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 87 章 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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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晴日里的夜里，抬头可见满天星，尤其是月光明亮的时候，斜光穿过窗户或门户照射到屋内，即使家里停电也不至于乌漆嘛黑，外面的光照度虽远不及白日里，人们可以从事一些简单的事务，犹如唐代诗人李白作诗言道，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说明古代没电灯照明时，夜色里尚有一定的光照度。在电力不足的时代，记得当年乡下多是砖瓦房，夜生活不比今日的灯红酒绿，村里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在村头巷尾玩游戏捉迷藏，因为月光和星光足以让人们清晰看得见彼此。小时候天空满天星的夜里，在今日已经很难见识到，即使从城里回到乡下小住几日，唯能望见几颗零散分布的星星，犹如成语寥若晨星般。
夜里的光照度尚可之时，人们自然不是完全如古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般，尤其是在月色很美星星很亮的夜，幽会或许是最为惬意的美事。说起夜里幽会，唐代诗人元稹创作的一首《明月三五夜》诗较为值得一提，这首诗记载在他的名作《会真记》中，也即唐代传奇小说《崔莺莺传》。《崔莺莺传》的故事主角，有学者研究认为就是元稹本人，在故事里以张生的名义呈现，用以掩盖他追求人家到手后不珍惜而抛弃以致最终后悔不得的经历，后来元稹向友人李公垂（即创作悯农诗两首的李绅）分享此故事，李公垂极为称绝，于是创作了《莺莺歌》传播此事。后来这个故事越来越有名气，乃至后世多有引用它创作戏剧或小说，如元代著名戏剧家王实甫便引用它创作《西厢记》，西厢即是指崔莺莺所居的闺房，更为令人不曾想象的是，明代作家兰陵笑笑生也曾借鉴此故事情节创作了长篇白话世情小说《金瓶梅》，对应的故事情节即小说里面女主角潘金莲开窗不小心掉物砸到男主角西门庆额头的戏剧一幕。
《崔莺莺传》中，女主角崔莺莺是大家闺秀类女子，长居闺房，有个名叫红娘的婢女陪伴，男主张生则是位容貌俊美风度儒雅的少年。唐代贞元年间，崔莺莺家境富裕奴仆众多，准备经过蒲州回长安，然后不巧遇到蒲州发生兵祸，为了保护崔家，于是请求蒲州的张生帮忙，找蒲州将领派兵予以保护，后来崔家为了感谢张生，便组织了一场宴席，在宴席上张生见到崔莺莺时春心荡漾。宴席上的崔莺莺极为矜持，对张生的慢慢套话未给予回答，乃至宴会结束，动心的张生想表白却苦恼无机会，说到这里，这些情节很是符合元稹的性情，容易对漂亮女子动心，接下来就是对看中的她创作情诗以感动人家。动情的张生开始茶饭不思，为了向崔莺莺表明心迹，于是多次求助婢女红娘并送礼物，拿人好处的婢女深知替人消灾之理，于是建议张生不妨创作情诗感动崔莺莺。得知崔莺莺小姐贞洁自守，一般人难以打动她的心，擅长写文章和吟诗作赋后，听从建议的张生于是作有两首《春词》委托婢女红娘转达，收到张生诗作的崔莺莺大吃一惊，于是创作了《明月三五夜》由红娘交给张生。
《明月三五夜》
（唐）元稹/崔莺莺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这首诗的大意是，等到十五夜的月亮下到西厢房，当看到房间门是虚掩着半开之时，外墙院上花摇动，还以为是玉人来了，这里玉人应是指张生。这首诗很明显的是崔莺莺约张生在月亮下沉照到西厢房时面见，收到此诗的张生自是喜出望外，于是按照诗词大意，大半夜了翻越围墙准备去见意中人崔莺莺。然后让张生意外的是，出来见面的崔莺莺态度庄重一脸严肃的对张生说，得益于兄长的保护，一家人免于兵乱之祸，恩情可谓深厚，因此母亲有意将我托付于你，不知道为何要叫婢女红娘送来□□诗词，这里指《春词》两首。随后数落张生，刚开始予以保护，最后却想趁火打劫般，用□□替代兵祸暴乱，责问张生的行径和暴乱有何区别，于是写有一首短诗《明月三五夜》约见叙说清楚，崔莺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张生看到崔莺莺气愤的离开后更是不知所措，此后茶饭不思一度绝望，没机会向意中人表明心迹了。
当然了，精彩的小说很会设计故事情节，常规都有一波三折之说，而讲到《明月三五夜》时，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才一折，其后还有多折。其中接下来一折的故事，当是婢女红娘向崔莺莺说明情况了，崔莺莺知道错怪张生了，于是几天后夜晚偷摸摸的出来私会张生，张生见到意中人甚感飘飘然，一度还以为是在做梦，当然了做梦之后，也的确迎接一段美好的春梦。接下来像是他们进入热恋期，开始深度交流感情，弹琴绘画，吟诗作赋，分别时你侬我侬，说一些海誓山盟之辞，直到后来张生始乱终弃等，总之是很常见的中国式爱情悲喜情节，也有可能受此影响，很多男主对女主始乱终弃的爱情小说沿袭其风格。
元稹的这个小说故事，他们的私会似乎都发生在半夜，或许真的是与古代大家闺秀女子不允许随便外出的习俗有关，不过话又说回来，夜里也是情人幽会的好时点，在校园里，总能见识很多情侣在灯火阑珊处卿卿我我。古代人们显然不如今人有丰富的夜生活，但是像张生和崔莺莺般，夜里幽会还是司空见惯的，从很多古代文人墨客的情感韵事便可知，沉溺于夜里深入交流感情，或是他们最为惬意的生活。再者夜里也是古代文人墨客情思涌现的时候，多有在夜里创作诗词歌赋，如明代文学家张岱著有百科类书籍《夜航船》，即说他在乘船的夜里多有思索而留有笔墨存世。在夜里创作诗歌的，自属盛唐时期诗人张若虚创作的《春江花月夜》最为响彻诗坛，这首诗曾经默默无名，却因为近代学者闻一多称它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而声名鹊起，于是有了它“孤篇盖全唐”的盛誉。
如同清代诗人赵翼说的那般，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在社会信息爆炸的时代，多数人是无法静下心来欣赏诗歌的，即使看到一首好的作品也是跟风，趋之若鹜的认为《春江花月夜》是一首好诗，但是让其细说诗词具体好在哪里，却很难道出个一二来。对于少年学习期间，忽视语言类学习的读者们，即使成年后也很难弥补语言素养的缺项，在好诗词面前，能将人家对佳作的理解转化为自身的理解尚可，最难莫过于结合自己的经历去理解诗词背后的故事，如同欣赏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一般，只能一个好字了得概括它。近些年，在陪同孩子背诵唐诗宋词的同时，甚感知到自身的文学素养多有欠缺，好在借助互联网的帮助，对一些以前曾经学习或所知晓的经典温故而知新，亦是提升文学素养的好途径。
长篇诗词中，晚唐诗人韦庄的《秦妇吟》是至今存世最长的诗篇，全篇将近一千九百多字，可比拟六十七篇七言绝句，几乎是白居易名作《琵琶行》的两倍多，张若虚的这首《春江花月夜》在其面前也只能自认是小弟，但就是因为闻一多的过誉，这首词赢得了“盖全唐”的荣誉，也即是说，这首诗排行老二的话，其他好诗不敢轻易排第一。真正要排第一的话，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论，盛赞这首诗也是个别学者的个人倾向，整体评价来说，具体哪首唐诗能碾压全唐诗，势必莫衷一是，有学者高度评价这首诗，自会有他的道理，也自是有学习这首诗的必要。全诗从字数上看，相当于九首七言绝句，四首半七言律诗，背诵全篇似乎不难，当然背诵它不是终极目标，理解其背后的故事及寓意更为重要，鉴赏诗歌亦是如此，结合其故事感受其文学魅力。
《春江花月夜》
（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相传《春江花月夜》是歌曲名，类似于词牌名，按理说，应有很多文人墨客按照词曲韵律创作诗歌，但让这首曲成名的只有张若虚的这首诗，当然张若虚能历史留名也多半因为这首诗。在张若虚之前，隋明帝杨广曾有以《春江花月夜》为题创作，亦是非常有意境的诗篇，不过由于正史对他的评价不佳，故较少人积极评价他的作品。杨广在诗篇中写到“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这月的画面动态感，显然和张若虚诗中开篇“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优美的道出月亮出升与潮水同来的画面，江水和海水持平，明月和潮水一并升起，是一幅动态的自然夜景，张九龄诗句“海上生明月”亦与之相似。明媚月亮在空中时，照亮整个春江，流觞曲水从芳草中流淌，月光照耀下，空中的水珠在闪烁，月色盖住了空中的霜气，沙洲上的白色与月色混为一体无法分辨，江水和天空像是融为一体的，高空中悬着一轮孤月，整首诗前五联写景，描绘出春、江、花、月、夜组合的美景，这在唐诗中不多见，自是有学者高度评价它的原因之一。
诗中的第六联“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样诗句被评价有宇宙观，与李白的诗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有类似，由不同的语言有机组合，达到类似的意象。“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是笔者最喜欢的两句，即人生世世代代差不多，用社会科学来解释它便是，人性一致且是无穷无尽的，从而致使人类生存的自然法则是永恒的。诗中“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亦是非常好的句子，这句诗代表着一种奉献，寓意作者愿像月光照耀着心中的她，也有朋友喜欢“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不一而足。长篇诗歌朗诵起来一般都有个特点，需要抑扬顿挫，朗诵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将情感投入进去，就像演唱歌曲一般，徐徐渐入高潮然后轻轻收尾，古人诗词是怎么演唱成音乐的，不得而知，但确信无疑的是，现代音乐及作词无疑留有唐诗宋词的影子。
现代人工作几乎无所谓昼夜，甚至很多专职夜班的，殊不知，在古代照样也有很多夜晚开工上班或者说晚上值班的，一般来说，夜晚值班的岗位都是一些特殊岗位，如保障安全或执勤类的一些工作，这从宋代王安石一首诗作可以得知。王安石是历史上有名的改革家，锐意进取，在他所处的时代，北宋建立已有百余年，长期稳定发展给社会带来了稳定盛世外，同时也积累了许多难以调和的矛盾，直到年轻的宋神宗登极之初，王朝的财政危机非常严峻，在此背景下，宋神宗将王安石调往京城共商国是及改革事宜。在京城上班的王安石，于是有了机会在禁中（相当于明清时期皇宫紫禁城）值班的经历，或许是微微感觉到，新皇帝对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改革措施颇为欣赏，于是在一天清风微寒的夜里值班时，春风得意的创作了一首七言绝句《夜直》。
《夜直》中的直，可以理解成通假字值，诗题即值夜班之意，学习古文时有个通假字的说法，这个说法是为了方便学生学习，自是认为，早期的中文字应没有今日的丰富。为了适应社会经济和分工细化的生活所需，需要创造新的文字去解释新生事物，今日我们所用的很多文字多是简单字叠加组合，或者加上偏旁重新组词，好比白居易《秦中吟·议婚》中“荆钗不直钱，衣上无真珠”和王安石诗篇《夜直》等，或是因唐宋时期无“值”字，而用直字表示值班之意。这样组字的情况，如表示味觉之一的甜，古时候是用“甘”字形容的，随着语言的发展丰富，用甘字加上舌头的舌字组成新字甜，于是形容五味时，甜逐渐取代了甘，更浓的甜则两字组合来表示，谓之甘甜。
《夜直》
（宋）王安石
金炉香尽漏声残，翦翦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王安石这首夜里值班诗，前两句“金炉香尽漏声残，翦翦轻风阵阵寒”为写景，金炉里的香早已经燃尽，漏壶里的水也快漏完了，半夜的轻风带来阵阵的寒意，这里的景色描写正是王安石在皇宫内院夜里值守所见所闻。第三句“春色恼人眠不得”说明值班时的王安石因春色而不得睡眠，春色向来描述促使人们愉悦心情的情况，可见王安石眠不得应是内心兴奋所致，第四句“月移花影上栏干”同前两句一样为写景，四句诗中除第三句描述自己眠不得的状态外，皆为写景，也即这首诗着重写景，通过描写大好的景色来象征大好的形势。
宋代皇宫里面烧香的炉为金炉，金炉是否为黄金打造不得而知，不过肯定是当时的贵重金属制作而成，中国四大发明有其三诞生于宋代，其科技水平或许达到古典中国时期的高峰，作为皇宫内院里的香炉采用金炉自是不在话下，赵宋时期经济和科技水平也足以支撑皇家使用贵重的金炉，每年花重金进献给辽国买和平亦是侧面的例证。在良宵春色中，尚未褪去寒意的翦翦轻风拂面而过，金炉香尽，月亮移动时，院内花的影子随月光移动，如此美妙的夜景风光，激起了作者内心澎湃的心情，想到在新皇帝的召对下获得认可，联想到日后将会在政治上迎来春色，为此兴奋到不能成眠。结合王安石的履历可知，这首《夜直》是典型的政治抒情诗，通过铺陈美好的良宵春色，含蓄曲折而又深沉的表达出得意之情，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是王安石少有的春风得意之作。该诗并无名言佳句，之所以分享这首诗，源于它是历史上少有借值夜班而创作的诗篇，再者感受下文人的积极情怀，好过沉溺于消极情绪的诗词里。
虽说古人的夜生活难比今人的丰富多彩，看上面几首较好的夜景之作，无不反映出古人也有夜生活多姿多彩之时，第一首作品是反映古人深夜幽会的，第二首是描写春江夜景无限美好的，第三首说明古人也有值夜班的，如此看来，夜里的某些生活情态远胜过白昼。今日的人们，正常的逻辑思维一般都是白昼辛勤劳作，而晚上要休息好养精蓄锐，而实际情况是，有很多人白昼无精打采，而晚上生龙活虎般，从以上三首可品读的“夜”诗来看，古人应有相类似情形，而且他们在夜里似乎更具有丰富的思想活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