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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草率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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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将至，周家上下也过寻常日子一样，毕竟这次并不要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只要走个流程就够了。尽管如此，还是来了些邻里围观看戏，正换牙的小孩吵着要看新娘子。这次喜事不似前五房太太嫁入周家的光鲜，甚至可以说于周家而言太小气了。
周路遥到了如今才知道她的名字：松本凉介。这是她自己用石头在地上写下来的，刘管家有按着她写的汉字喊过她，但见她没什么反应，想来是和那边的发音不同。不过，多过喊过几次后，她也意识到这个发音是在指她，也就应一声了。
周路遥没接触过日本人，但第一次见也觉得这名字于她合适。凉介，看上去就像是在夏天的夜晚里看月亮——这时风吹过来了，洗去一身燥热。
“阿遥，你要去哪？”
见周路遥从眼前跑过，周嘉兴连忙叫住他，手上还抱着一匣子翡翠如意簪。
“我去找林知笑，他答应我他会来的。”
“你晚些去也一样，况且他会自己动身的。”周嘉兴招呼他过来，“这次婚事我们是简办，没邀请多少旁系，但还是会有不少人过来。老刘等会还要去帮我把合同送去缫丝厂，到时候你去接替他在门口坐着接待记账吧。”
“行，那我准备一下。”周路遥点点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诶，对了哥，她……真的会按着流程来吗？这次毕竟也有外人在场，要是闹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那可真就难堪了。”
“是要担心，不过，她自从上次醒来以后就本分多了，昨天也测试了她的反应，这你也知道。”
的确，凉介自从醒来以后，就好似想通了什么一样。安安静静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丝毫看不出那晚的威风八面。吴阿嬷说她是怕了，认命了，放弃抵抗了，总之，看样子是没想逃出去了。
但周嘉兴还是不放心，昨天特地唤阿嬷让她一个人洗澡，没锁门没锁窗，几个人蹲守在门外暗处，以备她出逃。却不想她自个洗好了，换上衣服走了出来，甚至还因为没等到阿嬷，在门口驻足了好一会。
……也不知道怎么就性情大变，难不成真是死心了？周路遥心下疑惑，但容不得他多想，他哥忽地往前了一步。
“玉娇，你怎么来了？”
周路遥抬头往那方向看去，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赶时潮的服饰，高至耳垂的元宝领更衬得鹅蛋脸颊粉雕玉琢，在人群里亭亭玉立。她身后还跟着一位魁梧结实的男人，看起来像是陪她一块过来的家丁。
……这位小姐该不会就是未来嫂子吧？周路遥往他哥脸上看去，他脸色倒是没多大变化，手却不自觉地揪起了袖子，看来确实是紧张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叫“玉娇”的姑娘好似嗔怪，轻轻柔柔地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令尊娶妻这种大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有想下江南来耍耍。”
“啊，这是因为……”周嘉兴这会犯了难。
……因为这事并不光彩啊！周路遥连忙站了出来，为他哥解围：“这位姐姐是？”
“啊，阿遥，忘了和你介绍了，这位是我当时在赶考路上认识的朋友，王玉娇。”周嘉兴重振起精神解释，他腼腆地扭过头去，不知语气柔软，“玉娇，这位是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周路遥。”
“幸会了，经常见嘉兴写信提到你。”王玉娇冲周路遥笑了笑，“我学你哥一样唤你‘阿遥’如何？”
“当然可以……等等，赶考的路上？”
周路遥惊诧，赶考那是什么时候？大清都还没亡呢！虽然他也听他哥说过在路上曾借宿别人人家，遇到了一个很投缘的女孩，现在想来，该不会就是这位玉娇姐吧？
居然藏了这么久？
他忙把周嘉兴拉过来咬耳朵，小声问道：“哥，藏这么好？你俩的事除了当事人都没人知道吧？”
周嘉兴脸一下子红了：“以前是怕爹会不同意，后来又担心我配不上……唉，等会再和你说。”
周嘉兴忙转过身去和王玉娇说话，周路遥在一边听着，真真是第一回见他哥这样局促不安。他后来才知道，这位玉娇姐原是出身农户，他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但在起义的那年出力革了满清的老命，一跃而起成了当地的督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玉娇也从有点姿色的小村姑升为了王府千金。
听他们说娇气话真没意思，周路遥感到无趣，正打算开溜，忽而听到一声“阿遥”，一扭头，见到远远的，林知笑打着招呼小跑了过来。
周路遥笑笑：“来得正好，你陪我一块去记账。”
“才来就拿我当苦力？你做东就是这样宴宾客的？”林知笑打趣他，“这样的话，下回我家做东你也别想逃了。”
“不逃就不逃。”
“这可是你说的。”林知笑眼珠一转，见到周嘉兴美人在旁，笑着拉着周路遥跑，“诶你看，那位就是嫂子了？”
“八字还没一撇……”周路遥想到王玉娇那声脆生生的“阿遥”，又止不住点头，“但那也快了！”
“哈哈哈！那可又要有喜事了！”
两人嬉闹着跑到门口，接替了刘管家的工作，林知笑记账，周路遥负责收礼。来人见了他们两个，又是戏说“不愧是总角之交”、“每遇林郎，便说周郎”云云，谈论他们的嬉笑怒骂，少年翩翩。对于周围人拿孙策周瑜来做类比，两人还是颇与有荣焉，仿佛还真要一起闯荡出个事业来。
周嘉兴对外还是宣称新娘子出自良家，虽然自家老弟嘴有点漏风，但好在林知笑嘴巴还是紧，真相打止在了他这。这次婚礼周嘉兴给林家发了请帖，两家关系近，也知道周家不想把事情做大，就低调出席了。
等宾客来的差不多了，周路遥和林知笑才进来。喜棚里没多少人，看来看去就是那几个邻居，周路遥坐了好一阵，却不见娶亲太太出来，正疑惑着，吴阿嬷就来找他了。
“二少爷，你快进去看看。”吴阿嬷拉拉他的衣角，“夫人她忽然闹气呢，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动她。”
周路遥皱皱眉，腹诽了一句：这样精打细算结果还是出了差池，难道我就可以镇住她吗？但还是跟着吴阿嬷去了。
一进门，周路遥就见凉介花团锦簇地缩在角落，也不像是被惊到了，毕竟她是面无表情的。李阿嬷想拉她起来，但对方似乎并不想配合，刚拉起来又自个缩了回去。
“怕推她出去了，又给跑回来……你对她总归是不一样的，去劝劝她吧。”吴阿嬷这样说，但实际上他周路遥心里也没个准数，尤其是在刘管家去了缫丝厂，周嘉兴忙着给心上人开屏的情况下，他们这会都不在呢，周路遥感觉心里没底。
“凉介，这里。”周路遥朝她唤道，同时蹲了下来。这样有点像是在逗狗，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凉介听到周路遥的声音，一愣，就这样被李阿嬷给拉起来站直了，她接着三两步走到周路遥身边，喊了一声：“二少爷！”
“啊！这……”周路遥听她这样一叫脚趾抠地，猜她是和阿嬷们学的，他只好指了指自己，纠正道，“叫我阿遥就可以了，阿——遥——”
“阿——遥，”凉介认真地看着他，“人多，我怕。”
想不到学说话学得这样快……周路遥连忙安慰：“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到时候你会盖上盖头，没人见得到你。”他顿了顿，考虑到她还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就擅自拿起那盖头往她头上罩了。
“……”
“好啦，现在就不用看到那些人了。”周路遥嘻嘻哈哈的，转头却见那几个阿嬷瞪大了眼。
“我们给她盖盖头，她可没这么听话。”累得靠墙站着的李阿嬷摇摇头，“得亏叫你来了。”
是这样的吗？周路遥倏忽像被电着了一般，他看向凉介，她此刻还是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反抗的动静。这样来看，难道……她把所剩无几的信赖全都交与他了？
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好了，二少爷，既然这事了了，就回去坐着吧！等夫人快些走个过场就可以开餐了。”李阿嬷见他这呆鹅模样，走过来，“你和林少爷也辛苦了一上午，也要歇歇了。”
“哦……”
对，林知笑应该还在等他回来。周路遥回过神，刚想往回走，不料一挪动脚步凉介就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她大声喊：“不要走！”
“咦？”
阿嬷们试图分开两人，只可惜这丫头劲还挺大，一抓住就死活不撒手也罢了，好不容易劝着松了，周路遥走开点，她又迅速扑了过来，忙活好一阵也没辙。周路遥不知所措，对李阿嬷说：“要不还是把我哥叫来吧。”
“那可打扰了他的雅兴……”李阿嬷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句，还是出去拉来了周嘉兴。
周嘉兴表情不悦，看样子确实是烦躁的。也难怪，毕竟在心上人面前，多少还是想尽量维持出一个相对完美的形象，但凉介的反骨就是一个巨大的纰漏——作为他自私又无情的铁证。这下回去以后，定是少不了用花言巧语蒙骗过去。
见状，周嘉兴立即拿定了主意：“她不肯撒手的话，阿遥你就领着她拜堂吧。”
“啊！我？”周路遥吓了一跳，“这行吗？越俎代庖了吧？哥。”
“想什么呢？”周嘉兴无奈地摇摇头，“是让你抱着那只拜堂的公鸡和她一起上去，这个点要快一点了。”
不容他思索，吴阿嬷把捆绑好的公鸡抱来，周路遥仓皇接过，此时此刻似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蹲下示意凉介自己会陪着她，她才慢慢松了手。
李阿嬷见状，连忙去叫娶亲太太到喜房去给天地老爷送香，没用多久，随着她一声响亮的“娶亲太太送香啦”，门外顿时是银瓶乍破水浆迸，敲锣打鼓，爆竹齐放，声音重得让周路遥感到心悸，他看着怀里的公鸡，小脑袋一抖一抖，六神无主。这时门开了，外面是喜庆的气氛和颜色，阿嬷们敦促着他们往外走，他看向凉介，她一直低着头，他走她就跟着走。
两人在心态上是被赶出来的，虽然外面人不能算很多，但一齐造势还是不同。他茫然地往前走，脚踩在地砖上轻飘飘，他看到了林知笑朝他招手，还有王玉娇思虑的眼神，但都很快略过，走马灯一般不真实，至于其他人，他都看不清了。
到了喜房，两人给天地老爷立香。周路遥瞥见她肩膀缩着，突然分心想她会不会害怕。或许吧，毕竟声音这么吵，只是她总是一副不关心的表情，迷惑性太大。周路遥萌发了想抱抱凉介的心情，可能源自他突发奇想的同病相怜，想去告诉她不要怕，但娶亲太太响亮的“一拜天地”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顺从地跪伏下去，看见颠倒的天地。
糊里糊涂地拜完了堂，就被拱着送入了洞房。周路遥意识到新娘子盖头还没掀呢，好在周嘉兴和阿嬷们也陪着走了进来。
“哥，盖头该怎么办？”
周嘉兴顿了一下：“阿遥，你来掀吧。”
“我？”周路遥有些不好意思，“别啊，还是哥你来吧……”
“这次……不行，抱歉了阿遥。”周嘉兴压低声音，为难地看向自家老弟，周路遥这会也瞄到了门外凑过来的王玉娇，顿时明了，“你知道的，她在这里……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和别的女人有这样的接触，毕竟对方年纪也不大，爹也是这个情况，怕她多想。”
“……”
是的，其实他能理解他哥的忧思。更何况他现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年纪，正是替人做尴尬事的时候，能担点事还不用太避嫌，真是现成的替身。周路遥只好一咬牙点点头：“我明白了。”
周路遥拿过喜秤，他挑起红盖头的一角，露出凉介雪白的下巴。真没想到，这是他第一次掀盖头，对象竟然是他爹的老婆。周路遥心下一面想大逆不道，一面又似乎被这朦胧的一角蛊惑了一般，他一鼓作气掀开了，红盖头落到床边的那一刻，凉介直勾勾地盯着他。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周路遥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从喧嚣的人群中这样亮堂堂走过，仿佛是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可能还有保护欲和他的血气方刚，离经叛道的刺激。这种感觉，从脊髓往大脑一阵噼里啪啦炸过去，骨头都酥麻了。
“诶，二少爷啊，”可是李阿嬷这时拍了拍他的衣袖，提醒他，“快喊娘啊。”
作者的话：不用怀疑，家1就是在勾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