黑色,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内烧开的火红。
宁瑧真踏马的会显摆,他和一群小混混们在飙车炸街。
发动机的嗡嗡声,酒瓶子砸地的碎声,鬼叫瞎吼的闹腾声,轮胎轧地的噗噗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一群牛鬼蛇神。
宁瑧还是老模样,他是很恬静地开着摩托车,也就头盔之下外露的发丝飙的厉害,他就像是混在鬼怪里的偷油小白鼠,但这可不是因为他乖,而是他没有疯玩的装备。他的汽摩太破了,上不了“顶级”的狂野赛道。
裴辉站在路灯后,慢吞吞地吸着一支烟。望着宁瑧在摩托上的身姿,他忽然想起来了,宁瑧不是个乖宝,他也挺疯的。
上辈子,宁瑧飙过摩托车,还摔断了一条胳膊,裴辉问他飙摩托车的细节,他支支吾吾,没有说起过。
原来是在这里飙车!
没送了命,而只摔断一条胳膊,都算好的了。
裴辉没冲上去制止,他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拨打报警电话。
“您好,警察同志,我要投诉,一群年轻人开着摩托车乱叫,危险,扰民。您也听到了吧……”
警察办事效率高,几分钟内来了,开着三辆警车,把路都堵上了。
宁瑧和一群人,往哪儿走都是插翅难逃。他们年纪都不大,也被吓到了,没做出什么强硬的举动,乖乖下了车,神魂好似还没从刺激的摩托上飘下来,飞般的被抓到了警察局。
裴辉一路跟着,极快地跟来警察局。他在等待室交了罚款,在担保书上签了字,去领了宁瑧。
宁瑧和一群人被关在了审讯室内。电视机摆在几人正前方,播放着交通安全警示片。
宁瑧像是窝在猴子里的小白兔,别的猴儿都吓得抖腿,他这位脑仁也白的小白兔,没觉得事大,闲闲地到处看。
也只有宁瑧手里捧着个热水杯,一定是警察看他乖巧憨傻,而安抚性给他的。
驯服没心肝的坏人的,有的时候,雷霆手段比不上温情,宁瑧不算个坏人,可他没心肝,陌生的警察让他觉得他没错,而他一见到冷着脸的裴辉,他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犯了错:他给裴辉添麻烦了,裴辉不高兴了,他也不不高兴了。
出了警察局,沉默着走了一会,宁瑧搓着手,望着黑暗和在黑暗中明显的裴辉的背影,加快了两步,跟裴辉肩并着肩,低声问:“小辉,你不说我吗?”
“我说你有用吗?飙车这件事你都瞒着我。你够显摆了吧。”
裴辉的语气挺冲的,像是一把胡椒面,哗啦啦地撒了宁瑧一脸。
“啊?”宁瑧的两眼不敢眨动了,刻意憋出酸涩的泪光,小声说:“你别走那么快,我好怕。小辉,小辉,他们喊我,喊我去玩的。”
说着说着,本来是假哭,最后半句成真哭了。
眼泪浇到火红的心上,刺啦一下,心冷却了温度。
裴辉丧尽了冷硬的怒火,转成柔化攻略,瞟了眼宁瑧扑闪湿润的黑睫毛,说:“我也怕,怕你一声不响的没了。你也知道很危险,那你还去玩?”
“那个、那个……”宁瑧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唇噘得要跟睫毛齐飞,用更小的声音说,“我们俩在一起不对,也还是在一起了。”
裴辉:“……”
又有养儿子的感觉了,这次是烦心的,狂暴的,无语的,想把蠢“孩子”换个脑瓜子。
裴辉从鼻腔内冷哼一声,痛快地摆摆手,假装爽朗地说:“行,我们俩在一起不对,那就不在一起了。”
“不行!”宁瑧近乎无法呼吸了,匆忙地揪住裴辉的衣服后摆,天然带着无辜感,像个可爱的受气娃娃,倔强地说:“不能不在一起的。”
但裴辉已然看惯了宁瑧这副“嘴脸”,他的心能忍耐住的。
他强硬地甩开了宁瑧,说:“不行,大瑧,不能这样,明知道不对还在一起,就跟你明知道危险还玩一样,是不对的。”
宁瑧又抓住裴辉,急中生智,说了句文化话:“一码事归一码事的。”
裴辉在心里取笑,这个时候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了?两件事弄一块,还不是他提出来的。
严肃不能崩了,裴辉认真地问:“那你说吧,怎么办?”
“不知道。”宁瑧发现裴辉的态度软和了,他就像随着风吹的泡泡,跟着裴辉这道风跑,他情绪也跟着转变,顺嘴打哈哈,“小辉,你会说,你说嘛。”
裴辉的双眼变得明亮,黑洞洞的瞳孔里钻着执拗和认真,郑重其事地交代道:“你说错了,大瑧,我们俩在一起是最对的事,一辈子都正确的事。你也要做正确的事。”
“哦……那我以后不玩摩托车了。”宁瑧低头说,小眉毛似是被无形的火烧着,特不是滋味地抽动着。
而裴辉特别的铁石心肠,冷声道:“连骑都不能骑了。给你的车卖了,反正去别的城市也用不到了。”
宁瑧:“……”
再见了,他的第二爱,都怪第一爱容不下你。
宁瑧舍不得,他哀怨的小眼神被裴辉接收到了。
裴辉啧了声,轻轻拍了宁瑧的后脑勺一巴掌。
“别用看小三的眼神看我。”
“哦……”宁瑧闷闷不乐地垂着眼,走路都拖拉着走,像是一只被训斥狠了的小狗。
裴辉不惯他,揣着兜回头,眼神凶横的要揍人,语气带点不耐烦道:“能走快点吗?”
宁瑧貌似没察觉到裴辉语气和态度的问题,他当成是裴辉在关心,他还挺高兴的,免不了撒娇着说:“你牵牵我,我就走快了。”
裴辉则拒绝不了宁瑧递出来的白爪子,翻了个白眼,牵住了,一甩一甩地拉着他向前走。
反而是走得更慢了。
回到家,换衣服的时候,宁瑧看到针织衫被刮了一道子,他被打了一枪似的哀嚎一声。
新买的秋衣他更心疼,都被蹭起球了,一个球一个球的连着,跟去了鱼鳞的鱼皮似的。
他被气得快哭了,掀着秋衣,鞋底擦出沙沙声,比丢了一块肉还心疼,作态地喊着:“求求了,求求了,别起球球了。”
裴辉瘫倒在床上,岿然不动,他看宁瑧还挺能耐的:一只眼是心疼的哭,另一只眼是被气哭的。
裴辉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地看他的笑话。
当然,他看宁瑧也不是特别心疼秋衣。宁瑧心疼钱,却不心疼钱买了的物。
宁瑧是觉得喊求求了和球球,在一块很好玩,类似风吹和风衣的笑话,才作秀似的一直演着喊,为了逗他笑一笑。
裴辉本不想笑的,这是他唯一能给宁瑧的“厉害”瞧,可他就如干馍馍,遇上宁瑧这股热水,只有被泡软的份儿。
他还是笑了,在觉得没什么可笑的时候,笑了。
笑声就像紧贴的他俩,产出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