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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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榛州地州长史韦家少爷与商贾之家的长女李彩欣喜结连理,喜事日子定下后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南街北巷。
才子佳人,众人皆贺为之道喜。
可新婚当日,本是浓情密切的洞房花烛夜,韦家却出了事,婚房走水倒是无人伤亡,但是从那一夜起,韦家少爷一病不起,韦府上下忙着四处寻医找药,。
与此同时,榛州来了个大人物,姜蕖从韦府出来又恰巧碰上,
彼时已是午后,她看着手上的几两碎银,不禁心里感慨,不愧是高门大户的人家,出手阔绰。许是天气阴蒙,她心情低沉不如进门前般热心快肠,失神间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人。
“是谁这么不长眼!”被撞的人是个地头蛇,经身边的人提醒,他才知道她的身份,不禁大声嘲笑道。“呸!什么绘梦师!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
三月开春,榛州山间雪化了些,冷冽地寒风越过城墙来到了城内,马车驶过潮湿的青石板上,卷起地上残叶扑面而来一番冷意。姜蕖裙摆沾了春泥,稍略几分狼狈,但她恍若未见,弯身拾起刚刚被撞落在地上已然湿透的古书。
地头蛇见她窘迫甚是得意,加上无人敢贸然出头。他一把拽住她刚的书并扔到地上,这下书彻底浸了水,姜蕖也因受力不稳往后打了几个踉跄。
未料,本猖獗至极的人下一瞬便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倒在地。
众人望去,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滞在此,来人身份显贵。
丁郝怒不可竭,还好出手够快,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竟有这种情况发生。他指了指马车轿上,说:“车上的是刚到任的刺史大人!尔等竟敢当众做出欺负弱民的事!”
一听到刺史大人,众人脑袋一转想起了昨日长史大人一排人在州府前迎接的人,今日便在街上遇到,顿时大家战战兢兢,鞠躬无话。
“榛州这阵子热闹,前脚亶州赴任而来的刺史刚踏进城门,后脚来了个从未听过的绘什么……绘梦师。”闲客看了一眼楼下发生争执的场面,轻笑着小声窃窃:“新官上任,听闻是亶州有名的迂夫子?唐砚知?”
定和廿十一年初春,榛州山间积雪尚未化尽,由城外带着雪的寒凛来势汹汹,惊落了城内茶楼园里的红梅,红梅顺势辗转飘落进了雕刻着精致花格的窗柩,又随轻风拂到案上,可无人注意到它。
只因案桌前的闲客们正津津乐道地旁观近来城里发生的热闹事。
一个月之前,在亶都中红墙瓦砾的宫墙之内。当是时本该是合宫欢宴之喜,但宫宴并未随着预期而完美落幕,竟演变成心惊胆战的宫变,即废太子莫名暴毙,其罪证皆指向七皇子,故七皇子锒铛入狱,其党羽也被贬或是被流放。
一时间,亶都大乱。
而都察院左都御史唐砚知本牵连不深,却主动承了罪成为被贬人员之一,他于梅月上旬奉旨来到榛州上任。
“嘘!小点声,人家再是迂腐,归来仍是个官,说话小心着点。”旁人告诫道,“还是当个看客,涂个乐子罢了。”
闲客撇撇嘴,不以为意。顺着他的话垂眼往下,一支覆雪红梅探身而来,他用力拍开,碎雪顺势落进楼下正骂得起劲的人脖颈里,激得他破口大骂。闲客避也不避,得见楼下一抹苍蓝绝色。
女子面生一眼便知不是榛州人,不知从何而来,落脚在这家茗品楼里。又不知从何学来的活计,绘梦师,很新鲜也很少见。
但谁会没事花钱去画这种并无意义的画卷,由此可见,她的生意并不好做。
谁知今日又不幸招惹到了当地有名难缠的地头蛇,经常欺负弱小无辜民众,也因跟着有权势的人做事,所以官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女子眉眼清丽,虽被骂不还嘴,但气质坚韧似乎不惧混混。
片刻,果真从马车上走下一人,空青色衣衫,一支竹簪半束着发,明目朗星气质出尘。看着实在引人瞩目,也实在年轻。
姜蕖对这位“迂夫子”早有耳名,毕竟现下在榛州,他是那些“热闹事”中主人公。
她也见过他,在韦家的婚宴上,之所以有印象,出于自己职业习惯,观察到那日见他衣带沾了酒味却眉角恹恹的模样,看着心情不佳。
当下她仅仅遥看一眼,从对方身上散发的儒雅温和的气息里,便知这位刺史大人不是放任不管的人。
现下插手,兴许也是碍着新官到任的缘故。
其实并非是姜蕖多虑,唐砚知此番出手,不仅是新官上任的缘故,重要的是,他看见地上沾了湿泥的书。
唐砚知爱书入魔,众人皆知。
不过他既然选择出手管了,自然要将“新官上任三把火”名声落实。
“常言道,不学礼无以立。”唐砚知移步走近,看了一眼姜蕖又转向旁边的混混,沉着眼说,“尔等此番作为,实在妄为大丈夫。”
唐砚知瞥见地上的书,目光流露着心疼,只见他弯腰拾起,毫不吝啬自己洁净衣裳,顺手就擦拭沾泥的书,随即递还给姜蕖。
见此一幕的姜蕖惊诧之后惊喜,微皱的眉稍弯了些,她也不扭捏客气,接过书谢道:“多谢大人。”
唐砚知垂眼看她,对方虽身着素衣,双颊梨涡微现,未施粉黛却也气质如兰,这种独特的朝气与这个市井生活格格不入,尤其湛湛有神的双目不笑的时候透着隐隐的神秘,像薄雾后的疏离,一眼觉得很近,再细看却隔着远山。
唐砚知不是个贪图美色之徒,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失礼,他回神后轻咳一声避开,说:“《传习录》此书,近年来集市少卖,看着姑娘并不像喜好看书之人。”
“闲时看看罢了。”姜蕖应付他道。
不知唐砚知信没信,只是又说:“难得的书,需得细细去品的同时可要爱惜才行。”
如此重视书籍甚过其他,唐砚知是第一个,即便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不解风情。
姜蕖倒是觉得这人新奇有趣。
地头蛇害怕自己被当众开涮,也不敢再生事,连忙毕恭毕敬地掏了一包银两赔付摊主。丁郝让人带回了衙门打二十大板以作惩戒。戏剧现场结束,众人被丁郝遣散离开。
唐砚知上了车,须臾,车内主人才缓缓出声。
“绘梦师?倒是从未听过。”
如此便也没了下文,不知何意。
随即轻扣窗牖,马蹄又踏风而起,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徐徐离开,倒真像个从远方风尘仆仆而来的过客闲人,看完一场戏便离开。
才是春三月,榛州还是烟雨蒙蒙,群山夹在散不尽的雾中,偶有风袭来不仅没有春的暖意,倒是刺骨的凉。彼时姜蕖站在繁华热闹的街头,被这阵风吹得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了一眼茫茫大雾,只一瞬又收回目光,寥寥离开。
姜蕖收起心绪,拎着小匣子回了茶楼,辗转回廊走到后院,又进了偏院房里。
回到自己房间的姜蕖松了口气,姜蕖本不是姜蕖,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姜蕖本人,却也记不清一点往事 ,半年前她醒来发现自己浑身是伤的躺在灌木丛里。还好当时凑巧遇到寺庙的来山里抬水的小和尚,这才得救。
她前事不记也没有地方可去,就在寺庙里做了一段时间的义工,以自己劳动换食宿。庙里忙完了就去城里找活干,花了些时日研究原身的谋生活计一一给人绘梦 ,幸得学过一些作画,如此一来重操旧业也没人怀疑她的身份,去市集里贩卖,后来又结识茶楼楼主,她拜别寺庙师傅们,借住在这茶楼里。
楼主允许她在此做生意,因为来者自会喝茶,这于他而言也并非坏事。她闲时也会化身店里伙计帮忙收拾,以作报答。
可她没想到,这新奇活计生意并不好做,兴许大家觉得这活计就是费钱的没什么用,别看大街上大家各走各的,不知拐了个角就说多少闲话。
姜蕖赚钱生存,捉襟见肘。
翌日,天气仍是不佳,街道上来往行人倒是不少。各种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市井气息也足够浓重。
姜蕖早起去了集市,天气飘着微雨,她用纸伞为自己撑起了一方天地。凉风浸骨,她来到一处摊位前,买了点胭脂水粉,欲转身之际,一人的到来让她停下脚步。
来人是那日在韦家缔婚见到的书生,那日青衫书生垂头丧气地环顾着寻找什么,那映着冷清月光的眼眸里的几层波纹,好似常年冰封的雪岭化了一角,加上衣摆粘有干涸泥印,眉宇间皆是慌乱,大雨全然扑到他脸上,分不清是泪是雨,足足添了几分狼狈。
此次出嫁的李家小姐李彩欣,便是他口中心上人李彩嫣的同胞妹妹。
今日见他,神情呆滞又似乎有些恍惚,他撑着伞赶来,长衫脚下沾了湿泥,头发有些凌乱,有几分狼狈。
姜蕖猜到他来的目的,于是她回去后便当晚掌灯给他重画了一份,她从众多画卷里翻出一幅,仔细看过后确认没有弄脏后将它递给他,“宋公子,你看看这张跟之前那幅几乎一样,你看看。”
“这……劳烦姑娘了!”宋和泯甚为讶异,他没想到她会重新给他画了一副。想到昨日的狼狈场面被看见,他脸上滑过一阵尴尬,抬手抹掉额间的雨珠又擦干自己的手后接过,随即他又给了一些银两,姜蕖没收。
她转了话题:“宋公子,说句实在话,这画对你有用吗?”
宋和泯挠头笑笑:“左不过慰藉,也是有用的。对了姑娘今日可有空?我想再找你帮我画一幅画。”
“自然可以。”姜蕖自是不会拒绝,欠身行礼道,“请吧。”
两人来到茗品楼,却意外般地在这遇到唐砚知。
宋和泯反应迅速,行礼道:“唐大人安好。”
唐砚知颔首回礼,看了一眼姜蕖,想起昨日,问道:“姑娘是……绘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