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荷花 ...
-
不同的季节，都有其独特的花语世界，盛夏时节，无疑是荷花的季节，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外貌加持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的特征，深受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的喜爱，谓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语一出，生长在池塘里的荷花便在后世有了君子之花的声名。荷花，生长在池塘里的花朵，属毛茛目睡莲科的植物，是莲属二种植物的通称，所以又名莲花，从唐宋时期的诗词来看，那时候荷花和莲花应是同一种花，不过现代人对事物研究越来越精细化，遂将荷花和莲花分化开来。莲应该是指荷花的果实，荷花褪去之后会生长出莲蓬，莲子便是莲蓬里面的果实，古人们称它为芙蕖或者水芙蓉，未开放时的花苞为菡萏，其绿时的叶子为荷，因此莲与荷本是同一种植物。莲属植物种类较多，今日人们通常会将荷花和莲花做区分，如荷花一般指生长出水面的莲属植物，而莲花指生长在水面的莲属植物，如被誉为睡美人的睡莲。
荷花是多年生草木水生花卉，观赏性极强，再加上历代文人墨客的着色，荷花俨然成为十二月花神之一、中国十大名花之一，甚至成为某些国家的国花，中国部分城市的市花，荷花除去莲花、菡萏、芙蕖和水芙蓉等别称外，还有数十种称谓，如水芝、水华、水宫仙子、红蕖等，对新的绿色荷叶则雅称翠钱，对其红色的花瓣另称红衣，莲花瓣的美称为宫莲，佛座须是莲花蕊的别称，如观世音的坐莲，总之荷花，应是中国名花中最多别称的。
正所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番，陶渊明和甚是爱菊，故有“采菊东篱”之言，唐末起义军领袖黄巢也爱菊，写有《不第后赋菊》和《咏菊》两首诗，李唐的刘禹锡爱牡丹，称其“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宋人王安石甚爱蔷薇科的花朵，留下多首有关梅花和杏花的诗句。荷花，十二月花神之一，同样得到许多文人墨客的喜爱，晚唐悲情诗人李商隐和南宋理学家杨万里则偏爱荷花，多有创作荷花诗，李商隐的荷花诗让人觉得颇具悲情色彩，杨万里的荷花诗则多含哲理性。荷花诗中，读者或许对杨万里的诗较为熟悉，不过在其之前，荷花虽然不如牡丹那么受欢迎，不过依然有一些诗人赞誉过荷花，如王昌龄在《采莲曲》中写到“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李商隐留有《赠荷花》一首，温庭筠写“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李商隐在《赠荷花》中写到“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据说是李商隐写给新婚夫人王氏的，表达出希望彼此珍视爱情及永不变心，这是他“春风得意”时的想法，不过他稍晚的荷花诗《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则显得苍凉悲观许多。《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中的崔雍和崔衮是李商隐的从表兄弟，早前，屡试不第的李商隐投奔表叔崔氏，即诗题中崔雍和崔衮的父亲，崔表叔对李商隐有知遇之恩，于是李商隐与这两位从表兄弟也建立起深厚的友谊，然后不幸的是，这位表叔调任它地不久后便病逝，李商隐不得不另谋出路，在离开崔家不久后旅居骆氏小院时，寂寥的李商隐想起刚失去父亲的崔氏兄弟，于是写下了这首颇有特色的诗。
《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唐）李商隐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首诗最经典的一句是“留得枯荷听雨声”，这句诗曾被引用到四大名著《红楼梦》中，小说作者有意为之抑或无心之失，不得而知，诗句中的“枯”字被林黛玉改成了“残”字，林黛玉说最不喜欢李义山（义山是李商隐的字）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显然是与李义山一样的悲情性格，一般情况应是喜欢李商隐诗句的女性，悲观的女性读者想必也多会喜欢李商隐的诗句，容易与李商隐式的悲情色彩产生共鸣，在小说中却矛盾的说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却又说喜欢他的这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殊不知可能是通过矛盾的描写，凸出林黛玉是深入了解过李义山的，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李商隐早年丧父，家里曾一度陷入困境，作为家中的长子，自是肩负了难以承担的重任，多年的艰难历程让他有了悲观心结，影响他的一生，因此我们很难欣赏到李商隐积极态度抑或洒脱的诗句。崔氏兄弟比李商隐小，幼年便丧父的李商隐，对崔氏兄弟未成年失去父亲深表同情，在阴雨连日不散的天气下，凸显孤独寂寥的李商隐，想起崔氏兄弟或许会产生类似心境，于是写下了意境深远的名句“留得枯荷听雨声”，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想念之情。林黛玉的成长轨迹与李商隐有些许重叠之处，因而对李商隐颇有共鸣，对于大部分年幼陷入单亲家庭的人来说，更加不堪的是没有得到双亲照顾的孩子，成人后想必都会产生李商隐式的悲情心结，这些人长大成人后，若成为李商隐诗词的读者，将可能容易与“留得枯荷听雨声”共情。
同是一件事物，在不同人的眼里看法千差万别，同是荷花，李商隐却会关注“枯荷”，甚至认为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不离悲情色彩，而宋代理学家杨万里却多关注荷花的积极面，并留下两首积极荷花诗，分别为《小池》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小池》是诗人杨万里到常州任职时的作品，作者在池塘边欣赏风景时，看到一处清泉细细的水流汇入池塘，看到几只蜻蜓在荷叶上飞来飞去，甚是得意，觉得这些场景清新可爱，于是诗兴大发，即成《小池》诗。据说后来的杨万里感叹道，先前一味的模仿前人创作，思路不仅不畅通且缺少灵气，倒是顺其自然之时，意兴即诗来，也即说明这首《小池》是作者的随兴之作。杨万里的感叹也告诉人们一个道理，一味的模仿写作是缺少灵气的，好比学生时代的应试写作，犹记得考试写作文时，绞尽脑汁而写，现在想来曾经的那些考试练习而作，铁定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搜索枯肠而堆砌辞藻，但是这些又是必经的训练过程，因为待你如杨万里那般观景有感时，在你反复训练后的基础上加持你的即兴之感，或许能成就一篇佳作。
《小池》
（宋）杨万里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小池》是首情趣小诗，作者杨万里描写所见所闻的小池场景，将大自然里极其平常的事情，描绘的流畅自然和谐统一，充满了诗情画意，成为收录至中小学生必学的启蒙之作。虽是启蒙之作，但其并没有很深刻的寓意和让人应该铭记于心的诗句，纯是描写自然之景，首句紧扣诗题小池，说到小池的源泉有股涓涓细流，接下来说在柔和的风光里，树枝婆娑弄影般遮住小池的水面，看着娟娟细流和婆娑弄影画面，给人一种放空心灵的感觉。最后两句则是点到了荷花，才露尖尖角说明荷花正准备含苞待放，显现出勃勃生机的气象，然后却说早有蜻蜓立在它上面，似乎生机勃勃的景象被蜻蜓捷足先登之感，将荷花小池里极为平常的景象描写的栩栩如生，勾勒出一幅和谐完美的小池荷花景象图，可谓是是描写小风景的一首佳作。
杨万里的《小池》诗作，尽管描写的荷花清新自然，但是没有振聋发聩的诗句，无法激起人们内心深处的共情，显然的是，他另有一首荷花诗《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则显得深意许多，是作者不可多得的名篇。从诗题也可以看出，它是作者送别友人而作的诗，作此诗的目的不应该只是告诉朋友，西湖的荷花美景值得留恋，再者朋友林子方作为朝廷的官员，在定都临安（今杭州）任职，岂能对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不曾见识，故而杨万里作此诗送别好友林子方，必然另有深意。林子方科举及第中进士后，曾担任直阁秘书，也即负责给皇帝草拟诏书的文官，后林子方准备被调离朝廷派去福州任职，林子方甚是开心，自以为是仕途升迁，从官职品级来看自是升迁，而杨万里却不这么认为，故赋诗一首赠给好友林子方，劝告林子方争取留在朝廷中，别被浮在表面的升迁遮住双眼。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宋）杨万里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首诗大意是，夏季六月里西湖的风光美景，自然是其他时节不一样，更是与其他地方的风景不一样，浓密的荷花铺展开来，与蓝天相连接，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翠碧绿，阳光照耀下的荷花，显得格外鲜艳娇红，表意是作者大力渲染西湖六月份的景色优美，值得驻足观赏。倘若此诗只是赞美西湖美景，想必与白居易西湖之作《钱塘湖春行》具有类似的气象，但是从其诗题可以看出，作者在送别好友，因此诗作的深层寓意是劝好友争取留在具有西湖美景的杭州。这首诗最为人们所熟知的诗句是其后两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按照杨万里劝好友留在京城的意思来看，接天则是能接近天子之意，无穷碧无疑是前途无可限量之意，最后一句“映日荷花别样红”是说在阳光的辉映下，荷花显得格外的鲜艳娇红，寓意则是在天子的关照下，成为炙手可热的朝廷中人，更有利于自身仕宦之路。
我们今人常说，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品级不高的秘书，只要他是领导秘书，领导下属们无一不尊重他，可想而知，哪怕是七品官衔，只要是皇帝手下的人，哪怕是朝廷重臣都得给三分薄面。或许是出于这样的现实背景，杨万里才想到赋诗一首，劝告友人林子方，调任地方官固然是升迁，但是对于长期的仕途发展，接近权力中心的皇帝，可能更为有利。倘若杨万里以六月荷花为背景创作的这首诗，具有如此深意，则不得不佩服古人行文的隐晦，很多时候直言的效果往往不如迂回的语言，这或许是人之本性里不喜真言的缘故。再者，如此诗所蕴含的另一层哲理来看，它的意境犹如人们所熟悉的谚语“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也即说要获得炙手可热的前途，靠近权力的核心，远比边缘外围的高位重要的多。
进入夏季，小池荷叶含苞待放，碧绿青圆，犹如杨万里所言的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般，盛夏时分，朵朵荷花娇媚绽放，可谓是映日荷花别样红，亭亭玉立于池塘，香远益清，深秋时节后，其粉嫩的荷花及青绿的荷花开始枯萎，看到荷花枯萎后，李商隐感叹留得枯荷听雨声，这些小诗名句像是荷花完成了他光辉的生命历程。千百年来，文人墨客争相歌咏它，或吟咏其出尘脱俗清水出芙蓉，或赞美其质地高洁天然去雕饰，更有文人将比喻美人美物或作女子美貌的陪衬，犹如诗人李贺名句“芙蓉泣露香兰笑”和词人晏殊言道女子打扮后的妆面胜荷花，都在用荷花衬托女子之美貌姿态。荷花，在诗句中的魅力虽不及梅花、桃花，但依旧是诸多文人墨客喜欢歌咏的花卉，这些本是自然界供人们观赏的风景，在文人的演绎下，得益于李商隐的点缀和杨万里的着色，荷花意境各呈芬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