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列车停靠时》冶川

30、第 30 章

　　回去的机票，许从严订了两张前排商务座。
　　钟一象征性地意思了一下：“我等会把票钱转你。”
　　许从严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嗯，我就客气一下，你说不要就行。”钟一咂咂舌头，推着行李车前去值机。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许从严捏了捏鼻梁跟在后面调侃他：“谁说我不要，转我。”
　　钟一掏出手机，把余额页面调出来给许从严看，“这是我全部家当，1089.06元，够你那票价的的一半不？”
　　许从严眉头轻拧，钟一的经济状况实在堪忧。
　　“钱都留给家里了？”
　　“嗯，回桐州再赚嘛……”钟一装作不在意地接过话茬：“对了，你能帮我问问几何星轨酒吧还要人吗？那边来钱快一点。”
　　钟一既愿意跟着他回去，许从严自然没有让人再回夜场唱歌的道理，这传出去还以为他许从严疼不起人似的，况且钟一敞着大V领在酒吧劲歌热舞，许从严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值机窗口的履带上，两箱行李缓缓向内滚动，许从严揣好机票带着钟一去贵宾厅。
　　小机场人流量小，贵宾休息室里压根没人，许从严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钟一见他表情严肃认真，显然有备而来。
　　“钟一，你回桐州以后有什么打算？”
　　钟一被他问懵了，眨眨眼睛看着许从严，一时没答上来。
　　“回去以后你搬到我那里吧。”许从严说得自然，钟一却听得脸臊红起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之后想做音乐的话我可以支持你。”
　　“我……”不甘心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可胆怯压制了冲动，钟一不太确定，最后自嘲地叹了口气：“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许从严盯着钟一的眼睛，“是不想去我那里还是不想做音乐？”
　　昨晚刚复发一次，钟一心有余悸，他实话和许从严坦白道：“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是颗定时炸弹，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时间一长热情消耗殆尽，你我两看生厌又何必呢？”
　　许从严愣了，他没想到钟一会这么想他，对方不信任的态度不禁让他生起闷气，许从严默默将脸转向窗外。
　　所以，钟一宁愿餐风露宿送外卖，去酒吧挣快钱，也不愿意接受他许从严提供的任何帮助，是他许总实力不够强还是面子不够大，他恨不得双手捧着钱求对方收下，钟一却轻飘飘拒绝所有好意，最后还来了句两看生厌。
　　许从严没劲透了。
　　钟一见他不语，心说该不是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痛快，他撇撇嘴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说开了也好。这些本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么多年了，他们早就过了爱比天大的年纪，感情本就是衰败的过程，谁都不是非他不可，钟一也有私心，如果一定有那么一天，他情愿从一开始就不要捆绑至深。
　　许从严生闷气，钟一又是个闷葫芦，周边气压瞬间变低，压得人胸口郁结，许从严余光瞟向钟一，对方握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反正就是不看他。
　　许从严起身，迈着逆天长腿出了贵宾厅，钟一见状坐直身子，目光跟随着许从严。
　　——真生气了啊……
　　钟一懊恼地想，许从严对他真够意思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金主爸爸生气不是。
　　手机震动了一下，钟一收到一条微信添加信息，头像是黑西装白底的成功人士形象照，网名“商务MR.Huang-演出策划”，颇具拉皮条走穴微商风格。
　　正愁挣钱路子少的钟一想也没想通过验证，“nihao”的的拼音都没输完，对方先一步打来语音。
　　意外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字正腔圆，上来就很有礼貌地称呼他钟老师。
　　“你好，你是哪位？”
　　“钟老师，我是桐州电视台的艺人商务对接小黄，我们电视台有一档节目有意邀请您来参加，请问钟老师现在有时间吗，我们电话里详谈一下。”
　　钟一怀疑自己听错了，“啊？你确定是我吗？”
　　对方怔了一下，笑说：“是你，我们特地问韩阅礼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听到是熟人转介绍，钟一放松了警惕。
　　“好吧，你们为什么会想找我？是什么节目？”钟一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没有经纪公司。”
　　“是这样，这两天网上你的唱歌视频特别火爆，我们台正在筹备制作中的音综节目正在邀请唱作人，钟老师你的民族曲风和个人形象很适合，所以想问一下接下去三个月的档期是否有空呢？”小黄边说边把节目资料转发给钟一，“钟老师的情况我们有所了解，但您别担心，我们节目是比赛性质的，来报名参加的有新人歌手也有热门唱将，前几期为单人创作pk，后几期是晋级淘汰赛，最后以观众投票的方式选出年度冠军。”
　　钟一认真听着，快速翻阅了一下资料，再抬头看到许从严捧着两杯咖啡进来。
　　许从严见钟一眉头紧蹙地打电话，以为出了什么事，快步回到座位旁，悄声问他：“怎么了？”
　　钟一冲他摇了摇头。
　　“钟老师，资料您看一下，有空的话我们直接面谈怎么样？”
　　“好，我先考虑一下。”钟一语气淡淡，“我这边情况比较复杂。”
　　对方可能觉得没戏，继续争取道：“钟老师，您一定要考虑一下，我们是一档全新的音乐类节目，开播以后会全网营销，对您的个人价值肯定会有助力。”
　　但恰恰“营销”二字，让钟一心跳加快，他起了退缩之心。
　　“我……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不好直接回绝，钟一委婉地说：“我这边正在赶飞机。”
　　“那好，我等钟老师好消息。”
　　挂了电话，许从严把咖啡递给钟一，刚出去溜了一圈自我排解，气消了不少。其实设身处地想了下，钟一的悲观不无道理，一无所有的人再投入感情，沉没成本不可估计，换成他说不定也会胆怯。
　　“钟……”
　　“许……”
　　没想到，两人同时开口，钟一收声咽了口水：“你先说。”
　　许从严忍俊不禁，“你先。”
　　钟一捏着吸管，心里建设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歉：“许从严，我刚才说话不好听，对不起。”
　　“哦？”许从严闻言气完全消了，嘴角上扬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逗他，“哪句不好听？”
　　“额……”钟一张着嘴巴看许从严，有点难聊。
　　“呵，好啦，逗你呢。”许从严笑了，一扫离开前阴沉的表情，坐回钟一身旁，“你刚才的电话是？”
　　“嗯，一个节目邀请，桐州电视台的。”
　　“节目？”许从严眯了眯眼，“桐州台的音乐节目？”
　　“嗯，你知道？”
　　“你把资料给我看一下。”
　　因还在筹备邀约阶段，资料上没明写节目名字，但许从严看了眼便清楚这是他们公司下个季度的重点项目。
　　全新的音乐综艺，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拟邀请十二位首发唱作歌手，根据每期播出后的网络投票数为标准晋级或淘汰。节目播出时必定话题度拉满，新人能混个脸熟，老人能增加点人气，说不定玄学加身来个紫薇星降世，节目大爆特爆。
　　“邀请你参加节目？”许从严满腹狐疑，按理说钟一的现状，大部分露脸的节目都对他避之不及，除非是想借此制造更多有爆点的话题。
　　许从严马上联想到了节目的合作公司里有鼎上娱乐，不知道制作组是不是有意为之。
　　“嗯，他说是在网上关注到最近的视频，觉得我可以……而且我感觉他们挺迫切。”
　　许从严不敢说其中到底有没有猫腻，思考片刻后问钟一：“你怎么想？”
　　“能怎么想，水太深了，不太适合我。”钟一苦笑着，抿了口咖啡，“我可能没什么胆量再站在台上，前天的救场完全是因为不想让孩子们失望。”
　　“这个音乐节目的舞美策划是我公司的新项目，制作确实是重量级的。”许从严内心摇摆不定，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连李远帆都在找路子，如果放弃固然可惜，“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别急着回绝。”
　　“那给钱多吗？”钟一重点关注此项，“自从解约后，我就没什么正经工作了，以前的歌版权也不在我手里，上节目也唱不了等于从头开始。”
　　“钱的话肯定没大咖多，但比你送外卖来得快。”
　　钟一内心纠结，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摊了摊手，“回去了再说吧。”
　　“嗯，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选择。”许从严没再给他压力，接着话锋一转，“钟一，你之前说两看生厌，就对我们的感情这么不自信吗？”
　　“啊……”许从严一说感情话题，钟一就跟不上节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拖累你，而且……”
　　许从严挑了挑眉，“而且什么？”
　　“你也没明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钟一声音越说越小，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许从严，生怕又触了他的逆鳞。
　　“没有明说？”许从严骤然靠近钟一的脸，一字一句道：“没有明说，我就把全部身家给了你，想也不想扛下一棍子？那你前几天和我睡一块算什么，亲我又算什么？”
　　“散财童子也没必要把自己散进去吧？”
　　钟一耳根发烫，许从严话糙理不糙，他缩着脖子嗫嚅道：“你也不是童子啊……”
　　“这是重点吗？你也知道我不是啊？”钟一脑回路清奇，许从严又气又好笑，他朝钟一耳边吹了口气：“钟老师？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钟一不想先开口，他们现在的地位差距，许从严不点头他也不好上赶着倒贴。
　　“行。”
　　许从严这回没计较，他早就摸准了钟一的性格——被动又拧巴，倔强又要强。想要钟一吐口他们的关系，他有的是办法，靠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得靠做。
　　十分钟后，乘务员通知他们登机，中型飞机商务座只比后面宽敞那么一点，帘子一拉毯子一盖，许从严很快睡了过去。
　　钟一睡不着，飞机离地的那一刻，巨大的轰鸣侵入耳膜，他塞入耳机缓解不适，唯有音乐才能让他获得片刻心安。
　　熟悉的旋律响起，耳机里传来澄澈空灵的声音，那时候的他对音乐充满热忱，他歌颂生活叹息苦痛，他用敏感的内心描摹世界，最后写进歌里。
　　当时的他，23岁，喜欢许从严。
　　理想是拿到华语金曲奖。
　　事与愿违，24岁的钟一星命陨落，连处女座《蝴蝶列车》的版权都拿不回来。
　　今天机会摆在眼前，钟一能猜到节目组需要他现下的话题度炒作，福祸相倚，钟一怕被流量反噬，又怕失去这难得翻身的机会。
　　桐州，近在眼前。
　　钟一看着许从严的睡颜，对于未来，心里生出许多的不确定。
　　差距，让他快速认清现实，所以钟一被动的想要许从严做出决定。可如果他们实力相当，钟一还会如这般怯懦吗？
　　感情不过尔尔，钟一想要的是成为彼此的骄傲和依仗，而不是攀附在强者身边的菟丝花。
　　他悲观地理解爱情，爱你的时候，甜言蜜语饮水饱；不爱的片刻，横眉冷对扫出门。
　　可他真的很喜欢许从严，不想也不敢想是不是会有两看生厌的那一天。
　　飞机落地的冲力让许从严惊醒，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也养足了精力。
　　“到了。”钟一替他收起了毯子。
　　许从严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接着开机打电话给阿岳让他来接。
　　走出机场，没等钟一开口，许从严便替他做了决定。
　　“鉴于你还不明确我们的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住我家吧。”许从严紧紧握着钟一的手不给他挣脱的机会，“钟老师，不用怕麻烦我，毕竟我喜欢散财，还不是童子，你尽管来。”
　　钟一扯了扯胳膊，许从严拽得更用力，他只好作罢，“你胡说八道什么？”
　　“明确我们的关系啊。”许从严倒是坦荡得很，大言不惭道：“今晚就明确，别想跑。”
　　钟一登时老脸通红，抬脚轻踹了许从严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