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八十丷十八

10、旧事重提又重逢（8）

　　“101，是这家吧？”杨尚俍抱着笔记本，抬着头看了下门牌号，“怎么门牌号被揭掉了······”

　　杨尚俍抬起手摸了一下门框上的浅淡痕迹，在心里估计着，这里应该被人为揭掉的。

　　杨尚俍是今天一大早被这个小区的小区物业负责人——他的远房舅舅，在这一栋的单元门外逮到，他当时正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蹲在绿化带的台阶上对着一楼那一扇紧闭的阳台门构思着自己的悬疑作品。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小杨。”远房舅舅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他面对的那个空无一人已经落上灰的阳台。

　　“舅舅，”杨尚俍颇富阴谋论地发言，“你看那家阳台门是一直锁着的。”

　　他指了指紧闭的阳台门，远房舅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扇阳台门在内部挂了一个大锁，内里层层叠叠垂下了不知多少层的窗帘，面对的阳台也落满了灰，没有经过打扫，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有没有可能有被绑架的人质被安放在这个房间里。”

　　远房舅舅背后一凉，在大夏天里感觉到一种寒气从四肢蔓延上来，他打了个寒颤，甚至想掏出手机来搜索一下最近是不是有发生绑架案。

　　“你说我用这个写一个现实向的悬疑作品怎么样，我之前参加的杂志专栏还问过我呢。”

　　“害！你这小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远房舅舅听说是杨尚俍在为自己的小说作构想，松下一口气，拍了拍杨尚俍的肩膀，杨尚俍本来就蹲着，被他这样一拍，差点摔下来，他撑了一把地面才稳住身形。

　　“我还有点担心，”远房舅舅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惴惴不安，“不如这样，小杨，我们刚好有个业主访谈活动，你用我们社区的名头，去问问这家人。”

　　“啊？我？”杨尚俍蹲不住了，“唰”一下站起来，迷茫地指了指自己。

　　远方舅舅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到杨尚俍的笔记本上。

　　杨尚俍低头看这张纸，这张纸上正巧是这栋楼这个单元的表格信息，他又抬起头问远房舅舅：“舅舅，我要去跑这一栋楼吗？”

　　“哎哎，反正你也高考完放暑假了，就看交给你了，小杨！”远房舅舅就这样扬长而去。

　　幸好今天是周末，杨尚俍从六楼一路下来，没有吃过闭门羹，业主很多都是老爹爹老婆婆，见杨尚俍这小伙又帅又周正，跟杨尚俍道别的时候还塞了些零食到他的口袋里，杨尚俍一一笑着接受了，说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终于到了一楼，杨尚俍告别了102的户主，在101门口犹豫地走了走，还是下定决心按响了门铃。

　　门铃都“叮咚”“叮咚”地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杨尚俍抿了下唇，有点紧张地又按了一次门铃。

　　“嗯？”

　　很久之后，门才从里面打开，冒出一张漂亮的脸，出现的人还困倦地揉着眼睛，发出一声疑问。

　　“您好，我是社区来走访的，我们需要重新更新一下业主信息。”杨尚俍被这样一张脸冲击得大脑一空，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地说了自己的来意。

　　“社区的人？”那人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在看门上的什么东西，半晌皱了皱眉，其间杨尚俍听到轻微的金属响动。

　　“进来吧，我看你手上拿着的，应该是要写什么吧，站在门口不好写。”他说话很温和，嗓音轻软，尾音有点沙哑，他将门打开来，请杨尚俍进来。

　　“冒昧打扰了。”杨尚俍欠了欠身，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的时候，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刚那个很漂亮的男人在看的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准则，上面标着遇到什么样的人应该怎么做。

　　“遇到助理，他会敲三声门，随后将东西放在门外，你不用立刻开门。”

　　才看了一条，杨尚俍就皱起眉来，这都是什么啊，他暗自咂舌。

　　“我刚刚正好在煮奶茶，如果你不戒糖的话我给你拿一杯，可以吗？”

　　从厨房传来的声音猛然将他的思绪唤回，杨尚俍连忙回话：“当然可以，麻烦了！”

　　玄关处没有放拖鞋，连外出的鞋子都被收拾在鞋柜里，杨尚俍不敢冒昧地穿鞋进入，他粗略地看了看客厅，客厅铺满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他衡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可以不穿鞋进入的，便把外鞋留在了玄关处，穿着袜子踏入客厅。

　　“随便坐。”那个漂亮的男人拿着两杯奶茶回到客厅，他见杨尚俍站在客厅里好像有点无所适从，笑着让他放轻松，“地板不会吃人的，想坐沙发或者坐垫上都可以。”

　　杨尚俍局促地坐在了茶几边上的坐垫上。

　　整个客厅好像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沙发是双人沙发，连坐垫都只有两个。

　　那个漂亮男人将一杯奶茶放在他的面前，坐到另一个坐垫上，有些歉意地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了，我就用了一次性的瓷杯，希望你不会介意。”

　　一次性瓷杯，这个词太小众了，杨尚俍听得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说您太客气了。

　　他将表格垫在笔记本上放在那个漂亮男人面前：“您好，您在这里签个名，我稍后会问您一些情况。”

　　“好。”

　　杨尚俍看他握着笔，在空出来的位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写字很好看，不光是字，还有他写字的样子，都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兰衔意。”

　　杨尚俍接回他的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这三个字。

　　“兰先生。”杨尚俍向他点点头，“我叫杨尚俍，特来进行社区基层调研的。”

　　“好的杨先生。”兰衔意似乎被这种正式逗笑了，他弯着眼睛，也向杨尚俍点点头，“请问shang‘liang是哪两个字呢？”

　　杨尚俍打开笔记本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去给兰衔意看，兰衔意稍稍直起身去看，杨尚俍这才注意到，他竟然留着及腰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身前一缕，一直垂到了地板上，这时，杨尚俍又听到了类似锁链的金属碰撞声。

　　他偷偷地用余光去看茶几下，兰衔意那被掩藏在宽大衣袍下的脚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根细细的金色的链条，这根链条一直延伸过房间间的过道，掩进一扇门里。

　　“兰先生······”他咽了下口水，轻声喊道。

　　“嗯？”兰衔意迷惑地抬起头看他。

　　“您是不是人身自由受限，需不需要我帮您报警，犯罪嫌疑人还在这个房间里吗？”杨尚俍心里有点没底，手下意识攥拳。

　　“啊。”兰衔意意识到了什么，撑着茶几露出自己的脚，那纤细的脚腕上果然带着金色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那一根金链分离开来，原来他另一只脚上也带着同样的，“你说这个吗？”

　　杨尚俍的表情有点吓人，就差冲上去把镣铐砸碎了。

　　兰衔意却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钥匙，笑着朝杨尚俍晃了晃：“我有钥匙的，你别担心，小杨先生。”

　　“这是······爱好吗？”杨尚俍一下泄了气，有点尴尬地坐了回去。

　　“算是吧，我先生他有点没安全感。”兰衔意却不像他那样尴尬，依然很耐心地解释，“对了，还有这个调研工作。”

　　经过他的提点，杨尚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任务，连忙把准备好的问题从口袋里掏出来。

　　“家里有几口人，分别是什么关系。”

　　“两个人，我先生和我，同居未婚关系。”

　　“在小区居住了几年了？”

　　“今年是第三年。”

　　“对小区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吗？”

　　“我不怎么出门，不是很了解，应该没有吧，等我先生回来，如果他有意见的话我让他去物业中心提。”

　　“方便问一下，您先生是？”

　　“范侜，这样写，他是煦阳集团董事长。”

　　杨尚俍忍不住又看了兰衔意一眼，他垂着眼睛写字的时候，露出的神情纯真无害，杨尚俍还注意到他宽大的居家服向下滑落了一些，露出身上明显的深深浅浅的痕迹。

　　杨尚俍分神偷偷地在茶几下用手机查了查范侜的信息，网络词条上跳出了一大段的丰功伟绩，他快速地翻动，看到了婚姻状况，竟然真的是未婚。

　　不是被蒙在鼓里的外室就好，但是，杨尚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把兰衔意看得一头雾水，这么漂亮的男人真的愿意屈居在这一方小小的房子里吗，确定不是强迫的？

　　但他们只是初次见面，问出这样的问题太不礼貌了，杨尚俍只能借着再次向兰衔意确定信息是否有误的由头，再次询问兰衔意的人身自由确实没有被限制。

　　“小杨先生。”到最后，兰衔意从客厅的柜子里找了一份伴手礼，送给杨尚俍，把他送出了门，“你不是物业的人吧。”

　　杨尚俍顿了一下。

　　“一半社区走访会从一楼一号门牌开始进行，从六楼开始的情况虽然有，但并不多见，毕竟下楼比上楼容易很多，而且，你为什么把101放在最后呢？”

　　“兰先生，你们的门牌被人为摘掉了，我一时没看出来。”

　　“这一层就两户吧。”兰衔意笑着看向他，“你的笔记本上写的是悬疑小说吧，我冒昧地看到开头了。”

　　什么时候看到的，杨尚俍震惊地回过头来。

　　“你刚刚低头是在查范侜的信息吧，他的信息在词条中有很多，是我亲自帮他写的，所以你用了很长时间。”兰衔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语道破，“我在你低头的时候，不太有礼貌地快速往后翻了一页，作为一个作家，我对写满笔记的本子厚度有太多次掂量了。”

　　“这个悬疑小说里，被禁锢的公主——”他讲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不会是我吧。”

　　“对不起。”被这样赤裸裸地揭穿出来，杨尚俍只能和盘托出，“我舅舅是物业负责人，我算是编外人员，只是住在小区里，因为你们锁起了阳台门，我有点怀疑这里会不会有犯罪行为，舅舅就派我来问一下这一栋楼的业主。”

　　“阳台？”兰衔意讶异地问，“这个房子原来有阳台吗？”

　　“你从来没有拉开过窗帘吗？”杨尚俍比他更讶异。

　　“窗帘太重了，除非我先生来，用手拉比较困难，我一直没有拉开过。”兰衔意为难地点点头。

　　于是杨尚俍又折返到房子里，他试了一下客厅的窗帘，窗帘一共有四层，每一层都用了做冬装的厚实布料，他用力去拉，发现根本拉不动，他抬起头看了一下，窗帘轨道上有一个小小的电动机。

　　“这是自动的。”杨尚俍改拉为掀，兰衔意拿来绳子，让杨尚俍好一层层系起来。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一层层打开，夏天灿烂的阳光一下就淌进屋子里，兰衔意有点不适应地遮了一下眼睛。

　　“原来还有这么大的阳台。”兰衔意走到阳台门前，贴在门上往外看，外面的阳台完全是没有打理的样子，“怪不得你觉得奇怪，这确实很突兀。”

　　“是吧。”杨尚俍帮兰衔意搭着窗帘，他没有在意阳台，只是专注地看着兰衔意的侧脸。

　　真的好漂亮，他在心里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怪不得那个所谓的先生要把他关在家里。

　　“怎么一直看我？”兰衔意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偏头看他。

　　“兰先生很好看。”

　　兰衔意穿着一件中式长衫，长衫是半袖的，露出来半截苍白的手臂，长衫是米白色的，他整个人又白，垂落下来的黑色长发衬得他整个人像中国画里的古典美人，特别是他在阳光中偏过头来，对着杨尚俍粲然一笑。

　　杨尚俍被他笑得脸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高频率地鼓动着，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眼睛也失了焦，只看得见兰衔意那一双含着笑意的多情眼眸。

　　“都快到中饭点了。”兰衔意看了眼客厅挂着的时钟。

　　“那我就先走了，”杨尚俍知道他口中的先生肯定会回来和他一起吃中饭，为了避免引起不好的误会，他识趣地告退，“对了，兰先生，您是作家吗？”

　　“是编剧。”

　　“那个，那个！”杨尚俍兴奋地拉住兰衔意的手，兰衔意不着痕迹地挣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松开来，“请问我还能来找兰老师吗，我最近在尝试写小说但一直不得要领。”

　　“啊？”兰衔意愣了一下，脸红地摆了摆手“可是我不太会指导别人······”

　　“那我可以看一下兰老师的作品吗！”

　　兰衔意点点头，他顺手从电视下放着的打印稿里抽出装订好的一沓，递给杨尚俍：“这是比较早的作品了，你不嫌弃可以当一般读物来看。”

　　他送杨尚俍出门，杨尚俍换上鞋，抱着一沓东西，很高兴地和兰衔意道别。

　　“还有，”兰衔意无奈地指了指他的笔记本，“不要写公主和恶龙的故事了，我不太好意思当公主这个角色。”

　　“一定一定。”杨尚俍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