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八十丷十八

4、旧事重提又重逢（2）

　　“老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工作室有个对外征稿的邮箱？”
　　一大早本来就是上班怨气很重的时候，江与贤不久前才从片场赶回来，今天是他坐回办公室的第一天，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揉着太阳穴想缓解头疼，就听到助理蒋小偌探出半个头在门口和他讲话。
　　“记得。”他疲惫地点点头，“你为什么要挂在门上和我讲话，进来说。”
　　“老板你一大早怨气太重了，我不敢进来。”小姑娘脆生生地说着大不韪的话，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大大方方走了进来，拉开江与贤对面的椅子就从容地坐下来了。
　　工作室里的人不多，都是自江与贤进入演艺圈以来跟在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没有多顾及礼节，只是偶尔在有外人来的时候做做样子，可以见得的便是，蒋小偌正坐在一般客人坐的椅子上。
　　“因为老板你的名气，反正自我们公布那个邮箱以来，还没什么人往里面投稿，生怕回头被你骂了。”蒋小偌指了指江与贤面前的电脑，“我发给你了老板，我的天，竟然在今天早上收到了投稿。”
　　“你看过了？”江与贤登录邮箱，打开蒋小偌传给他的剧本。
　　“就是因为看过了，我才这么感慨。”蒋小偌一蹬地面，带着椅子滑到了江与贤旁边，“亲娘欸，这简直是为我们工作室的风格量身订造的。”
　　剧本的体量有点大，江与贤刚点开就被扑面而来密密麻麻的字吓了一跳：“没有排版吗？”
　　“八成还是个学生，这是手写的，由扫描软件生成的电子版，你看右下角，还有水印呢。”
　　江与贤点点头，将文件放大，认真地看了起来，因为是扫描的版本，放大后字的边缘略微显出些锯齿状，他又只好缩小一些，找到最合适的大小，但看了没有几面还是感到眼睛有些酸涩，他微微闭了下眼睛，对蒋小偌说：“你去联系一下作者，向他问一下方不方便把纸质版寄过来。”
　　“我问过了，他问我们是不是在江城，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晚上就能送过来。”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呃······我们通过邮件联系的。”
　　“那你去哪里接，”江与贤无奈地摆摆手，“去问一下，你亲自去接一下。”
　　“是打算启用这个剧本了吗，老板！”蒋小偌从善如流地从江与贤身边滑走，利落地蹦了起来，“你看我就说我慧眼识珠！”
　　“小偌同志，我还没有看完，但我决定看完再看看。”江与贤补充了一句，但蒋小偌已经从门口飞快地跑开了，完全没有听他说的话。
　　诚然，除了江与贤自己筛选由各大影视巨头递来的剧本之外，“江来”工作室还向外公开了自己的投稿邮箱，在一开始，这个邮箱每天都被塞得爆满，江与贤没有去片场空闲的时候，他会亲自来审稿，因为稿件的质量实在是良莠不齐，他最后很有些不耐烦，给明祝行去了电话，拜托明祝行用他的人脉找几个说话犀利的批评家来，至此，那些滥竽充数的剧本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被资本家教唆来凑数的那些剧作家渐渐都不敢往里面投稿了，江与贤也忙了起来，不再怎么看这个渠道了，他最近刚刚出演了比较熟悉的导演的冲奖电影，得了空，正好就收到了这份很合他手下挑剔助理眼缘的剧本，自然是想要仔细看看的。
　　等到下午五点左右，蒋小偌亲自把作者带了过来，那个剧本的作者看上去不过高中生的年纪，头发留到锁骨的地方，在春天的末尾里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搭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辨不清性别，只觉得单薄。
　　太单薄了，江与贤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江与贤，江老师。”蒋小偌把人带进来，让他不要拘束，几乎是连拉带拽地将他安放在江与贤办公室的沙发里。
　　“江老师好。”声音很小，但能听出来是个男孩子。
　　“你好。”江与贤怕吓到他，站在他面前远一点的地方，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兰衔意。”那小孩抬起头来看他，终于露出了被头发遮盖住的脸庞，他的脸因为太瘦显得有些尖削，衬得眼睛很大，看向江与贤的时候很认真，他在随身背着的帆布袋里翻找了一下，抽出一本厚厚的活页本，或许不能称之为活页本，只是在活页纸上用一枚活页环进行简单的装订，因为活页环不大，所以一沓活页纸分了三四个环，他直愣愣地将手上的东西递上来，忽然意识到江与贤不方便接，又马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想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江与贤的办公桌上面，“这是，这是《微光》的手稿。”
　　江与贤没有让他放在办公桌上，而是伸出手，很郑重地接了下来：“你跟着小偌去前台那里留一下你的信息，我会认真看完的，后续会跟你联系的，很感谢你愿意将你的剧本投递给‘江来’。”
　　“我相信江老师，”兰衔意笑了一下，他笑起来不显得很灿烂，但明显给他近乎苍白的脸添上了一点活气，“我看很多人都说您一直致力于捡小孩。”
　　“这是什么话。”被小孩儿打趣，江与贤不免哑然，他腾出一只手冲兰衔意挥了挥，示意他先过去，随后回到办公桌前面，翻开了剧本。
　　那些被扫描之后显得拥挤刺目的字迹在纸页上重现后竟然变得妥帖合适，江与贤认真地翻看着，捻着纸页的手指甚至还能感受到创作者书写这些文字时留下的力道。
　　《微光》的故事并不宏大，它的故事背景是在一座大城市繁华中心的安静角落里，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中年上班族，他时常来光顾这家坐落在安静角落里的小酒馆，因为并没有开在街道边，这个小酒馆人流量不大，没有什么客人，经常来的都是熟客，他在这里听了很多人的故事，有看上去并不好说话的酒馆老板、有平日里总是往来市井的大婶、有刚刚成年有资格到这种场合的学生、还有和他一样在职场打拼的年轻上班族，大家都聚在这里，因为互不认识，才好打开话匣。故事读到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地方，但是在某一天，这个中年上班族突然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告诉他他常去的那个酒馆里的人有曾经因为杀人而坐牢，才被放出来的杀人犯，这个中年上班族有点紧张，他的内心充满着恐惧，他开始挪到酒馆最角落的地方，在暗中观察着这些经常来到酒馆的人们，猜忌和怀疑让他看着这些人熟悉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在那位同在职场的上班族谈起十几年前意外死去的别家公司的领导时，他尖叫着问你是不是就是那个杀人犯，拿着餐刀就冲了过去，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他们围在这个中年人身边问起他的恐慌，得到他的答案后一个个都笑起来，讲起了他们自己的故事，这些看起来平凡的人都曾经是他们渺小生活里的英雄，老板因为救起了落水的小孩，半边眼睛感染，大婶为了半边家庭起早贪黑地将小孩拉扯到大，大学生曾经在街上见义勇为伤了一条胳膊，现在已经可以用左手写好看的字了，年轻的上班族在自家公司濒临破产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帮公司找到了新的出路，故事讲到这里，一切都变得温暖起来，秋天的寒意里，这处小酒馆变得暖意融融，那把餐刀“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底下，和那个中年人说起这个酒馆里有杀人犯的女孩就站在街口，突然翻过一页，时间线往前倒流，来到一座监狱的门口，在几个月前，一个有着杀人嫌疑的嫌犯被假释出狱，走过监狱斑驳的光影后，他抬起了头，赫然是那个中年上班族。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江与贤缓慢地合上剧本，这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我本来想留人吃晚饭的，一下没看到就不见了。”蒋小偌恰好在这时“噔噔噔”地跑过来，“老板你怎么了？”
　　“把他的信息表给我看看。”江与贤将剧本放在一边，向蒋小偌要信息表。
　　“给。”蒋小偌很快给他拿了过来。
　　江与贤认真地看了一遍，马上对蒋小偌说：“准备合同，把他签下来，他是高中肄业，肯定有什么困难，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再去参加高考。”
　　“啊？签下来？现在？”
　　“对，”江与贤点头，“我之后不会再接外面的剧本，之后就让他为我们工作室写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