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天才》小咴猫

19、寂寞如雪

　　叶晓枫嘴里嚼着厚切五花肉，一时间腾不出空来回答。

　　女人笑了笑，递上一张名片。

　　叶晓枫刚伸手想接，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手往衣服上蹭蹭，然后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才把名片接了过来。放下餐具前，她还往嘴里塞了一块嫩滑的里脊肉。

　　看到上面的名字，叶晓枫瞪大了眼睛。

　　业内人士嘛，名片上写的不是真名而是笔名。眼前这个主动来搭讪的女人，竟然是和她颇有些渊源的绵羊老师。

　　叶晓枫不爱关注外界，但自己因为谁被揍了两拳还是记得住的。

　　“哎呀，你知道我吗？”女人看到叶晓枫反应如此激烈便问道，“真是让我感到荣幸。”

　　认识是认识，但不是因为什么让人感到荣幸的原因。被揍以后叶晓枫愤愤地找来了绵羊的书看，然后得出了果然无聊又无趣的结论。

　　没品味，超级没品味。

　　她才不想跟这人说话。

　　叶晓枫很有骨气地一言不发，哼一声抱手走了。

　　在各个桌子前转悠一圈的叶晓枫，就算再怎么能吃也该饱了，可聚会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都搞不懂这些人在干什么，也不吃饭，就光聊天。非要在这种地方聊天吗？互相加个联系方式回家聊呗？叶晓枫觉得这些人都不怎么聪明，脑袋笨笨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无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无聊。

　　参加这么无聊聚会的一定也是无聊的人，无聊，没有品味，也没有眼光。

　　她才不会上前主动搭讪。

　　在角落的沙发坐了一会，叶晓枫蹬了鞋躺了下来。

　　有人看了过来，叶晓枫想冲他们吹口哨，可惜目前还没有学会。

　　过了一会，更是连注意这边的人都没有了。她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双手垫在脑袋底下。

　　厅堂中有许多人，理应不算安静，但所有人交谈的声音都不算大，所以也并不吵闹。

　　不安静，也不吵闹，似乎有人说话，可谁的声音都听不清。嗡嗡的像在耳畔响起，也像是远在天边。

　　叶晓枫知道这种情绪，它伴随了她前半生的大多数时间。

　　沉甸甸的。每到这时思维都变得清晰起来，不自觉地把脑袋里的记忆都回溯一遍。像睡前的胡思乱想，又缺少了窝在被褥里的安适。

　　时间都拉得漫长起来，听不到嗡嗡的人声，却能清晰听到机械手表指针前进的咔哒声响。

　　后悔来这里了，连个转椅都没有。

　　吃东西的话，胃就这么大，哪可能从头吃到尾。

　　明晃晃的灯光暗了一瞬，以为是白云溪来叫自己回家的叶晓枫猛地撑起身子，发现来人并不是白云溪，而是刚刚递名片的绵羊。

　　“很无聊吧？”绵羊说，“我也是，来参加这种聚会真是融不进去呢。”

　　相同的感想拉近了距离感，加上吃饱饭后懒得动，叶晓枫没有起身离开，任由绵羊坐在被她占据了大半面积的沙发上。

　　“你也是位创作者吧？”绵羊问。

　　听了这句话，叶晓枫得意地仰起下巴。

　　“我有荣幸拜读你的作品吗？”

　　叶大作家从不怯场，她拿出手机，让绵羊去她的账号里看。

　　她相信，自己的文字一定会吸引眼前这位初出茅庐的小作者，对方或许马上会崇拜自己。

　　果不其然，绵羊仔仔细细把她账号里的内容看了一遍后，态度变得更热切起来。连身体上的距离都更亲近了。“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以后常联系啊。”绵羊主动说。

　　有了兴致的叶晓枫从沙发上坐起来，和绵羊扫码添加好友。

　　在绵羊给她备注的时候，叶晓枫抬头看向了远方的白云溪。

　　白云溪从一开始就被人包围着，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是的。她游刃有余地交谈着，脸上是一贯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女人，根本没空陪她玩啊。

　　真是受欢迎，啧。

　　被围在人群中心，显得多么重要的样子。可叶晓枫还是觉得，应该抛头露面的不是把作品包装出售的出版商，而应该是真正的创作者们。不关注作品和作者而去喜欢经纪人，简直是本末倒置的事嘛。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叶晓枫就算百无聊赖地在这里躺着，也会吸引人主动上来搭话。绵羊不就是例子吗。

　　难得的不是自己要去想什么话题附和，而是有人热切地搭话，叶晓枫享受起来。

　　聊天的内容主要是网络小说的热点，但叶晓枫听不太懂。

　　重生，复仇，无脑爽，这些热门要素她从来没有了解过。所以只能故作高深地嗯嗯说是。

　　尽管叶晓枫的回答很生硬，绵羊却能一直把话题继续下去。她们聊了未来创作的方向，这一点叶晓枫倒是很有的可说。她说了自己的好点子，绵羊也拍手称赞。

　　果然，自己也是能吸引关注的。绵羊这家伙别的不说，眼光是蛮好的嘛。

　　聊着聊着，对方突然话锋一转：“你和白云老师很熟悉吧？”

　　“啊，哦，还算可以？”

　　叶晓枫撑着下巴，不知道为何突然提到白云溪。

　　“我看到你们一起从外面进来的。”

　　“哦，是啦。”

　　“你们关系很好吧？我看到在你刚入驻白云工作室，没有任何粉丝和作品的时候，她就亲自给你宣传了诶？”绵羊的语速比刚才快了不少。

　　“哦，对啊。”

　　但并不是因为关系有多好，说实在就算有老同学这一层关系，她们初中的时候也根本没有交流。

　　白云溪之所以下场给她宣传，原因多么简单。

　　“只是因为我是天才而已。”叶晓枫说。

　　可绵羊却没有听到这句话，她陷入了相当亢奋的阶段：“咱们聊得很投机吧？糯米老师，简直相见恨晚，恨不得与您彻夜长谈啊。”

　　是吗，这么喜欢我吗，那也难免。

　　但是，她没有跟绵羊说过她的笔名不叫糯米吗，那只是白云溪随便起的的名字。

　　被用很爱慕的语言恭维着，叶晓枫却没有感到多高兴。

　　因为即使是叶晓枫，也能分辨出这句话中的诚意有多少。

　　果不其然，绵羊继续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和白云老师认识一下。我手下压着好几本书还没有卖，都是反馈高风评好的那种。如果能亲自和白云老师谈谈的话”

　　“去呗。”叶晓枫看着远方，“她不就站在那里吗？”

　　绵羊有些踟蹰，但她真的很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可以说是您推荐我跟她谈一谈的吗？非常感谢。”

　　连敬称都用上了。

　　“去呗。我哪管得着你想说什么。”

　　“真是谢谢你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绵羊跟叶晓枫道谢，眼睛看向的却是白云溪的方向。她翻来覆去把道谢的词说了几个遍，急匆匆地离开了。

　　叶晓枫没有觉得多失望，刚才绵羊跟她来说话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多高兴。

　　她不懂白云溪为何要带她参加这场聚会，整个过程中她们都没有对话。吃饱肚子后，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个角落安静地坐着，顺便充当想要联系白云溪又自觉不够资格的人的跳板。

　　坐在大厅的角落，视野可以看到每个参加聚会的人。一瞬间叶晓枫觉得自己成为了观众，正以一个相当冷静全面的角度，审视这些自称上流的人们。

　　她突然因为自己的孤身一人高兴起来。

　　天才总是孤傲的。

　　叶晓枫明白这种情绪的名字了，这是孤单，是寂寞，是郁郁不得志。每一个被世人认可的天才都要经历这样的阶段，孤寂的感情会更多的激发她们的创作之情。

　　对，就是这样。

　　她才不需要陪伴呢，不需要有人虚情假意地跟她聊天。

　　远处的白云溪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叶晓枫很确信，隔着许多张桌子与人群的阻碍，白云溪冲她笑了笑。

　　沐浴在灯光下身穿正装的白云溪，多么像个成功人士。

　　多么完美的构图。站在灯光下被包围着的白云溪，以及坐在角落孑然一身的她。

　　这就是灵感的乍现啊。叶晓枫激动起来，她觉得自己感受了很高级的感情，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清高孤独，是冷清与热烈的对比。

　　如果把这种感情记录下来，一定会震撼许多人。

　　她赶紧掏出手机，把自己蓬勃而出的灵感记录下来。

　　不愧是大作家，来到没有熟人的聚会吃饱了在沙发上坐着都能想出这么妙的点子。

　　和硬挤出来的内容不一样，她现在的所思所想多么灵动，发到账号上去的话，一定会引起轰动。

　　她觉得自己深沉了起来，就像一杯酝酿了十年的老酒，眼睛里充满了耐人询问的深意。她再也不是那个看到冰激凌就激动的小鬼了。

　　叶晓枫在手机上记录到：【在人声鼎沸的聚会上，我孜然一人，用孤独的目光冷漠的打量着这个世界，吵闹是别人的，寂静和优雅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