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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医务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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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间,凌衣睁开了眼睛。
面前仍是一片漆黑,亮着极其昏暗的红光。
这是哪?
他迟滞地回忆着,本能反应般看向左侧,陡然撞见一双眼睛。
悬在上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刹那间,他清醒了大半。
这是……寝室?
他刚进来的寝室?不是梦?
对,不是梦……
凌衣彻底清醒了。
他无比确定,上铺就是有一双眼睛。但不是怪物的,是人的。
李德声……?
他在干什么?!
凌衣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对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却不敢盯回去,马上移开了视线,只用余光观察。
熄灯后的寝室必须保证安静……学生不能下床……他肯定不敢做什么的。没关系,没关系……
过去背诵的守则在脑海里疯狂掠过,凌衣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不断安慰自己。
眼角却仍然控制不住地沁出了泪水。
他没有梦到燕绝。
他的室友一点也不正常。
夜晚马上要结束了,他又要起床去面对那个恶心的同桌和燕时月了。
整整后半夜凌衣都没敢再合眼,第二天起床铃一响便弹射起身,强打精神洗漱完毕,彷如行尸走肉,不知怎的就自己走到了教室,在位置上坐下。
早读。
耳边喧嚷至极。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了?”
“燕时月呢?”
“哎,燕总怎么没来?”
燕总?
听到熟悉的称呼他才惊醒般回了下神,看向说话的人,再看向对方所看的方向。
“燕总不是已经迟到两次了吗?这个月再迟到……”
“呵,大不了让他爹砸钱呗,燕时月就这德行,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噢……是燕时月?
凌衣迟钝地反应过来。
是啊,谁在学校喊燕绝“燕总”?燕绝后来开了个公司,才有人这么喊……
“问你话呢,听不见啊?”肩膀被人重重撞了下,对方的声音才真正传进凌衣耳里:“你昨晚没睡好啊?跟个痴呆一样。”
“是没睡好。”凌衣侧头回怼:“你才是痴呆吧,这都看不出来?”
“呵,脾气还挺大。”对方盯着他,不怀好意: “燕时月怎么没来?”
凌衣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
“你昨晚没和他一起?”
“我和他又不是同一个寝室。”
“你们回寝了?”
凌衣转过眼看他,眼底已有薄怒:“不回寝还能去哪?”
“行,知道了。”凌衣的愤怒没有半点威慑力,反倒让对方眉目舒展,捏住了他的下巴,笑意轻蔑玩味:“乖,以后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玩。”
凌衣一把打掉对方的手,气得心脏快跳出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反驳欲。再忍两个小时就是副本课……再忍两个小时就够了!
接下来,不管对方如何出言不逊,污言秽语,凌衣始终紧抿嘴唇,苦行僧一般钉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也不敢离座,既怕离开后回来时要请同桌起身自己才能进去,也怕自己一走,昨天那个送鸟尸的就又找过来。
煎熬了两个小时,结果却是被告知教副本课的贺老师要去准备晚会,副本课推迟到明天上……
唯一让他宽心点的就是燕时月一直没来,课间操同桌被那群小弟喊走,他总算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课间操和昨晚跳操几乎一样,就是时间只有十分钟,管理也松懈。但气氛比昨晚气氛凝重得多。
虽说跳操内容差不多,但跳操结束后,就是训话。
近三日谁被记过,谁被开除,谁被惩罚,谁被处死……统一公布。
凌衣初来乍到,在学校除了宋初景没一个认识的人。广播里传出谁的名字都左耳进右耳出,风过无痕,倒是在熟悉的声音和场景里想起了以前。
他大部分同学都是广播里的常客。
慕容潇破坏公物,洛清梦上课睡觉,萧北雨和简庭翘课逃校,戏弄老师……燕绝更是集众家之所长,视校规如粪土,三天一小过,五天一大过,消停两天必整大祸,数不清的严重警告,留校察看,甚至数十次险被开除。
他下意识再次看向前面的海报。
这样想来……燕绝被除名也很正常哈。
“F18班燕时月,在寝室私藏违规刀具,昨夜十点未按时就寝,于就寝时间内开口吵嚷直至吵醒室友……”
走神之际,一个略微耳熟的名字却如石子投入湖中,不可避免地泛起涟漪。
“种种违规情节十分恶劣,现予开除学籍处理。”
燕时月?这么巧吗……
但要不是巧合,难道是宋初景做的……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凌衣实在想不到,一个刚入校一天的人怎么害得到燕时月。宋初景连灵神技能都没有。就算有,他要是用了灵神,学校也必定查得出来。用毒,用道具,留下的痕迹就更好查找了。
只能是巧合。
他莫名想到昨晚,宋初景跟燕时月说,靠近他会倒霉。
凌衣才不相信,不管是宋泥身边的人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倒霉过。燕时月自己倒霉……不对,这混蛋不是倒霉,是活该!
但其他人好像信了。
凌衣回到教室,红毛同桌没再找自己麻烦,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干净了许多,明晃晃的怀疑和警惕。
宋初景昨晚说那话时,旁边都是同班或隔壁班的学生。随口胡言,昨天没人放在心上,今天却已经出现了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不少人后知后觉想起了这话,从操场走回教室的五分钟就传播开来。
于是凌衣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他的安生才被打破。倒不是红毛同桌又犯贱了,只是因为要上体育课。
男生跑五千米,女生三千米。
凌衣本没有在意,他从前的体育课是穿铁衣跑一节课,全班跑得圈数最多的前三名下节课可以自由活动,这种有奖励的竞争才会让他大汗淋漓,略感疲惫。自由跑五千米,他就没听过这么轻松的事。
但他错估了宋泥的身体。
一千米,他喉痛腿沉。
两千米,他胸疼头晕。
三千米,他耳鸣目眩。
四千米,他跌跌撞撞。
凌衣忍痛惯了,没有途中停下的意识。跑到四千五百米,他两眼一黑脚下一软,彻底昏倒在地才终于停下。
“哎呀!”
“我去——”
四周喧哗,隐约感到,好几双脚踩过他的手。随后有人在他身前停下,声音极其渺远:“老师,他晕倒了,我送他——”
再然后,便彻底没了知觉。
“行了行了,你快去忙吧。”
“那你照顾好病人。”
“我知道,快走吧您。”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交谈声传入脑海。凌衣仍旧疲惫晕眩,并不想动弹。没过两秒,却觉身上一凉,衣服似乎被掀开,一只手覆上他的腰间,滚烫的掌心与肌肤相触,烧起一团火。
凌衣陡然清醒大半,极力挣扎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手如毒蛇般在身上游走,间或停下,指腹的薄茧时轻时重地摩挲肌肤,激得他头皮发麻浑身微颤,如坠乱梦之中没命狂奔,喉咙拼死发出呼喊,满心只想摆脱梦魇——
终于,一线光明落入眼里。
他睁开眼,气喘吁吁地望向床边,四肢却绵软无力,用尽全力只是勉强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五指没法握紧,手缓缓下滑,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睛还能瞪大,盯着对方疑怒交加:“你……你做什么?”
正欲俯身亲吻的青年抬起脸,懒洋洋地笑了:“何叔说跟你打了安神针啊,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凌衣费力地把掀起的衣服重新拉好,咬牙切齿:“滚。”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下来,五指修长如蛛腿,罩住了他大半张脸,拇指指腹摁住了他的喉结,威胁似的向下压:“喂,这是你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凌衣本就没力气说话,呼吸受阻被迫张大了嘴,却也只能在喘息间挤出零碎的声音。他抬手想打对方,手腕也被青年一把攥住,交叠着摁在床上,挣脱不得。
“你——”
唇瓣刚一张开,对方的指尖猛然用力,本该微凸的喉结狠狠凹陷下去,怒骂变成了无助喑哑的“啊”声,晶亮的唾液从嘴角溢出,和眼泪混到一起。
对方终于收手,扯下领带塞进他嘴里。塞得太深了,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娇嫩的口腔深处,凌衣直想咳嗽却也咳不出来,憋得眼眶里越来越多泪。微凉的指尖恶劣地摩挲着他发红泅湿的眼尾,嘲笑道:“哭什么哭,还不是怪你自己太吵了。要不我让何医生再给你来一针?”
他揪住了凌衣一边脸颊,像对待面团一样随意揉捏两把,扭头看向白帘子外边,大概是准备喊医生过来。但尚未开口,帘子便被掀开了。
何叔的脸露了出来,看见凌衣床头变红的输液管惊叫起来:“怎么搞的?!血都流出来了!”
红毛松手,医生连忙把凌衣的手翻过来,火冒三丈:“你,你这个看护怎么搞的?!滚出去!不许再进来!”
“是他自己弄的,我可压不住他。”红毛嬉皮笑脸,临走前不忘丢下一句:“您忙,忙好了我再来。记得给他再打一针安神剂啊,不然他又要胡闹。”
凌衣头晕目眩,全身如在火里灼烧。医生絮絮叨叨的给他擦血涂药,重新插针,却一直忽略了他嘴里的领带。凌衣自己缓了会劲才把这东西拽出来,气息奄奄,胸膛起伏,歪头看向白大褂:“何医生……”
“别插针了……”他艰涩道:“我要吃……亢奋的药……麻烦你……”
“胡闹!你这时候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呢?!”白大褂一口回绝,振振有词:“你身体很差,还不要命地跑,又中暑又体虚,现在正需要好好休息。”
他说完,已经重新给凌衣扎好了针,掀起帘子就要离开。
凌衣慌忙攥住他的衣角:“等……”
何叔一走,那混蛋肯定又会过来的!
何叔却不懂他的顾虑,扭头不耐道:“我还有很多别的病人。你是不是真要打一剂安神药才肯好好休息?”
凌衣艰难吐字:“他回来……”
“放心,他已经去上课了,不会回来的。”
何叔丢下一句匆匆离开,凌衣缓慢地收好领带,五指攥紧。药效远远没过,他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勒断那混蛋的脖子……
等等。
这个药……
他抬眸看向头顶的吊瓶,视野已然模糊。抬手去拔针,五指刚刚攥住输液管,视野完全陷入了黑暗。逐渐消散的听觉中,隐约感到有脚步靠近……